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中昴路的行程不长,看现在宋虔文醉成这个样子,卢匀昼也没办法把人赶出去。
“宋虔文,我真是欠了你了。”卢匀昼架着他的胳膊把人扶到卧室里。
还挺费劲儿,虽然说卢匀昼身量高,但架不住对面男人比他还高了小半个脑袋,卢匀昼忍不住偷偷拿眼睛量了量,似乎肩膀也要宽些……
他想把人放到床上去,但宋虔文下意识抓着他的胳膊不松手,卢匀昼被带着和他一起压倒在床上。
这样的场景与当年重合,不过位置却换了。
卢匀昼胳膊被拽着没地方使劲儿,一个没注意手掌撑在宋虔文胸膛上。
卢匀昼听见底下宋虔文闷哼了一声,好像很痛苦,同时自己掌心被什么东西硌得有些疼。
宋虔文黑色衬衣敞着两颗扣子,那条银链就露出来,在锁骨上摆放得不太规则,至于下面坠着的是什么,全都藏在衬衣里面,叫人看不见了。
“这是什么?”卢匀昼看着他脖子上的细银链问。
宋虔文闭着眼睛没做声,应该是没听见他说话。
“宋虔文?”卢匀昼又问,“你戴的是什么?”
印象里宋虔文从来都不爱戴饰品,他不喜欢对穿着太讲究,连手表都很少戴过。这几年他人变了倒多。
卢匀昼这样想着,好奇地想伸手去把他那条链子勾出来看。
他一直没有什么亲密接触的概念,尤其是同性之间。
指尖不慎触碰到醉酒的人泛红发烫的皮肤,手就被一把握住了。
是宋虔文手精准无误地抓住他的手,力道很大,攥得人生疼,随后他睁开了眼睛。
“做什么?”声音意外的很冷,跟沁了冰似的,与之前低沉温柔得磨耳朵的语气完全不一样。
“刚才不是嫌硌得慌,我想帮你取下来明天戴不行吗,”卢匀昼愣了一下,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想要抽回手却被握得很紧,“你不愿意就算了。”
宋虔文目光慢慢聚焦像是才认出他,终于肯放开他,语气又轻下来,“没事……戴着吧。”
“你睡吧,我出去了。”卢匀昼退后几步和他拉开距离,握了握自己发红的手腕。
床上的人没说话,眼睛微微睁开露出一半瞳孔,失焦地望着天花板出神。
听见门一声轻响,是卢匀昼去出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这倒不像他的习惯。
宋虔文从床上坐起来,把原本就松散的衬衣领口扯开了。
银链下面是个形状不规则的深蓝色宝石,一眼望上去这样的品质价值绝对不菲,无论从色调明度还是饱和度都充分展现出它的稀有性。
可惜上面裂痕明显,边缘锋利,这块蓝宝石应该不是做配饰用的。
现在蓝宝石上沾了血渍,黑色衬衫下,苍白的胸膛深浅不一的旧伤痕,又被宝石锋利的边缘划出一道新的伤口,正在往外渗出血珠。
应该是刚刚被卢匀昼摁着不慎划破的。
幸好身上这件衣服颜色深,看不出什么。
宋虔文拿了纸巾把脖子上戴的蓝宝石擦干净了,没有再回床上躺着,昏昏沉沉地坐到自己的书桌前,翻开一页陈旧泛黄的笔记本。
笔记本上面干干净净,只有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孤零零挂在单薄的纸页上,却异常浓墨重彩。
字体铁画银钩,是宋虔文自己的笔迹。
从前总觉得苏东坡这诗落在自己头上格外不起分量,怎么千古名句也被他用得这样牙酸。
*
*
“你课上盯这书看半天了,在想什么呢?”
教室里,自习课上宋虔文一页书放着许久不翻,眉头微微蹙着,显然心里装着事。
徐诚思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觉得新奇,一下课就走到他位置旁边,手搭在宋虔文的肩膀上问他。
“没什么。”宋虔文拍开他的手,把摆在桌子上的课本收下去,重新换了一份试卷写。
“好好好,嫌弃我?哥们伤心了。”
宋虔文不想和他闹,随口敷衍,“不是,很热。”
刚开学没多久,夏日暑气不消退,正午外面热气蒸腾,温度几乎快达到一年之中的顶峰。
宋虔文位置坐的地方刚好避开教室空调的出风口,所以确实很热。
“哎,你别板着个脸了,我说个好消息你一准儿开心,”徐诚思又蹭到他旁边去,“咱们学校今天放假。”
“这才开学几天,又没到节假日,放什么假?”
“放高温假啊,外面估计得有四十多度了,也就重庆有这种逆天恶劣环境,这都不放假那还活不活了?”
宋虔文边和他聊,手下题已经写了好几道,“这几天气温是高得离谱,但也没听说会放假,你哪儿来的消息?”
“学霸,你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不知道很正常,”徐诚思一挑眉,“等着吧,下节课班主任指定得说这事儿。”
果不其然,下午最后一节课老师在讲台上宣布放长达两天的高温假。
高三生活压抑太久,许多学生耐不住性子,加上天气又热,一放学就走得没影了。
教室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宋虔文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写作业。
这和他往常的习惯一样,这所中学制度严苛,按例放月假,这也是他一月之中最讨厌的两天。
他总会在教室里留得很迟,回去了叔叔叔母对他并不友善,甚至刻薄寡恩。尤其是宋齐瑞,即便自己已经脱离宋家很久,想起他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泛寒。
宋虔文又写完一套理综卷子。
教室里学生和老师都走完了,空调也就没继续开着,整个教室被太阳直射,闷热的感觉一点不含糊地缠在人身上,再这么下去恐怕要中暑了。
他把卷子答案对了一遍,确认基本没有可以扣分的地方后就丢掉了。
做题太用心,以至于宋虔文已经忘记了这次放假自己不用回宋家。
他长舒一口气,莫名想起卢匀昼两个月前在长江边非要把廿一带回去的样子,捧着猫信誓旦旦说会照顾好它,还说什么会和猫一起等它回家。
宋虔文觉得好笑,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起身收拾书包,徐诚思突然从教室外进来,气喘吁吁大步走到宋虔文跟前。
“你怎么回来了?”宋虔文问他。
这都放学多久了,整个学校里也没什么人了吧。
徐诚思拿起旁边自己位置上的矿泉水猛灌了一口,顺了顺气,对他说,“刚才我自己一个人在操场上打篮球,有个男的过来问我你在哪个班。”
“我?”
“对,看上去和咱们差不多大,但是没穿校服,估计是外校的。”徐诚思抹了把汗继续说,“我当时觉得不对劲,就问他是谁,他说是你弟弟。”
宋虔文不自觉皱起眉,脸色不太好看,不明白宋齐瑞为什么会过来,“然后呢?”
“然后我就说你不在,把他打发走了。”
徐诚思和宋虔文初中就认识,在宋虔文父母去世前两人关系就一直不错,所以哪怕之后宋虔文家里出事,他再寡言少语,对自己家的事提也不提,徐诚思也对他的事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也知道他有个卑劣恶心的弟弟。
“嗯。”宋虔文面无表情应了一声。
“当弟弟的居然喜欢自己哥哥,真够恶心的。”
徐诚思唾弃地骂了一句,后知后觉自己话说得不对,又扯开话题,“要不这次放假你别回去了,来我家住吧,反正我爸妈长期不在家,咱们两个过去没人管。”
“不用,我这次不回那边。”宋虔文其实挺感谢他的,但嘴上还是干净利落地拒绝了,他提起书包往教室外走。
“哎,不回那边是什么意思,总不可能睡桥洞底下吧,要不你还是听我的……”徐诚思跟在他后面,边走边念叨。
刚出走教室,两人忽然都止住脚步。
徐诚思也闭了嘴,一时这里被笼罩在沉默得诡异的气氛中。
有个人影靠在教室门边的白瓷砖上,正看着他们俩的一举一动。
徐诚思反应很快,认出此人就是刚刚操场上那个,立马拦在宋虔文跟前,语气不善,“啧,你有病啊,挡什么道呢?”
那人说话语调不紧不慢,“这么宽敞的路,还容不下你走么?”
徐诚思火气一下就上来,“你再说一遍试试。”
二人矛盾眼看要激化,在身后沉默好一会儿的宋虔文突然伸手按住徐诚思的肩膀,然后把人拨到一边。
“怎么过来了?”宋虔文问他。
“我放假比你们学校早,在家里闲得没事,正好出来逛逛,顺便接你放学一会儿去外面吃饭。旁边是你同学?”卢匀昼笑笑。
“嗯,今天董阿姨又不在?”宋虔文点头,“外面温度这么高,你怎么还穿长袖出来,不热吗?”
卢匀昼避重就轻:“对啊,董阿姨去周姨那边了。”
二人说话亲近,根本不像徐诚思想象中那样剑拔弩张,他这会儿才意识到不对。
按照宋虔文那个性子,怎么可能对厌恶的人用这种关切的语气讲话。
“等等等等,他不是你弟弟吗。”
“我是啊。”卢匀昼侧过头笑眯眯看着徐诚思。
“不是那个?”徐诚思脑子反应不过来,“宋虔文,你到底有几个弟弟?”
“好了,别说了。”宋虔文打断徐诚思,“他是我弟弟,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这个我以后解释给你听。”
“行吧行吧,”徐诚思越发搞不清了,“外面呆得我热死了,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你们……你们也赶紧各回各家吧。”
徐诚思估摸着校外应该有人过来接了,自己在这里也不方便多待,路过宋虔文时低声在他身边说,“你俩要是没什么矛盾我就先走了,如果真出什么事你就来找我,听见没有。”
“没事,你先走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