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客厅内,催命般的门铃声一下又一下响了起来,间或还夹杂着有规律的敲门声,江雪坞放在门把上的手一顿,指尖微微蜷缩,眼底闪过一丝挣扎的犹豫,随后缓缓回头,看了房间内昏迷的“许灵卿”一眼。
一日夫妻白日恩,他到底还是放不下许灵卿.......
江雪坞眼睫轻颤,片刻后下定决心,心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牙齿咬在唇上,片刻后便留下淡淡的齿痕,手腕微微用力,打开了门,硬着头皮道:“元.......”
“江总........夫人?”
一阵惊讶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江雪坞闻言语气一顿,眉心微动,缓缓抬起了眼。
在江雪坞开门的一刹那,透过逐渐打开的门缝,江雪坞看清了来访者的容貌——对方身形纤细,相貌优越,皮肤冷白,一双温柔杏眼和许灵卿有着三分像,此刻却因为惊奇微微瞪大,像是受惊的兔子,冲淡了原本的柔和感。
是江雪坞的贴身秘书陈訾。
陈訾在见到江雪坞的那一刻,脸上原本的恭敬瞬间僵硬地转了个弯,像是记起了谁的叮嘱,眼珠一转,十分熟练地装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喂,许灵卿,江总呢?”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屑,完全不像是对顶头上司夫人说话的语气,倒像是小三上门挑衅原配,说完直接忽视了江雪坞惊愕的脸庞,猛地推开门,将门口的江雪坞挤了个趔趄,大踏步走进了房内,巡视一圈,那模样活脱脱不似来找人的,倒是高利贷来收债的。
本来见来到来着不是元沅,而是自己的秘书,江雪坞还忍不住放下心,如今听到陈訾的话后身体一僵,想说的话哽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回头见到陈訾为了凸显自己在原配面前的嚣张故意在地板上留的脚印,更是忍不住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喂,你好歹也穿个鞋,待会卿......我又得拖地。”
根据任务,江雪坞一直在许灵卿面前艹着渣男的让人设,为了完成给许灵卿戴绿帽的“业绩”,江雪坞不得不装作和秘书陈訾也有一腿的样子,把陈訾当做替身的替身,直到文章后期许灵卿离开了他,他才要对着陈訾的脸思念许灵卿,随后幡然悔悟:“原来我爱的一直是他”,开始追妻火葬场。
当然,现在的江雪坞和陈訾自然是清清白白什么关系都没有,只叮嘱陈訾面对许灵卿时记得保持心机秘书的模样就够了,其他什么都不要管,越婊气越好。
不过,现在江雪坞这里还没开始火葬场呢,就和许灵卿互换了。
望着陈訾浑然天成的造作表演,江雪坞心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
但想到许灵卿还在自己的身体里昏迷着,如同盐碱地的庄稼死不死活不活,江雪坞的脑袋又不禁疼了起来,心想当务之急是赶紧将对方送去医院,一是确定对方到底有没有事,二也是尽量在元沅到来之前保证自己身体的完整性........
毕竟他年纪轻轻,还不想提前告别性\\生\\活。
其他的,到时候再慢慢解释吧。
谁料陈訾无视自己的话,依旧放肆的在客厅走来走去,甚至还想伸手去推房间门,整一个耳朵塞驴毛——装聋给到,联想到自己还衣冠不整地躺在床上,江雪坞身体一僵,磨了磨牙,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上前猛地拍了一下陈訾的后脑勺,语气不善:“跟你说话呢。”
一般来说,Omega的力气并不大,真要打人跟猫挠差不多,但许灵卿的身体是个例外,他这一巴掌下去,差点没把陈訾的头给扇飞。
陈訾动作一顿差点扑倒在地,动作像生了锈般缓缓僵硬,震惊地捂着脑袋。一寸一寸回头看着面色沉沉的江雪坞,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似乎是不敢相信一向温柔和雅的许灵卿会做出这样暴力的动作,张了张嘴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你,你........”
“你什么你。”江雪坞忍不住说这话时似乎有些咬牙切实的味道,眼尾上挑,眼神阴恻恻地在陈訾脸上刮着眼刀子,一字一句道:“去,把鞋穿上。”
早知道陈訾对许灵卿是这态度,当初就不让他装成这幅模样在许灵卿面前晃了。
江雪坞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垂下眼,半张脸隐在黑暗里,神色看上去有些晦暗不明。
陈訾捂着后脑勺,咽了咽口水,看了看江雪坞握紧的拳头,生怕对方一言不合就会把自己的脑浆打出来,闻声也不敢多说话了,老老实实穿了鞋。
“去杂物间拿拖把来。”江雪坞继续吩咐道。
“哦。”陈訾低头看了一眼踩脏的地板,蔫嗒嗒去杂物间取了一把拖把沾水,一边拿一边看着抱臂站在一旁的江雪坞,总对方的气质似乎产生了些微的变化,好像........没有以前那么苦大仇深了?
不过这眼神,怎么看上去有些恨铁不成钢,连眼尾上挑的弧度都和自家BOSS这么像?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夫妻相?
陈訾自顾自想着,顿时想到了江雪坞平时皮笑肉不笑的冷酷表情,后颈皮一凉,心道也就只有温柔的许灵卿能受得了BOSS的脾气,换做他三年如一日地在家照顾江雪坞,他宁可遁入空门常伴青灯古佛:“夫人,我拿来拖把了。”
江雪坞气还没消:“知道了。”
陈訾动作一顿,看了一眼地面,双手捧着拖把给江雪坞呈上:“您来?”
陈訾知道许灵卿不喜欢别人踏足他和江雪坞的家,一般对家务也都是亲力亲为,不喜人触碰。
江雪坞闻言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来,眼神微眯:“你手是断了吗?”
“如果断了,我不介意现在送你去骨科医院和重病患者共享床位。”
“..........”
江雪坞的眼神冷飕飕的带着无边冷酷,像高山上呼啸的冰雪,吹得陈訾牙齿都仿佛带着冰渣子,瞬间懂了他的意思,哆哆嗦嗦道:“我自己拖,夫人,您歇着,您歇着。”
连称呼都变了。
陈訾拖完地,虔诚地扶着和江雪坞表情越来越像,似笑非笑的“许灵卿”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殷勤地像个伺候皇上的小侍卫:“夫人您坐。”
江雪坞嗯了一声,视线却不自觉落在面前的离婚协议上,出神地愣了半天,才缓缓回头指了指床上的“自己”:“我.......老公他晕倒了,可能是低血糖.......你是Beta,力气比我大,送我......我家老公去医院检查一下。”
陈訾自然也看到了桌上的离婚协议,但他行事一般只听江雪坞的,但又不敢掺和这两夫妻的家事,左右为难之下,只能犹豫地点点头,正要进房间,却被江雪坞抢先挡在身后,率先走了进去。
许灵卿此刻还沉睡在江雪坞的体内,连带着Alpha本身的脸庞也莫名变得柔和脆弱起来,像个离群的小动物般,十分没有安全感地蜷缩在一起,窝在床角,只占据了小小一个地方。
江雪坞先在床边,凝神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指尖慢慢拂过“江雪坞”的眉眼,像在隔着这幅皮囊抚摸着什么人。
他垂下眼睑,又想起了昨晚的事,心知还是自己逼的太过,菜惹得一向性子柔和的许灵卿突然爆发,叹了口气,将昏迷的许灵卿从床上扶了起来,动作温柔和缓,趁陈訾没注意,摸了摸许灵卿的头发和耳朵,低头轻轻在对方额头印下一吻,缱绻缠绵。
打电话将江雪坞今日的行程全部推后,联系好司机,陈訾走进房间,在江雪坞的帮忙下,将倒在床上的“江雪坞”背了起来。忽然,陈訾鼻尖微皱,似乎问到了浅淡的信息素交融的香味。
Beta对信息素不敏感,却不代表闻不到,陈訾一下就知道江雪坞和许灵卿两个人刚刚一起做过一次深度标记,似乎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地看了江雪坞一眼,正打算说话,视线却在走到客厅时落到大理石桌上那份“离婚协议”上,到底没说话,转身背着昏迷的许灵卿走了出去。
送走两人后,独剩下江雪坞独自一个人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像一座雕像般许久未动,视线久久落在那两份离婚协议上,指尖微微蜷缩,直到将衣角揉出层层褶皱,才掌心汗湿地伸手去拿起那两份离婚协议。
他闭了闭眼,随后睁开,颤着手翻开最后一页,意外地在空白的签字处,看见落了“许灵卿”三字的款。
字迹隽秀,带着主人特有的温柔,“卿”字最后一画却狠狠往下一划,无声透出主人的决绝,上面还沾着浅浅的泪痕。江雪坞的指尖缓缓摩挲过“许灵卿”三字,直到触到一片冰凉,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温柔浅笑,转瞬间又被复杂与无奈代替。
这个傻子..........
原来在标记之前,到底还是签了。
再不愿,再难过,再痛苦,还是签了。
江雪坞忽然记起在两人结婚的时候,他将戒指套在许灵卿的手指上,对着神父念完大段不走心的承诺。轮到许灵卿时,对方单手捧花,暮色下的面庞温雅精致,透露着难以掩饰的欣喜,在众人的催促中,坚定的视线直直落在江雪坞的脸上,只轻声道:“我会乖乖听话。”
“所以,别不要我。”
那年立下的誓言,江雪坞全部失信了,只有许灵卿还记得自己当初的承诺。
“傻子.........”沁凉的孤寂中,江雪坞沙哑的声音在客厅响起:“下次别那么听话了。”
因为从协议生效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真的再无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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