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消失了，世界被重新摁下开始键，唯有杨亦冬站在原地，神情凝重。

余欣欣还低头，颇为不好意思地笑着，一扭头见杨亦冬：“诶，亦冬，你什么时候站起来的？”

“啊，没事。”杨亦冬松了松表情，尽量平静地看向她，随便似的开口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转学？”

余欣欣有些诧异：“我？转学？转什么学？”

杨亦冬勉强地笑了笑，“没事，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咱们继续吃吧。”

沉默的时间没持续几分钟，杨亦冬整理好了情绪，又继续推起了庆祝的气氛，直至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响起。

“就送到这里吧。”余欣欣将自行车推出来，朝她们招招手，“明天见～”

说完就骑上车，准备驶走。

“小欣！”

余欣欣疑惑地回过头，“怎么了？”

要说什么。

不舍吗？

别转学吗？

可是要怎么开口？

她能改变得了系统的设定吗？

说这些有什么用吗？

……

“没什么。”杨亦冬笑了笑朝她摆摆手，“明天见。”

杨亦冬的瞳孔中倒映着余欣欣愈来愈远的背影。

余淡看着身旁的人，想了想，并未说什么。

杨亦冬垂下眸，“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

杨亦冬很讨厌离别。

她所喜爱的一切，似乎最终都会离她而去。

余欣欣的消失，是因为她只是虚拟世界的一个NPC而已，但——

余欣欣是她们的朋友。

如今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就要说离别了。

突然断篇的诗歌。

不。

即使要断篇，她也想要告诉她——

杨亦冬：小欣。

现在是晚上十二点，我知道你现在手机肯定被收起来了，所以才敢过来给你发信息。

虽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转学，但我怕我今天晚上不说，明天就再也没有办法对你说出口了。

你很好。

你未来也会一定会很好。

你不要自卑，要自信，因为你很好。

就算你会转学，会消失，你也永远是我们的好朋友。

小欣，我好想留住你，好想再和你多做一会儿朋友，好想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四层的那个空教室里继续一起学习，一起聊天……

小欣，我舍不得你。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朋友，你是我在这个世界里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可以麻烦你再多留一会儿吗？

……

算啦。

不为难你了。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要走，那就祝你今天、明天、后天、未来都旅途愉快吧。

小欣，谢谢你。

再见。

……

12月10日，周二。

课间，杨亦冬被余欣欣带着到了走廊窗边，“怎么了？”

“家里有变故……”余欣欣低着头，“需要我转学。”

“我能问一下，是什么原因吗？”

余欣欣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昨天我刚回家，我父母就告诉我这个消息了。”

杨亦冬看着她：“那你愿意吗？”

余欣欣没说话。

“你是不愿意吗？”杨亦冬说，“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

“不是的。”

余欣欣突然打断了她的话，然后抬起头，扬起了笑容：“我愿意的，我也很想转学。我明天就要转学了。”

“我今天把你叫出来，就是想跟你告个别。”

余欣欣看着她，“好了，我的话说完了，我先回教室了。”

杨亦冬想去追，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腕，她回头去看，只见余淡冲她摇摇头，“是它动手脚了，那个人已经不是余欣欣了。”

她慢慢地收回脚步。

余淡微微叹气，“怕是系统已经修改了她的设定。”

“我知道。”

杨亦冬的声音有些沉。

“我猜到过这种情况。但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余欣欣变得比以前更加活泼了。

杨亦冬坐在座位上，静静地看着只一日就截然不同的余欣欣，沉默无言。

傍晚。

离晚自习还剩十分钟，余淡看见杨亦冬从座位上离开，不知去了哪里。

眼见着距离上课铃响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杨亦冬还是不见踪影。

余淡从后门溜出去，一路去了四楼。

那人果然在这里，只不过没在那间教室，却是在教室门口对面的走廊处。

黑漆漆的走廊里，窗前站着的人将手搭在窗沿上，看着远处的夜空，不知在想什么。

余淡走过去。

“怎么不进教室里。”

杨亦冬摇摇头，“从今以后，这个教室里再也不会有三个人了。我不想进去。”

眼前人说得平淡，语气里却全是哀伤，余淡见状，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旁。

对余淡来说，余欣欣不算是她的好朋友。

大概是因为，对于她来说，她并不明白什么是朋友，不明白什么是友谊，也不明白什么是遗憾，什么是不舍。

这些从未有过概念的情绪，是在她接触杨亦冬之后才一点一点看到、感知到的。

她对于自己情绪的用词也愈来愈斟酌起来，“似乎”“大概”“或许”，她不敢肯定。

或许她也和杨亦冬一样，舍不得余欣欣离开，不希望余欣欣消失。

或许她毫不在意，毕竟余欣欣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人生中的过路人罢了。

她一向从不凭借着好心帮助别人，因为她认为那些与她无关，每个人都应该管好自己的事情。

至今为止，她都是这么做的。

可如今，这一切中唯一不同就是，她开始尝试去感知杨亦冬的情绪了。

她会因为杨亦冬的悲伤而引发内心触动，会因为杨亦冬的忙碌而去思考那人是否应该去休息。

夜空中的星星闪烁着。

虽然余淡很不想承认，但她确实有了在意的人。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就是“友谊”吗？

……

“我先回寝室了。”杨亦冬突然开口。

余淡抬腕，借着月光看了看表，不知不觉已经过去40多分钟了。

“嗯。”余淡说。

杨亦冬转身朝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月光照在独行者的身上。

一个人走在楼间，恍然被一种巨大的孤独感侵蚀。

夜色是怪兽，是吞噬时间的怪兽。

她讨厌在黑夜里哭泣，于是快步行走在此刻，想要逃脱，逃脱这宿命，这悲剧，这，不幸的人生。

她停了下来。

时间骤然流淌起来，呼吸骤然流淌起来。

流淌在她的脸上。

在心脏的跳动中泛起涟漪。

余欣欣会消失。

余淡会消失。

这个世界会消失。

她喜欢的所有美好，都会消失。

最终死亡的结局，无数次的循环也无法摆脱的命运。

虚假的一切，她所拥有的美好，都是虚假的，易碎的。

晶莹的泪珠凌乱地掉在地上。

她颤抖地咬着下嘴唇，蹲下来抱住自己，埋头抽泣着。

创世神，是个，不敢面对现实的，只会做梦的，胆小鬼。

从玻璃窗映在地上的苍凉月光，被身后的来人踏入。

“杨亦冬。”

在模糊的泪眼中，她抬头去看。

余淡半跪在她的面前，朝她伸出一只手。

那双黑色的晶眸，似乎要将她吸进去。

杨亦冬忽得想起好多——

——“阿余，我数学这次没考好……”

——“阿余，我妈又骂我了……”

——“阿余，我好难过。”

——“阿余……”

两掌相握。

夜色中的银辉，肆意地铺洒在两人肩头。

杨亦冬愣愣地盯着她，一字一字地唤出那个生疏的称呼。

“阿……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