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言师口中的家,其实只是一个七八十平方的小屋子。家中陈设有些老旧,但并不脏,也没有灰尘,应该有定期打扫。
屋子里因为没有人住,一点家的生活气息也没有,家具和一些零碎小物件摆放得十分整齐,整齐到有种冰凉感,四处都是冷冷清清的。
领应拂雪回到这个小屋子里,柳言师打开窗户透气: “这房子有些年头了,是柳如兰女士众多资产里最寒酸的一套。当然,现在那些其他的资产都被败了个精|光。”
“妈妈去世之前,这个屋子里有三人居住。她走之后,就只剩我和姥姥两个人。你先坐,家里烧水壶已经很久没用了,我下楼给你买瓶水。”
应拂雪依言坐在沙发上,“嗯”了一声。
沙发显然有些旧了,坐上去能听到弹簧的“嘎吱”声;地方也很小,稍微动一下就能碰倒茶几上的东西。应拂雪只好把腿乖乖并起来,不敢再动了。
趁柳言师下楼买水的工夫里,应拂雪才敢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四处打量这间屋子。
客厅也很小,甚至没有两人住的那个房子里的一间卧室大。本该放电视的地方也没有放电视,而是挂了一幅艺术画,聊作填补,看起来不过于空荡。
角落有一架盖着布的琴,应该是柳言师的。唔,看体积,不是正经钢琴,而是电子琴。
可柳言师小时候学的明明是正统钢琴。如果按照弹钢琴的办法弹电子琴,会很不舒服吧?
应拂雪陷入了沉思。
茶几上有一个相框,是一张残缺版全家福——只有柳言师,柳茵和柳如兰女士三人。
没有舅舅,也没有爸爸。
与其说是残缺版全家福,不如说是健全版全家福——品格健全版。
照片里的柳如兰女士比现在年轻,气质优雅从容,一看就是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即使落魄也不改其温润。
而柳如兰女士旁边那位,应该就是早已去世的柳茵女士,是柳言师的妈妈。
这位女士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不太好,却还强撑着一丝笑容,从憔悴里竟然品出了一点为母则刚的意味。
红唇、卷发和明媚张扬的旗袍,无一不精美。这副艳丽到极致的打扮显然有些刻意,像是急于宣告自己摆脱人|渣丈夫后的新生。
然而单看眼睛,这位女士眼中的疲惫与忧伤明晃晃传递了一个信息——她还没有走出来,家庭变故令她身心俱疲,彼时只是在强打精神罢了。
很年轻,也很漂亮。单论样貌,柳言师现在的样貌,应该是从妈妈那里继承而来的——不,不是像,是非常像。
像到,如果柳茵女士死而复生和柳言师站在一起,无论谁看到这母子俩,就算萍水相逢,大家也会觉得这两人有血缘关系。
不过柳言师有些地方还是不太一样,比如眉毛。柳茵女士眉锋高挑,尾部就算不用眉笔画,也能削成一把斜飞入鬓的尖刀;非常具有侵略性。
柳言师的眉形则更柔和一些,也更粗,应该随了那个小白脸家暴男爸爸。
因而,即使母子俩拥有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给人的感觉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应拂雪没怎么听柳言师提起妈妈,就算提起,也是感叹一句“她是神经病”。
妈妈。
应拂雪对这个词有点陌生。并没有很难过,只是不知道正常的家庭是怎么同妈妈相处的。
想来,柳言师一定很爱他的妈妈,而柳茵女士,也一定很爱这个儿子。只是,柳茵女士自己的精神状态实在不好,有时候做出某些伤害柳言师的行为,可能并非本心。
很复杂,但母子俩一定共同拥有着一点美好的回忆。
柳言师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大约是怕他难过,因为自己没有妈妈。
他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就养在师父家了,不知来处,他也不想知道。
应拂雪手指在相片中间的柳言师脸上摩挲了一下。
照片里的柳言师很小,大概只有八|九岁的样子。小柳言师一只手被妈妈拉着,一只手还抱着一个玩|偶,颇正经地穿了一身有假领带的白衬衫,配上儿童大裤衩。
很可爱。但搭配确实,有点一言难尽。
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就是眼神很迷茫,有点呆。
头上还翘起一根呆毛,看起来更呆了。
应拂雪忍俊不禁。
大约这个时候的柳言师,甚至根本无法理解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玄关处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是柳言师回来了。应拂雪赶忙放下照片。
柳言师开门进来,见应拂雪脸上还有些未散的笑意,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笑眯眯的: “怎么了,这么开心?”
应拂雪欲盖弥彰地摇摇头,没有说话,眼神却不自觉地往茶几上瞥。
柳言师顺着看过去,眼尖地瞧见相框摆放位置不大对。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点羞恼: “……你笑话我?”
“没有。”
应拂雪笑意愈深。
柳言师急了,一把将相框盖到茶几上,说: “你明明有!你趁我不在,居然看我的全家福?我不理你了!”
应拂雪仰头,故意问: “不开心?”
柳言师: “不是不开心,只是这个好傻的……”
“没有。”应拂雪挑眉, “很可爱。”
越是这么说,柳言师越是羞恼得快要冒烟,他把水放在茶几上,拉应拂雪起来: “总之,不许看。”
没用多少力气,应拂雪知道他想拉自己,就主动站起来了。指了指角落的电子琴,应拂雪说: “你的?”
“我的。”
柳言师看向那一架电子琴,沉思了一会儿,说,“小时候练的是钢琴。但后来家里穷,钢琴就卖掉了。姥姥怕我伤心,给我买了电子琴。但电子琴和钢琴手感完全不一样,我弹不习惯。加上高中学习压力大,也就没弹过几次。”
应拂雪点点头。
从客厅看过去,里面有几道关紧的门。其他几扇他不知道,但最里面到处那间,一定是柳言师的房间。
很好辨认,因为门上贴了很多二次元贴纸。他想,无论是柳如兰女士,还是柳茵女士,大概都不会在自己的门上贴贴纸。
柳言师见他看向那边,挑挑眉,说: “我房间。进去瞧瞧?我也很久没回来了。”
应拂雪: “嗯。”
柳言师的房间布局依然是那副乱中有序的样子。但这个房间比较小,墙上有几张贴了很久、变黄发脆的二次元海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贴的。
白色的书桌旁边被柳言师放了一个书包,里面居然还装着高中时期的课本,一堆鸡零狗碎的东西乱七八糟堆在里面,甚至还有谁用过的草稿纸。而柳言师的桌子上,赫然贴着高中的课表。
高中。
应拂雪咂摸了一下:上次看到的柳言师的证件照,似乎也是高中时期的。
那时的柳言师浑身都是阳光和青春的气息,很自信,也很温柔——现在也一样。
现在多了一点狡黠的漂亮,高中就更单纯一些。
大约这几年在外打工,人就不得不变得狡猾。但柳言师的狡猾并不会使这个人变成一根复炸多次的老油条,而是更像漂亮的小狐狸。
大约多了点灵气在。
应拂雪低头看课表。小小一张纸被写得满满当当,其中的英语课还被柳言师画了一个大大的五角星,旁边写四个字:灭绝师太。
应拂雪没忍住,又笑了。
看起来像是黑历史的东西被发现,柳言师气得直拍他。
柳言师对他解释:“我高中最讨厌的就是英语课,因为那时,我们班的英语老师真的很凶,动不动就要抓人上黑板默写。然而我哪科都好,唯独英语差点儿,就成了她的重点关照对象。”
应拂雪:“那最喜欢的呢?”
“生物课。”柳言师即答,“我高中学的理科,那些科目里,我还是觉得生物课最有意思。”
应拂雪认真倾听:“嗯。”
小房间里面没有多余的凳子,柳言师就让应拂雪坐在凳子上,自己则坐在床上。应拂雪托腮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够。
柳言师不知道从哪里又翻出一大沓卷子,语气似乎有些怀念:“以我的成绩,就算英语差点儿,也是可以直接保送顶级高校的。不过,那两所学校在b市,很远,照看不到柳如兰女士。再说,我也不是很想去b市。”
应拂雪垂眸。
为什么不想去b市,不难猜。无非那边是他那个家暴爹住过的地方,柳言师比较排斥也是人之常情。
“然后,我就放弃保送,参加高考啦。”柳言师说,“报了农学院。没别的,就是离家比较近。小区出门右拐五十米不到有直达学校的地铁,坐一个小时就能往返两地了,很方便。”
大城市通勤一小时起,更何况农学院还在郊区。应拂雪点点头,说:“确实很方便。”
他左右观察了一番,柳言师也由着他去,似乎很想知道他会对房间里的什么东西感兴趣。
很快,在高处的角落,应拂雪发现了一个小盒子,只有手心那么大。
他心尖一颤,取下了那个小盒子。
是黑色的首饰盒,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应拂雪找纸巾擦干净,愈发确认这就是自己要找的。
他打开盒子暗扣,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戒指。
金属圆环戒指,和他手上戴的戒指一样,说一句亲子款也不过分。只不过,盒子里的这枚戒指指围小了一圈,是儿童的尺寸。
他轻轻撬开盒子底下的丝绒垫。垫物下面,竟然还藏着一张纸裁的眼镜,也很小,很简陋,被折叠着放在最底下。“镜腿”的角落处,写了一个幼稚的“s”。
柳言师见他久久没说话,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宝贝,赶忙站起来凑到他身边。
结果就看到他手中一个灰扑扑的盒子,柳言师有些失望,挠挠头: “应该是小时候哪个小朋友送我的。”
雪:老婆,是我是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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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 8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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