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言师这觉没睡多久。
他是硬生生疼醒的。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层泛着微蓝光芒的透明罩。
而他身体侧躺着,头靠在背包上;旁边还有那只小灵兽。
外套盖在他身上,应拂雪不见了踪影。
“应……”
柳言师起身,外套就这么顺着滑到他的大腿上。他清了清嗓子,喊:“应拂雪!”
无人应答。
喉头腥甜,是血味。但柳言师万分确信,从进山洞以来,他就没有再吐血了。
身上比睡觉前更疼了,他差点不能动弹,像新受了什么伤。然而四周一切完好无损,就连背包也收拾妥当,被放在他身边。
柳言师几乎立刻想通:应拂雪出事了。
他身上多出来的那些痛感,恐怕就是应拂雪受到的伤。但是,这家伙人呢?
柳言师挣扎着站起身。衣服已经烤干,他迅速穿上。
整理好背包,他抱着小灵兽勉强走出去。透明罩像一层泡泡膜一样,温和地接受他的离开;在他出去的一瞬间,淡蓝色的透明罩瞬间缩成一个巴掌大的小铁块,掉在地上。
不用想,这肯定是应拂雪给他的保护罩。柳言师弯腰把小铁块捡起来放到包里,姑且沿着山洞墙壁往里面摸索。
怀里的小灵兽已经醒了,精神不大好,也不爱动,就这么蔫蔫地躺成一条小咸鱼,还时不时舔一下柳言师的手指头。
挺乖的一个小家伙。当然可能是因为受伤,才会这么没精打采的。柳言师记得小白可皮得很。
他安抚似的摸了摸小灵兽的头,小灵兽眼睛都眯起来了。
整个山洞视野开阔,唯一未知的地方只能是这条路通往的山洞深处。应拂雪既然不在他视线范围内,很大概率会走到这条路上。
他打算碰碰运气。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一下子没了。
这条路原本就十分湿润,然而同他睡前又不一样了。柳言师鼻子灵,他在这点潮湿的空气中,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腥味。
他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继续向前行走。
柳言师一路走一路喊,嗓子干得快要冒烟。他吨吨吨喝了一大口水,在叫了不知道第多少声后,他腿上传来一阵剧痛。
柳言师膝盖一软,差点没跪下去。
真行啊,这是干嘛?
柳言师骂骂咧咧,心说等找到应拂雪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然而下一秒,比这更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他感觉不到应拂雪了。
身上痛楚瞬间减轻大半,柳言师马上就把“揍应拂雪一顿的念头”收了回去,一点儿也顾不上高兴。
这是自他们有通感以来,从未发生过的情况。
柳言师不敢想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应拂雪……死了?还是别的什么?反正结果肯定不太好。
他大脑空白,耳边似有嗡鸣声,抱着柳叶的手止不住地在抖。
柳叶大约感受到主人的不安,在他怀里轻微地踢蹬了一下。
柳言师这才回过神来,缓缓吐出一口气,咬咬牙继续向前找。
万一呢?应拂雪那家伙祸害遗千年,怎么可能轻易就死了。
他还欠自己一场电影没看,不能就这么死了。
黑暗里,柳言师手指摸索着往前走,亦步亦趋,走得很慢,生怕漏掉一点细节。
忽而,他听到一声什么动物的号叫。
柳言师精神为之一振。
是小黑的声音,他听过。循着声音,柳言师脚下不自觉地加快速度。
走了,许久,到山洞尽头处,腥味愈发浓重。
柳言师看见一只雪白的灵兽力竭一般趴在角落。蔫蔫的,但似乎没死。
地上还有一些潮湿阴暗、蓄了浅浅一层水的的坑坑洼洼,柳言师顾不得脚被沾湿,走得太急,脚下踉跄着险些绊倒。
走近一看,他才发现,小黑的长毛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煞是骇人。从远处看,这些血迹被藏在长毛下面,看不清。
而应拂雪狼狈地躺在一边,浑身是伤,像昏迷了,也像死了。
绑成蝴蝶结的绷带早就被鲜血浸透,血洗过的鞭子隐隐发光,有的地方炸了皮,但质量太好,没断。
可想而知经历了怎样一番恶斗。
小黑看起来还好,还有意识,应拂雪这情况就有些糟糕了。柳言师扇了自己一巴掌,权当定心。他迅速冷静下来,哆嗦着手去探应拂雪的鼻息。
很微弱,但没死。
柳言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砸到小黑身上,又被他一把抹掉。
还好还好,只是昏迷了,不是死了。
他深呼吸,环视一圈。
要是应拂雪遇到的危险还在,他又打不过,那么他就要扛着……呃,大约是背上背一个应拂雪,怀里抱一个柳叶,还要拿着医疗包,牵着小黑。
……显而易见地,他身上还有伤,暂时做不到。
在他们身后,赫然是一条数丈长的半步蛇。柳言师先是吓了一跳,观察半天,他才发现,那条蛇动也不动地趴在一边,七寸处往外冒着血,估计才死没多久。
而那条咬过应拂雪的小蛇也已经在混战中成功嗝屁,掉在水坑里,在混乱中小得像大地搓出来的皴。
不难猜。小蛇咬人,半步蛇家长上门找茬,应拂雪为了让他远离危险,于是将这家伙引到远处,独自和这条大蛇打了一架。应拂雪赢了,大蛇死了。
所以路上会有腥味,就是这条大蛇身上的。
半步蛇大多都是独居,顶天了一窝里一条大蛇带几个娃,不大可能又突然冒出来几条大蛇来找茬。
既然两条蛇都已经死了,这里应该还算安全。
柳言师思索着,小黑拱了拱他的背包。
柳言师如梦初醒,赶忙把柳叶放到一边,卸下背包。
糟糕糟糕,知道一人一兽都活着之后,他光想着战况如何,却忘记救助伤员了。
应拂雪浑身是血,眼镜已经碎了;血溅到那张冷淡的脸上,给不知死活的应拂雪加了几分诡异的美感。
此刻因为失血,应拂雪脸色有些过于苍白了,像某种西方神话里的吸血鬼。
柳言师给他包扎了一下能看见的伤,又马不停蹄地给小黑伤到的地方敷药裹好。
末了,柳言师斜睨一眼一旁的大蛇。
这条蛇足有两三层楼那么大,单挑大蛇,对很多人来说约等于送死。
不过好在这蛇毒性不强,如果被咬上一口,伤大过毒。难打的点在于,这家伙皮糙肉厚,鳞片坚硬;且体型大,一般都需要四到五人合力才能将其击杀。
然而应拂雪一个人就能将这蛇宰了,这样恐怖的实力,与那些实力排行榜上久负盛名的修士也差不了多少。
他现在开始相信了。应拂雪的名字不在实力排行榜上,可能真的只是这家伙不上心,觉得没必要,懒得去参加比赛。
院系定位是副攻,但其实战斗力比大部分主攻还高,啧,这人也真是的。
比我强,还比我低调。柳言师有点不爽。
他要是有这样的战斗力,早就骟天骟地打遍天下无敌手狂得不行了。
爹的,就是很嫉妒。
他双标地想:非战斗系还是不要跟战斗系较劲,他只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奶妈而已,为什么要和副攻比战斗力。
这同瞎子与正常人比赛视力没什么区别,没意义。
再说,今天要不是他及时赶到,就凭应拂雪受的这伤,还泡在这种潮湿环境下,一定很快就嗝屁了。
这么一想,趁应拂雪不省人事,柳言师又坏心眼地割掉这家伙一缕头发,心里才平衡很多。
嗯,自己给他用了这么多绷带,收点头发当报酬,过分吗?一点儿也不过分。
他开始想象应拂雪醒来面对着自己短了一截的头发,那种震惊又不得不吃瘪然后非常无奈的表情了。
灵兽和人状态都不好,柳言师将保护罩撑开。淡蓝色的光芒里,柳言师一手握着割下来的头发,一手给应拂雪擦了擦脸。
小黑趴在柳言师怀里养精蓄锐。应拂雪估摸着一时半刻是醒不过来了,给他擦完脸,柳言师摸了摸小黑的头。
小黑叫了一声。
柳言师看着手里割下来后散乱的黑发,心说就这么扔掉也太亏了。他一不做二不休,扯了一点绷带绑起来,塞回包里。
唔,就当纪念。
通感仍然没有恢复。柳言师盯着那张脸,盯了半天,忽而笑着说: “应拂雪,你还真是祸害遗千年。作为死里逃生的奖励,我保证出去之后再也不骂你了。”
这话说完,小黑叼着什么东西,拱了拱他的手,冲他摇尾巴。
柳言师歪头一看,小黑嘴里叼了一棵草,那棵草根部还带有些许湿润的泥土。
这草叶片修长嫩绿,根部发白,有些肥硕。如果不仔细看,或者非专业的学生,真的很容易把它当成一棵大蒜。
柳言师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不是大蒜,才不是大蒜。这样的草,就算化成灰柳言师也能认识——这是应拂雪吃掉的毕设。
当然不是原模原样的那株,只是同品种的草而已。但,即使是同品种,也已经十分罕见了!
天知道他当初找那棵毕设花了多大的功夫,他甚至差点死那次的A级秘境里面。
他颤颤巍巍地接过那棵草,像在接什么稀世珍宝。他不可思议地看看应拂雪,又看向小黑,声音也在抖: “……这是你找到的?是你就汪一声,不是你汪两声。”
小黑叫了两声。
不是小黑找到的。
柳言师: “是你主人找到的?”
小黑叫了一声,开心地追着尾巴转圈圈。转了几圈,又累倒在地上。
柳言师摩挲着种苗的嫩叶,敛眸:“应拂雪,你这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体质,还挺灵验。”
6:没死我可要好好报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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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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