这是生气了?
晏希已经许久没有处理过,让女孩子生气的情况了。本就寡言的他,初中猝然前往国外求学,语言不通,生活习俗相异,让他最初的求学生活更加孤单辛苦。
后来朋友逐渐多了,他却已习惯慎独,待人处事总是冷静多于热情。更别提惹人生气了。
或许,也有吧?
但他并没有注意,这个习惯也许应该适当改一下?晏希思索着。
但他仍旧为自己的唐突而向楼疏影道歉:“对不起。”
对于部分人而言,“对不起”比“抱歉”要难说出口,但晏希并未觉得,他如果道歉,必然是真诚的。
楼疏影没有回应他,仍旧看着窗外掠过的光影。这该怎么回应?
他说对不起,她说没关系?
尴尬又好笑。
所以她决定装沉默。
好在晏希也没有硬要听到她那句没关系,下车后仍旧一言不发地帮她提着包。
楼疏影不习惯别人帮自己拿包,“我自己背着吧。”
原本一直走在她身侧的晏希,忽然停住脚步,低下头看着她,路灯在他的背后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她的身上。
“还在生气?”
周遭忽得静地只剩下秋风卷地的声音。她倔强得仰起头看他,很快又撇开不看。手却悄悄背在身后揪着衣角,那一角几乎要被她搓破了。
长久以来的比较,思虑过多让她愈发敏感,甚至在刚刚,晏希帮她提着书包时,她都在思考:
晏希究竟有没有帮楼夕月拿过包?
包括此时此刻,她仍在比较,楼夕月也会这样和晏希闹别扭吗?
那他也会是现在这个态度吗?
“没有。”她怎么会说实话?说出来也太矫情。
晏希叹了口气。
楼疏影却不禁松了一口气,像气球忽然被戳漏一个小口,一点一点漏掉的。她就那么让他无奈吗?
“我真的没有生气,快点回去吧。我还有作业没写。”
说完,她扭头便走了。
“等一下。”晏希叫住她,“小狗……”
恰好对街一阵鸣笛,楼疏影只听到了“小狗”两个字,忘记了自己在难过,难以置信道:“你叫我什么?!”
晏希原本紧绷的情绪,忽然被她这不灵敏的耳朵解救了,忍不住发笑。
“我是说,小狗被我放在了超市老板娘那。”
楼疏影将信将疑:“什么小狗?”
晏希便又说:“就是你小时候喂过的那只,泰勒公式。”
她想起来了,小名叫“泰勒”的萨摩耶。晏希出国留学那年,把泰勒公式一起也带去了国外。
“它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刚到。”晏希说,“它晚上见我要出门,自己先趴在门口那,委屈巴巴的。”
楼疏影情绪仍低落,嘟囔着:“你给他取那么聪明的名字,它能不机灵么?”
“不是我,泰勒来的时候我也才小学6年级,取不了那么高级的名字。是晏谈,他那会儿在读大学,泰勒公式是他当时正在学的高数课程里面的内容,他觉得太狗了,威胁我给泰勒取的这个名字。”
“晏谈是?”
“是我表哥,他数学不好单纯个人原因,怨不得泰勒公式,后来他做了战地记者,这两年联系少了。”
几年不见,泰勒已经从一只笨笨的小狗,长成了一只聪明机灵的大胖狗。浑身雪亮又蓬松的毛,被可怜兮兮地栓在超市门口的摇摇车旁边。
另一台摇摇车上还有一个吃棒棒糖的小孩,一边摇一个把棒棒糖伸到泰勒嘴边。
泰勒就算是狗,也有很高的教养,规规矩矩地和小朋友保持着一段距离,并没有被吃的诱惑过去。
但小朋友的家长却对它戒备心很强,一把拍开小孩的手:“狗你给它吃什么糖啊!玩完回家了。”
不仅如此,家长还猛一跺脚,吓得泰勒往后退了几步。
楼疏影顿时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去跟那位家长理论:“它老老实实站在这,你非得多余跺那一脚,万一把你咬了究竟是怪人还是怪狗?”
“你这小姑娘怎么跟人说话呢?这么大狗拴在这,还是小孩玩的地方,要是真把人咬了,你负不负责啊?”
“它咬了吗?”
“我怎么知道它会不会因为看小孩逗它,给它吃的,就冲过来抢小孩的吃的,万一误伤呢?”
楼疏影越想越愤怒,越说越激动,“你不要说如果万一这些没影的事。事实就是它刚刚非常乖得坐在那,你无缘无故冲它跺脚,吓到它了。”
“吓到就吓到呗,狗是你的宝贝啊?我就是吓它了,能怎么样,我还给狗赔精神损失费吗?”
晏希见此场景,不禁皱了眉,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把楼疏影拉了挡在自己身后,“狗是我放这的,有话跟我说。别凶女孩子。”
“而且这狗,我从买回来到到给他吃喝拉撒、看病买衣服,七七八八也花了十几万,要是真被你吓出心理问题,我还得带它去看心理医生,到时候还真的要你赔精神损失费了。”
“神经病吧?!哪条法律规定了狗也要精神损失费了?”
晏希从容不迫道:“《民法典》的确规定了,具有人身意义的特定物,只要具有人格意义和身份意义的特定物收到侵害,就可以索要精神损失费的赔偿。哪怕它不是买的,就是流浪狗,只要它有名有姓,我为它付出了精力财力和情感,凭什么不能向你索要精神损失费?”
对方明显愣住了,踹在口袋里的手不知是不是想摸出手机来搜索信息。
晏希微微笑着补充,“如果你不信,我可以联系律师当场给你咨询。”
超市老板听见吵闹声连忙出来阻拦,“抱歉抱歉,怪我。刚刚喂了它几口狗粮,忘记把嘴套给他戴上了。”
超市老板也算是给这人一个台阶,他顺着台阶下来了,抱着孩子嘴里嘟囔了几句,才悻悻地离开。
欲来山雨这才偃旗息鼓。
晏希走过去解开泰勒的狗绳,泰勒见到主人立刻没了刚刚那副被吓了的委屈样,扑了他一个满怀,晏希一眼看出它是在撒娇,蹲下用力地揉揉它的脑袋,安慰安慰它。
小狗有时候真的像小孩子一样,也有自己的情绪。
楼疏影小时候喂过泰勒许多次,但泰勒一岁时便离开了。她有些不敢上前摸,但是毛茸茸的动物对她充满了吸引力。
她一直想养只毛茸茸的大狗狗,可以抱个满怀,充满了安全感。
忽然泰勒往她这个方向跑过来,吓得楼疏影下意识地跑向晏希,往他身后躲,颤抖着声音说:“你……你控制住它!”
周围空无一物,只有晏希的身边是最安全的地方。慌乱中,和狗比起来,还是晏希更有安全感。
晏希扯着绳子把泰勒拉过来,“它记得你,你要不要摸摸它?”
她犹豫着松开揪着晏希衣服外套的指尖,晏希一直控制着泰勒,让楼疏影放心去摸。
“而且你刚帮它说话,它肯定想谢谢你。”晏希补充。
她的手掌试着小心贴上去,顺着它的毛轻轻地摸。
泰勒脑袋不老实地晃悠,撞得楼疏影的手一下子陷进它厚厚的绒毛里。
她的心仿佛一下被填满了,特别是泰勒亮晶晶、水润润又圆溜溜的眼睛像看星星一样看着她,热情地舔她的手,连晏希都有些控制不住它。
“它热情过了头。”楼疏影瞬间忘记了今天的不愉快,摸摸它,摸完还不够,任由泰勒往她怀里钻,她顺势抱住这个毛茸茸的大狗狗。
“好乖的泰勒,还记得姐姐呀~”楼疏影甜甜地和泰勒对话,“姐姐下次给你买好吃的东西,好不好呀?”
晏希站起身,奇异地在一旁看着楼疏影兴致盎然地和泰勒公式对话。他不觉得无趣,反而觉得像春天一样生动且具体。
关于女生的课题犹如辽阔宇宙,同样的问题可以有千百种解题思路,现在看来和小狗对话是一个优质解。
而这个宇宙的恒定规律是什么?
这个问题有待考证。
“它会握手吗?”楼疏影期待地仰起头,弯弯的眉眼亮晶晶的。
晏希摇头,“不会。”
“你没教吗?”
教化,像巴普洛夫的狗那样吗?通过某种训练,培养它的潜意识,让它在听见代表开饭的铃声时便口水直流。
“要是哪天开了小狗大学,我再考虑。”晏希半开玩笑道,其实他只是希望泰勒无忧无虑地长大,不想限制它什么。
“小狗大学,那老师要是点名,泰勒公式岂不是遥遥领先?”楼疏影亲昵地摸摸抱抱泰勒,摸不够似的,“不过它的名字已经够学术了,就不学那么多东西了。当个快乐小狗!”
到家后,晏希摸了两下泰勒的头,警告它安静些,不要把奶奶吵醒。楼疏影被晏希叫到书房里补剩下的作业。
她以为晏希会去睡觉,但当她正写到倒数第二道填空题时,晏希竟然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进来。
“要不要吃点再写?”
看来晏希在国外上学时,也需要自己动手做饭。他这碗面煮得有模有样的,油澄澄、香喷喷的,还点缀了翠绿葱花。
楼疏影闻了真有些饿了。
晏希轻轻把碗往她面前推了点,“今天在车上,我的意思是你总那样会受委屈。”
楼疏影没回答,她心思敏锐,细想之后自然能明白晏希的意思。
之后晏希从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书,坐在转椅上不急不缓地翻看起来。楼疏影则是慢吞吞地把那碗面吃完了。
直到2:30,她写完卷子躺在床上,仍旧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天感到不可思议。
冬天悄然而至,阁楼的气温变化最明显,每天唤醒楼疏影的不是闹钟,是凌晨五点多冰冷的被窝。
这天早晨,她出门时恰好在楼道碰到了赵音。她手上拿着一条咖色的羊绒围巾。
赵音笑着冲她打招呼:“夕月围巾落家里了,她和晏希在小区门口等我,妈妈给她送去。”
“嗯。”
赵音忽然摸上她拿着单词书的手,蹙眉:“妈妈给你买的手套怎么不戴着,你又爱走路的时候看书,手冻得不疼吗?”
你看,这个世界没有很坏,只是它是一座天平,难保不失衡。
楼疏影摇摇头,“不冷。”
旋即她又说,“妈妈,我还是想住校,这样可以节省出看书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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