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碰!”

“吃!”

“我杠!”

“嘿嘿,胡啦!”

柳如兰女士把麻将一推,兴高采烈,“拿橘子拿橘子!”

病房里没啥娱乐,几个老人家凑了一桌麻将,搓着玩儿。大家都不是什么富裕家庭,钱还要拿来买药,于是拿来当赌注的,只是几瓣橘子。

柳言师一进来,就看到柳如兰喜滋滋地往嘴里塞橘子,旁边是一个小小的麻将桌。病友打趣:“啊呀,如兰,你外孙又来啦!”

“去去去。”柳如兰女士笑得牙不见眼,“闲呢你。来,言言,小雪,坐姥姥身边来。”

老太太精神好了不少,柳言师也很开心:“姥姥。”

应拂雪:“姥姥。”

“最近怎么样?”柳如兰往柳言师嘴里塞橘子,慈爱地捏他脸,笑眯眯的,“在学校开不开心?”

柳言师嘴里还嚼着橘子,于是说话也变得含糊不清:“开心。”

柳如兰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神秘兮兮:“那我告诉你一件更开心的。”

“什么?”

柳言师有点疑惑。说真的,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早就不期望自己身上能发生什么好事了。

柳如兰女士瞧一眼应拂雪,柳言师马上说:“你先……”

“小雪不用出去。”

柳如兰摸他的头,病号服宽大的袖子扫在他额头上,还带了点橘子的清香,“没有什么好回避的。你舅舅又判了,十五年!开心吗?”

虽然这话单听起来有些奇怪,但知道内情的人,一定会为此忍不住欢呼一声。

柳言师实打实震惊了。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应拂雪一眼,又转头瞧柳如兰,问:“为什么?因为什么判的?”

“敲诈勒索,”柳如兰嚼嚼嚼,“似乎还有赌博□□什么的,一起判的。据说这次他敲诈到了什么有钱人身上,多少钱来着……一百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还真敢要。”

她复又叹息一声:“早知他长成这个样子,我就该把他打掉。”

这话从一个母亲嘴里说出来,也太惊世骇俗了。不过如果是柳如兰女士的话,倒也正常。柳言师扯扯嘴角:“确实真敢要。”

他直觉这件事不简单。再看向应拂雪似笑非笑的表情时,柳言师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个被敲诈的有钱人,估计就是应拂雪。

“好了好了,”柳如兰从床头柜子里拿出个盒子,递到柳言师面前,“不说这个,晦气。冬天快到了,不要总是穿那么一点点,冻坏了怎么办?我给你们都织了围巾,来,试试看。”

两条围巾一样长,只不过一条是黑色的,一条是白色的。黑色的那条,围巾尾部绣了一朵白色小雪花;白色那条尾部绣了一枝绿色小柳条。

看都不用看,柳如兰女士已经把围巾分配好了。

应拂雪接过围巾,微讶:“姥姥,我也有吗?”

“有,”柳如兰女士同样摸摸他的头,慈爱道,“你经常来,那些老姑娘们天天调侃我有两个外孙。既然是两个外孙,那我当然要织两条啦,不好偏心。快戴上看看合适不合适?不合适我好改一下。”

柳言师戴上,在柳如兰女士面前转了一圈;又帮应拂雪戴上,扶着他也转一圈。

应拂雪晕头转向,摸了一下围巾底部,暗戳戳开心起来:“很暖和。谢谢姥姥。”

“不用客气。”

柳如兰女士看得高兴,觉得自己这两条围巾哪哪都好,织的时候倒没觉得这么好看。她拍手:“真俊。行,不用改了,就这样。”

柳言师欢呼一声,亲昵地蹭到她怀里:“谢谢姥姥,我就知道姥姥对我最好啦!”

又陪姥姥玩了一会儿,柳言师心满意足关上房门。

把两条围巾都放到包里,他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容,问:“我舅舅的事……是你做的吧?”

被识破了。

算了,反正也没打算瞒着。应拂雪大着胆子,学柳如兰女士那样揉上他的脑袋,轻咳一声:“是。你要怎么感谢我呢,男朋友?”

这个亲密又不显过于老练的称呼击打着柳言师的耳膜。

没想到应拂雪这么直接地讨要感谢,柳言师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这不是应拂雪第一次用这种声线这么叫他,他却头一次慌张起来,忙乱着避开他的浅棕色眼睛,说:“我、我不知道。”

应拂雪沉默片刻,将他的发丝在自己手指上绕了一圈。柔软的头发很快弹回去,应拂雪牵起他的手,说:“没关系,我们有很多时间,你可以慢慢想。去看电影吧。”

戴戒指的手缠在一起,微微出汗,不知道是谁的。

应拂雪选的是一部文艺片,其实有点无聊。但强就强在,这场是这部电影的首映礼,主创团队就在下面坐着。

影片刚刚开始不久,柳言师就无聊得昏昏欲睡。宣传搞那么大阵仗,他还以为后面会有什么反转,没想到居然一样地烂。柳言师吃了几口|爆米花压压惊,才有心情同应拂雪咬耳朵: “我觉得有点烂,怎么回事?”

应拂雪回: “我也觉得。”

柳言师心说烂片还带我来看,差评。

不过,应拂雪也有可能是被制作团队铺天盖地的营销蒙蔽了,无意中踩雷。想到这里,柳言师觉得烂片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困了吗?”

“有一点。”

又看了一会儿,柳言师实在扛不住了。

就是一些烂俗且套路的爱情故事,没什么好说的。不过画面挺唯美,每一帧抽出来,都是能当壁纸的程度。

“好困。”

柳言师无聊道, “肩膀借我靠靠。一会儿结束了,记得叫我。”

应拂雪揉揉他的耳垂,说: “先等一下。”

看烂片还不准人睡觉。柳言师脑袋歪到一半,睡觉未遂,有点不太高兴: “嗯?”

应拂雪手指划过他的脖颈,激起一阵的颤|栗。

柳言师愣愣的,非常迟钝地没有反应过来,问: “你干什么。”

于是这根手指就慢慢往下,应拂雪捏他的指骨,目的明确地问:“你的戒指呢?”

柳言师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只看到空无一物的手指。白色的戒痕大喇喇敞在外面,铁证如山,怎么都抵赖不得。

柳言师:“……”

柳言师赶忙解释:“我,那个,我今天……”

啧,怎么回事,他记得他今天有把戒指戴出来。

不会是路上不小心丢了吧?这可不好。

瞧他心虚又一个字都解释不出来的样子,应拂雪嘴角上扬,摊开另一只手的手心,露出戒指:“你看这是什么?”

一枚亮闪闪的钻戒就那样躺在他的手心,在电影画面的照射下,钻戒反射的光显得有些斑驳了。

柳言师嘴皮子抖了一下,生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好啊,故意捉弄他。

“你拿我戒指干什么,”柳言师很无奈,“快还给我。”

“不着急。”

应拂雪又合上手掌,把戒指收起来,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打开,是另一款对戒,看起来……

更贵。

柳言师麻了。

“我左手只有一根无名指,你送两枚戒指的话,”柳言师捏他指甲盖,“我戴哪个?”

应拂雪不以为意,说:“订婚戒指和结婚戒指当然不一样,你可以换着戴。手给我。”

柳言师隐隐约约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他紧张地吞了一下口水:“干嘛。”

应拂雪:“明知故问。当然是亲手给你戴上戒指,我们之前说好了的。”

昏暗的环境里,柳言师心跳很快。

他说: “不要了,我看不清。”

电影已经放完大半,快要到收尾的时候了。应拂雪瞥了一眼电影大屏,心中悄悄读秒,依然坚持: “看不清,出去之后摘下来,我再给你戴一次。”

柳言师递给他一个很无语的眼神。

幼稚鬼,无不无聊啊。

心里是这么想,但手还是不自觉地伸了出来。他故作不在意: “那你戴吧。”

烂片总算快要播完。电影屏幕里,男女主角解开重重误会,男主角正单膝跪地,向女主角求婚。

镜头特写给到女主角的手和戒指,而台下,柳言师和那位荧幕女主角一样,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说: “你算好的?”

荧幕里,女主角的朋友们为她欢呼,派对礼炮接二连三地被拉响。为了沉浸式体验感,电影院上方甚至也飘下彩色的礼花纸片。

有几片落到了柳言师的头发上。柳言师心脏砰砰跳,好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蜷了蜷手指,对上应拂雪幽深的眸子。

应拂雪的声音和荧幕内男主角的台词重叠:“我喜欢你。”

“你愿意嫁给我吗?”

荧幕里,男主角如是说。

应拂雪刚要有样学样地讲出这句话,柳言师却一把捂住他的嘴,羞恼道:“你要是敢学这句,我出去之后就把你牙拔了。”

应拂雪不说话,只是笑。他握住柳言师的手指,说:“所以,你愿意吗?”

电影大屏里的女主早就热泪盈眶地说出了“我愿意”三个字。柳言师眨了眨眼,觉得至少目前,他也没有很想哭。

“你戴不戴?”柳言师选择转移话题,色厉内荏地威胁道,“过时不候。”

应拂雪动作轻柔地给他带上了新戒指,说:“真狠心。戴,本来就是给你戴的。”

戒指戴好,柳言师的脑袋被按在应拂雪胸膛上。应拂雪笑了一声,说: “你现在可以睡觉了。”

发自胸腔的震颤令柳言师大脑空白。他呆住: “我睡不着。”

反而还特别精神。柳言师脸颊发烫,心想难道应拂雪提前看了点映,这才知道这部烂片的情节走向,卡好点了给他戴戒指?

为了给他戴戒指,居然把一部烂片看两遍。从某种程度上讲,应拂雪确实很强。

“刚刚还想睡觉,怎么现在睡不着了?”

应拂雪软着嗓音,几乎是诱哄一般, “既然没有事情做,那,电影结束之前,你可不可以喜欢我一下。”

人就是得陇望蜀,贪得无厌的生物。得到了拥抱,就想要亲吻,得到了亲吻,就想要爱。

应拂雪想多索要一点。他想在柳言师心里占据一点点位置。

嗯,只要一点点就好了。或者哪怕是短暂到稍纵即逝的,这也足够。

柳言师咽了口唾沫。

他找不着自己的声音了。

应拂雪本就是鼓起勇气才讲出这句话。虽然明知道结局,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失落了一刹那。迟迟没有听到柳言师的回应,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选择体面地揭过这个话题: “好吧。不愿意也没关系。”

柳言师睫毛颤了颤。

自己似乎一直都是那个被动的人。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应拂雪赤诚的爱意,更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纷乱不止的心。他于是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们现在就是金钱维系的纯洁关系。

然而他既说不出拒绝,也不敢说同意。

首映还送了伴手礼,是一枚电影相关的金属书签,似乎还用了一点掐丝珐琅的工艺,有点重。

虽然片子是烂片,但精致的伴手礼也值回票价了。柳言师心想还不赖,至少没有特别亏。

首映礼结束,应拂雪牵着他。明明是秋天,发烫的手竟然闷出汗来,黏糊糊的,可谁也没舍得松开。

柳言师跟在后面,忽然说:“应拂雪。”

应拂雪停下脚步:“嗯。”

柳言师又不说话了。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听到对方的声音。应拂雪挑眉:“叫人不说话?”

被揶揄这么一下,柳言师却恼了:“你管我。”

应拂雪:“唔,好吧,我不管你。”

没过多久,柳言师又叫:“应拂雪。”

这次应拂雪没有废话,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拽进怀里。柳言师惊呼一声,骂:“你干什么!”

应拂雪挑了挑眉:“这回又要讲什么?”

忍了又忍,柳言师声音闷闷的:“校庆。”

“下周我学校百年校庆,你和我一起吗?”

柳言师难得主动约人。他想,应拂雪应该不会拒绝吧。

要是、要是这家伙真的拒绝,他下次就再也不约应拂雪了。

话题转得太快,邀约又猝不及防,应拂雪没有反应过来: “学院的校庆不在下周。”

“是第一农学院,”柳言师说,“你忘了,我是交换生。校庆那天是开放日,可以进去玩。”

顿了顿,像是生怕应拂雪不答应,柳言师补充:“我们学校的枫叶大道,很有名,秋天会很漂亮。这个季节去,正巧能看到。”

应拂雪在脑海里搜索半天,才从久远的记忆中,捕捉到第一农学院的信息。

第一农学院,坐落于s市,是一所农林类普通高等院校,听说还挺难考。柳言师来国立修真学院之前,就是在这里读书的。

实在是柳言师来交换的时间太长了,在应拂雪眼里,他早就是修真学院的一份子了。

交换生,听起来总像外人。

应拂雪翘了翘嘴角: “好。”

雪:才不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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