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邀约(2)

黑色的宾利平稳地行驶在早高峰的车流中,车内气氛却如同窗外阴沉的天空。

纪驰舟坐在后座,面色沉静地看着平板上的邮件,指尖偶尔在屏幕上点着。

“最近公司忙,学校那边就先别去了。”纪文斌的声音响起,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纪驰舟没有回他。

纪文斌也不恼,平视着前方,突然说道:“王董事长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老狐狸,下面团队的人都是些废柴,压都压不住。”

纪驰舟的目光依然盯着屏幕,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公事公办地回应:“他不敢真的做出什么。”

“不敢?我倒是希望他能识相点。”纪文斌哼了一声。

.

江昀言打开冰箱,对着仅剩的一些矿泉水和几颗孤零零的菜发了会儿呆,才意识到该去采购了。

雪豆扒拉着他的裤脚,想和他玩,江昀言只是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做安抚。

他简单地收拾了下然后出门。

刚下楼就被冷风吹的一颤,最近又降温了,他紧了紧脖子上的灰色围巾,将半张脸都埋了进去。

好在超市里暖气开得很足,刚进去身上的寒意都慢慢消散了。

他推着购物车,穿梭在货架之间,却有些心不在焉。他拿了些牛奶和面包,一些简单的速食,还给雪豆选了几盒罐头,随后又下意识地挑了些纪驰舟或许会喜欢的牛排和意面酱。

尽管他并不知道对方何时会再来。

排队结账时,他站在吵吵嚷嚷的人群里,周围是嘈杂的交谈声和扫码器的滴滴声。

一个小孩拿着玩具飞快地跑过来,撞了他一下,江昀言差点没站稳。

“乐乐!”小男孩的母亲飞快地追了上来,拉住了他,“跑那么快干什么!”

女人带着满脸歉意对江昀言说:“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懂事。”她拍了下小男孩的头,“快,跟哥哥道歉。”

“哥哥,对不起。”

“没关系。”江昀言温和地说:“下次跑慢点,注意安全。”

小男孩点了点头,随后被他妈妈牵着走了

“妈妈,那个哥哥真好看,我喜欢他……”母子俩的对话声慢慢消失。

江昀言拎着购物袋走出超市,冷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但是却感觉身体内有一股熟悉的燥热。

他开始有点不安,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回到公寓,雪豆喵喵叫着蹭过来,像是对购物袋里的东西很好奇。

江昀言把东西提到了桌子上,然后很快地走回了卧室,翻找出自己的药,兑着水喝了下去。

这次发作应该不是很严重,他感觉那股不适很快被压了下去。

他坐在床上,目光盯着药瓶,很久都没动。

两次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又复发了,明明之前的状态一直很好。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着床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起身换了件衣服打算出门,推开门时他沉思了一下,随后又返回卧室,拿出分装药的小瓶子装了一些药进去,然后放进了衣兜里。

医院的走廊里依然人来人往。

Eileen医生看到江昀言时,脸上有些许诧异,因为他从来没有主动来找过自己,这还是第一次。

不过他很快敛去了神色,温和地打着招呼:“昀言,最近感觉怎么样?”

江昀言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蜷缩着。

“最近好像……很容易发病。”他已经不排斥这个词,或者说是不在乎了,直接说了出来,声音有些轻飘,“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明明之前的状态都很好……”

Eileen敏锐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她觉得这次对方的转变有些大。

于是她也直接询问:“是因为你的朋友吗?”

江昀言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他忽然有些难受,“跟他在一起时,我感觉我的病都好了。”

“那分开后呢?会难受吗?”Eileen循循善诱。

“会……”他垂着眼睛,似乎有些逃避这个问题,“我不想和他分开,我感觉很痛苦。”

Eileen愣住了,她飞速地整合着这些信息,一个令人担忧的猜想逐渐在她脑中成型。

她怀疑,江昀言的那位“朋友”于他而言,恐怕远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那位朋友的存在,似乎能给他的病症带来极强的安抚作用。

但这份安抚并非没有代价,他的身体和情绪仿佛认定了那是唯一的“解药”,一旦失去,就会陷入更可怕的恐慌和紊乱,俗称“戒断反应”。

之前的一切好像都有了解释,在江昀言首次提到“朋友”时,他的病症突然爆发了一次,却在之后逐渐平息,近乎好了一样。因为初期需求量不多,短暂的相处便能抚平内心的不适,可随着时间推移,短暂的接触便不能再满/足他了,就像吸/毒一样上/瘾。

而现在,他正处于戒断反应加剧期。

Eileen面色有些复杂,内心闪过一丝自责,怪她没有早点发现……而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远离上/瘾的源头。

“昀言,我能感觉到你今天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我们之前聊过,一段好的关系应该是让你感到放松和安全,而不是……额外的压力和负担。如果,我是说如果,某段关系开始让你感到焦虑,或者情绪波动非常大,甚至影响到了你的日常状态……”

她顿了顿,选择了一个尽可能委婉的说法:“有时候,暂时拉开一点距离,给自己一点空间来观察和感受,或许并不是坏事。”

江昀言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不是那样的,纪驰舟不是他的负担,是他自己没有控制好自己……

但最终,他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谢谢您,Eileen。”

走出诊所,冷风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裹紧了围巾,却觉得那股寒意似乎钻进了心里。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

—晚上临时有个会,可能会晚点到。

时间是半小时前。

看着这条简洁的通知,江昀言的心微微沉了一下,他回复道:

—好的,没关系,你先忙^_^

他努力想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体贴点。

回去的路上,他选择了步行,他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整心情。

路过一个公交站台时,几个女生正兴奋地聊着天,手里的袋子上印着A大的logo。

她们声音不大不小,恰好飘进他的耳朵。

“真的假的……?你亲眼看到的?”

“当然啊,就之前图书馆楼下,纪驰舟给他撑伞,两人靠得特别近!”

“我的天……不是说纪驰舟从来不搭理人的吗?江昀言到底什么来头啊?”

“谁知道呢,长得好看呗……不过听说他风评不怎么好,家里好像也挺复杂的……”

“我男神怎么会跟他……”

江昀言的脚步瞬间僵住,血液仿佛一下子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恐慌。

这些话……纪驰舟会听到吗?他会不会也觉得困扰?会不会讨厌自己给他带来的这些麻烦?

他加快脚步离开了那个站台,几乎是落荒而逃,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他提前很久就到了电影院门口,门口的灯牌已经亮起,路口处人来人往,欢声笑语。

他站在一个相对不引人注目的角落,看着一对对情侣或者好友说笑着检票入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气温也越来越低。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可能是因为天太冷了,也可能是因为脑子里想了太多东西,他似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等回过头来时,他发现电影已经到开场的时间了,纪驰舟还没有来。

他想着没关系,对方说了会晚点到的。

“这位客人还不进去吗?电影已经开场了哦。”检票员微笑着提醒道。

“我等个朋友,他还没到。”

“好的。”检票员体贴地说:“进来等吧,外面很冷。”

江昀言点点头,走了进去。

检票员看他的手都冻得有些红,于是给他端来了一杯热水,江昀言礼貌道谢。

冰凉的手被杯子里的温度一点点暖热,可他的心却一点一点在冷却。

他看着几个孩子在为了一个气球你追我赶;看着一对情侣互相给彼此暖手;看着一对母女在笑着讨论接下来吃什么……

明明是很平常的画面,可现在,他却觉得有些刺眼。

江昀言此刻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脆弱,会因为过长的等待而有种想哭的冲动。

同时,他也感觉到,身体正在发生微妙的改变,皮肤下的躁动开始变得明显,刺痒感逐渐加剧,他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他紧紧攥着口袋里的药瓶,指甲抠着冰凉的塑料瓶身,仿佛用这种方式就能压制住体内开始失控的洪流。

一个小时过去了。

他的手脚已经冻得冰凉,身体却因为内部的挣扎而微微发烫,同时,心里承载着多种悲伤的情绪,孤独、无助、自我厌弃,仿佛没有人会爱他,他会被抛弃,无论对方是谁……

他清楚,这些幼稚的想法只是因为病症发作带给他的副作用,可尽管这样,他还是会因此产生巨大的痛苦。

他颤抖着手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更加苍白,他有点看不清按键,凭着本能打字:

—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家了,你忙完了也早点休息。

点击发送后,他甚至没有勇气等对方的回复,就像逃兵一样,转身快步融入了寒冷的夜色中。

.

纪氏集团,某办公室。

纪文斌将一份文件扔在桌上:“这帮人,真是蠢材。原本上午就能解决的事,非要折腾大半天。”

他说完,咳嗽了几声,端起茶抿了一口:“差点让对方得逞了,不过想跟我斗,他还不够格。”

纪驰舟没接话,只是拿上了车钥匙:“还有事,我先走了,父亲。”

“你最近怎么老有事?”纪文斌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审视的压力。

纪驰舟抬起眼,对上父亲的视线,语气平淡无波:“约了人。”

“看来是很重要的人,能让你在这次会议里频繁分心。”

纪文斌先前就对纪驰舟在开会时的表现不满,好几次分神,还频繁的看时间。

他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眼神变得愈发锐利:“你谈对象了?”

纪驰舟沉默着,没有说话。

但纪文斌始终是他的父亲,对自己儿子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这种沉默在他看来几乎等同于默认。

“呵。”纪文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向后靠回椅背,摆了摆手,“玩玩可以,年轻人嘛,我理解。”

“但我要告诉你,”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警告,“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纪家的。你的婚姻,从来都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将来能站在你身边的,必须是门当户对能给我纪家带来助力的大户人家。”

一番刻薄的言论砸下来,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纪驰舟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下颌线似乎绷得更紧了些,他既没有反驳也没有争辩,只是将手中的文件轻轻放回桌面。

“我先走了。”他没再看纪文斌一眼,直接转身,毫不犹豫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的光线明亮许多,有人在电梯口打电话,看到纪驰舟后恭敬地点了点头。

纪驰舟走的很快,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江昀言的消息,他面色很快沉了下去。他皱起眉,立刻拨通电话,响了很久却无人接听。

一种莫名的担忧在他心底蔓延,他快步走向地下车库,对司机报出江昀言的公寓地址。

车子在夜色中疾驰。

纪驰舟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夜景,眉头紧锁。

到了公寓楼下,他刚下车,正好碰到在楼下小花园遛狗的邻居刘阿姨。

“哎哟,这不是小纪吗?”刘阿姨热情地打招呼,“你是来找小江的吧?我刚才遛弯回来碰见他上楼,哎呦,那脸色白的哦,跟他打招呼都没什么精神,是不是生病了呀?”

纪驰舟的心猛地一沉。

“谢谢阿姨,我上去看看他。”

他快步走进楼道,乘电梯上楼,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按响了门铃。

里面很久都没有动静,心里那点不安逐渐扩大。

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门被拉开一条缝。

江昀言站在门后,身上已经换上了睡衣,头发有些凌乱,脸颊泛着一种不正常的红晕,整个人看起来异常脆弱。

他看到纪驰舟,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想把自己藏起来。

“纪驰舟?你怎么……来了?”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几声压抑的轻咳。

纪驰舟的目光在他泛红的脸上扫过,感受到一股非常陌生的情绪,似乎是心疼。

“怎么回事?发烧了?”

“可能是……感冒了。”他眼神闪烁,声音很低,“就是有点累,可能……可能有点着凉了,已经吃过药了,睡一觉就好多了。”

他垂下眼睛,不敢看纪驰舟,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对不起,让你白跑一趟了,电影也没看成……你,你快回去吧,别被我传染了。”

为什么要道歉?纪驰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所有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是我来晚了,你不用道歉。”

江昀言摇了摇头。

纪驰舟看着他明显在强撑的样子,心疼和自责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想留下,想确认他真的没事,但他看着对方始终握着门把手的手,以及话语里透露出的疏离感,还是没留下。

他沉默地站在门口,目光沉沉地看了他几秒,最终只是说:“药吃了就行,好好休息。”

“嗯。”江昀言低低地应了一声。

“有事打电话。”纪驰舟又补充了一句。

“好。”

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纪驰舟站在紧闭的门外,没有立刻离开,他听着里面隐约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最终只能带着满腹的担忧和疑虑,转身离开。

门内,江昀言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身体的躁动和皮/肤下灼热的刺痒感,因为纪驰舟的到来和离去而变得更加汹涌。

药效刚刚压下去一点,却又轻易地被搅/动起来。

他蜷缩起来,将滚烫的脸埋进膝盖,无声地承/受着新一轮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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