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青丝惹疑云
引语:
“我以为藏好了所有破绽,直到卢俊义捡起我掉落的那根长发。那一刻,时间凝固了。在一个男子皆蓄短发的时代,这根青丝,比任何刀剑都更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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扳倒郁保四的余威尚在,燕青在梁山泊的处境有了微妙的变化。无人再敢明着挑衅这位“病弱”却手段凌厉的小乙哥,连李逵那般浑人,见了她也收敛几分,只是那铜铃大眼里时常透着不解——怎地昔日能摔得他找不着北的兄弟,如今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燕青乐得清静,借着“养伤”的名头,深居简出。她知道自己最大的破绽在于身体,那些细微的变化,瞒得过粗心汉子,却未必瞒得过日夜相对的卢俊义。她必须更加谨慎。
这日,卢俊义召她至书房议事,说的正是郁保四遗留部众的安置问题。阳光透过窗棂,映得书房内光影分明。卢俊义坐于主位,燕青则恭敬地站在书案前,垂首聆听。
卢俊义说着话,目光不经意扫过燕青低垂的头顶。因“伤病”之故,燕青近日不曾精心束发,只松松挽了个髻,几缕碎发垂落颈侧,在日光下泛着鸦青的光泽,衬得那截露出的脖颈愈发白皙细腻。
卢俊义心中莫名一动,只觉这小乙伤后,不仅肤色更显莹白,连这发丝似乎都较往常乌黑柔软了许多。他并未深想,只当是病中气血亏虚所致。
正凝神间,燕青因抬手去指摊在案上的山寨布防图,宽大的袖口往下滑落一截,露出一段纤细的手腕。卢俊义眼尖,瞥见那腕子不仅白得晃眼,线条更是柔美异常,竟无半分男子应有的筋骨棱角。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恰在此时,燕青因低头凑近图纸,脑后那松垮的发髻被动作带得微微一荡,一根细长的青丝,悄无声息地飘落下来,不偏不倚,正落在卢俊义搁在案上的手边。
那根发丝,长近三尺,柔韧光泽。
卢俊义的瞳孔骤然收缩!
时下男子,即便不似军中那般定期剃发,也多是蓄发至肩背便定期修剪,一则便于打理,二则行动利落。似这般长近三尺、几乎及腰的长发,唯有闺阁女子才会悉心养护!
他猛地抬眼,目光如炬,直直钉在燕青脸上。
燕青尚不知大祸临头,正专注于图纸,忽觉气氛有异,一抬头,便对上卢俊义那惊疑不定、锐利如刀的眼神。她心下一慌,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他手边那根属于自己的长发。
刹那间,燕青浑身血液仿佛冻结!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完了!
室内落针可闻,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沉重得让人窒息。
卢俊义的手指,缓缓捻起那根长发。丝滑的触感,与他记忆中燕青往日那略显粗硬的发质截然不同。他目光沉沉,看着燕青瞬间煞白的脸,看着她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恐,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唇瓣。
“小乙,”卢俊义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惊涛骇浪,“你这头发……何时蓄得这般长了?”
燕青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她能怎么解释?说受伤后体质突变,连头发都长得快了?这种鬼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卢俊义站起身,绕过书案,一步步向她走来。他身材高大,投下的阴影将燕青完全笼罩。那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她瘫软在地。
“还有你的手腕,”卢俊义的目光在她裸露的手腕和纤细的脖颈上逡巡,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冰,“你的肤色,你的举止……小乙,你告诉我,那‘阴寒掌力’,究竟把你变成了什么模样?”
他的怀疑,如同出鞘的利剑,终于指向了那个最核心、最禁忌的秘密。
燕青步步后退,直到脊背抵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卢俊义的眼神太可怕,那里面不再是兄长的关切,而是家主审视异常的锐利,甚至……带着一丝被欺瞒的震怒。
“兄长……我……”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大脑疯狂运转,却搜刮不出任何一个能解释这头发的合理理由。生理特征的差异,是任何谎言都无法弥合的鸿沟!
就在卢俊义的手几乎要触碰到她肩膀,那审视的目光即将化为实质的探究时——
“报——!”厅外传来亲兵急促的呼喊,“员外,宋江头领有紧急军情,请诸位头领速往聚义厅议事!”
又是军情!
卢俊义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死死盯着燕青惊恐万状的脸,又看了一眼指间那根刺眼的长发,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
最终,那滔天的疑虑和怒火,被突如其来的军情强行压下。他深吸一口气,将那股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探究欲狠狠摁回心底。
“你……”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将那根长发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在此等候!哪里也不准去!”
说完,他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尚未平息的寒气,大步流星地离去。
书房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内外。
燕青顺着墙壁滑坐在地,浑身脱力,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冷汗涔涔。她双手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入其中,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差一点……只差一点……
那根头发!她怎么会如此大意!
卢俊义不是李固,也不是郁保四。他对原主燕青太过熟悉,任何一点细微的差异,在他眼中都会被无限放大。这次是头发,下次呢?下下次呢?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暴露的利剑就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
不能再抱有侥幸心理了。
她缓缓抬起头,眼中残留着惊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决绝。
梁山,已经成了她的囚笼。卢俊义的关切,如今也变成了最危险的审视。
必须离开。
不是像之前那样只是想想,而是必须立刻、马上付诸行动!
她挣扎着爬起来,走到窗边,望向东京的方向。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厉。
李师师……无论前路如何,去见这位名动京华的李大家,已是她唯一的生路。
她需要一场“功绩”,一场足以让她光明正大、远离梁山核心,前往东京的“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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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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