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言站起,重新抱起了阿婉,揽过冷月,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笑道:“叔公,这种时候你应该回避一下。”
丁沧浪从他手中接过阿婉,嗔道:“可怜可怜孩子,快走吧,逃出去了随你俩咋亲。”
冷月拉着谢不言,边跑边问:“你们怎么找到这的?”
谢不言道:“我对易兄早就有些怀疑,你留书作别,他也很久未回,我很是奇怪,趁他不在,从他卧室找到了通往这个地宫的入口。”
冷月奇道:“卧室找到的?”
谢不言道:“嗯,解忧堂在西湖边上,从他卧室暗门通过一个地道,没走多久就到这了。”
冷月道:“这是西湖之底?”
谢不言道:“是啊。可这地道现在被炸毁了,怎么出去还是个问题。”
几人不停往前跑,身后已形成滔天的水浪,在甬道中翻翻滚滚地追着他们。眼见快要上到神女殿时,冷月听见惊雷滚滚,一回头,只见铺天盖地的水浪从头顶塌了下来,她只觉手中一空,巨大的水流冲散了她和谢不言,在口鼻被淹没之前,她最后喊了一声:“大哥哥。”
冷月生长在江边,平时自认为水性还挺好的。可是此时心中慌乱,咕嘟咕嘟连喝了几口水,她忙闭紧了嘴,手臂在四周扫动,没抓到谢不言,不由得略感焦急,越是焦急,越是感觉憋不住气,不住往下沉。好在此时,一只手抓住了她乱摆的双手,带着她迅速往上游去,很快双脚踏上了台阶,破出了水面。冷月弯着腰不住喘气,抹了一把脸,见带她上来的正是谢不言,左手拉着她,右手抱着阿婉。顿时觉得紧崩的神经似乎断了弦,浑身战栗。谢不言望着她,关切地道:“没事吧?”
冷月摇摇头,看向阿婉。谢不言道:“不用担心,只是晕过去了,叔公把她照顾得很好。”丁沧浪外号“江渚渔夫”,江中的鱼儿怕是都没他水性好。
丁沧浪嫌弃的声音响起:“谁是你叔公了?乱叫什么。快走吧。”
冷月扶上额头,无奈地笑笑。
几人筋疲力竭地翻进神女殿时,水已经快要淹到了殿口,远处不时有崩裂的声音,想是因为承受不住水的压力,地宫某些地方正在坍塌。这个水底地宫不知耗费多少心力建成,此时除了这个神女殿,已经尽皆被毁,照这个势态下去,神女殿被淹也是迟早的事。谢不语在他们进来后,紧紧关上了殿门,道:“才来,担心死我了。”
冷月一眼扫去,发现这殿中聚集了不少人,一群绿衫侍者聚集在大殿一角,易在水坐在墨玉榻边,流川使、张宗泽、朱雀使云想、玄武使分列在两边,狐五和哭公笑婆倚在殿门旁边。
他们进殿后,众人眼神齐刷刷地落在他们身上,一时谁也没有开口讲话。谢不言看向易在水,半晒,叹了口气,开口道:“易兄,真的是你。”
他先前只是知道易在水是巫山教主,此时真的亲眼见到,仍是心情复杂、无比震惊。自他十岁被前任项教主派往不谢山庄卧底开始,他便甚少回巫山教总舵,一年顶多有个一二次。几年前,项教主暴毙,他女婿接任教主后,他更是再也没回过,对新任教主知之甚少,只听教中长老提起,新任教主性格怪僻,想见他一面甚是困难,教中见过他真容的人少之又少。
近年来,新任教主更是不亲教务,也不回总舵,总是住在江南分舵,教中大权都落在朱雀使手中。朱雀使一介女流,武功虽然不错,但在教中显然不能算顶尖,但新任教主对她极其宠信,教中多有人不服,为此教主无声无息下手毒害了不少反对之人,强行把反对的声浪压了下去。
新任教主虽然神龙见首不见尾,但行事极为果断狠辣,巫山教在江湖中的名声越发如日中天,渐渐地,教主的权威也就树立起来了。
易在水笑道:“你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作妖,我并没有如何你,也算是对你不错吧。”
谢不言道:“我虽然怀疑过你,但始终无法下决心确认,便是因为想不明白你为何能容忍我这么久?以客卿身份接近不谢山庄又有何目的?”
易在水满不在乎地道:“因为有趣呀,看见你们在我眼皮子底下被我耍得团团转,不是很有趣吗?”
冷月插口道:“这话你也就能骗骗自己吧,当初云姑娘为他讨子夜**散的解药,你为什么要给?又为什么花这么大劲在他面前隐瞒你的真实身份?这不符合巫山教主杀伐果断杀人如麻的性格啊。”
易在水道:“如果我像你说的对他这么好,我有什么理由不承认?”
冷月道:“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能回答,连你最心爱的云想,爱的是谢不言,你既没对云姑娘如何,也没对谢不言如何,真是令人费解。”
云想右手一翻,红绫缠向冷月,怒道:“你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教主一心想救东方姑娘。”
冷月还没有闪躲,谢不言一念剑已斩向红绫,云想手腕一抖,收了回去。
冷月吐了吐舌头道:“你们爱自欺欺人,我也管不了。不过东方姑娘可清楚得很,她才不愿意醒过来呢。”
易在水眼神黯淡下去,望向云想,半晒,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道:“如果……宛如醒不过来,你会考虑……”
云想还没回答,流川使道:“教主,你这是在说什么,你为了东方姑娘做了这么多事。”
云想道:“教主,不是,你说你只爱东方姑娘的,你说跟我只是□□之欢……”
笑婆忽然从角落站了起来,颤声道:“你…是你….你是带走笑笑的那个人。”哭公和笑婆喝了水,谢不语一直在角落运功为他俩驱寒,这时方才醒转了过来。
众人疑惑的目光转向她。丁沧浪惊道:“什么?你说当年掳走笑笑的是他?”
易在水淡声道:“你还认得我。”
笑婆道:“你便是化成灰我都认得你,十六年前,因为我嘲笑你被蛇咬了,你…你在金陵码头掳走了笑笑。”
易在水道:“没错,是我。那时我刚从苗疆回到中原,处境艰苦。那日,在街闲摆摊卖艺,被你嘲笑后,一时气愤掳走了云儿。”
笑婆喃喃地道:“你害得我们好苦…”
易在水看向云想,声音低沉地续道:“项为天那时正在招揽小孩入教特训,我便让云儿入了教。云儿,我看着你慢慢长大,出落得风情万种,成为露华庄的头牌。我……我在每次和你欢好之后,都告诉自己,这只是**而已,可是渐渐的…欺骗自己越来越难。我越是告诉自己,救宛如才是第一位的,越是抑制不住地爱慕你到发狂,我越来越明白,宛如只是我无法舍弃的一个执念。哪怕知道你要子夜**散解药是给青龙解毒,我也没办法拒绝你。我有意无意地告诉你,我想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你总是避重就轻,浅嗔薄怒,披上轻纱便从榻边逃走了。云儿…你,你能明白我吗?”
他眼角噙泪,深情无限地望着云想。冷月万万没想到,易在水居然会旁若无人,毫不作伪地在众人面前将对云想的一片深情吐露出来。
云想低声浅笑,眉间眼角,盈满了笑意,那是风月场头牌风情万种的笑容,既善解人意又拒人于千里。她微微偏头,用童真而娇媚的声音道:“教主,是您教云儿的,一旦动了真情,就输了。云儿谨遵您的教诲,才能坐稳露华庄头把交椅的位置,才能成为您的左膀右臂呢。”
易在水眼中满是悲伤,点头道:“很好,很好,云儿一向做得很好。”颓然坐倒在墨玉榻上,伸手抚着宛如的脸颊,幽幽地道:“这些年为了救她,我竭尽心力,该做的不该做的,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
这时只听水声哗哗,水流已经开始从各处缝隙流向殿内,四周都是水,这个大殿像沉在水底的一个石头匣子。谢不言道:“易兄,这些事情晚点再论,我们先出去再说。”
易在水一愣,道:“你应该叫教主。”顿了一顿,又道:“地宫唯一的通道已毁,能不能有路出去,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张宗泽颤声道:“教主,你说……那是唯一通道?”
谢不语道:“那你还有心情在这东拉西扯闲聊半天?不嫌累得慌?”
易在水也不动怒,冷笑道:“有大家在这陪葬,宛如会很开心。”
闻言,冷月不再理会他们,径直走到壁虎雕塑前,转动壁虎,走进墙壁后面的斗室,在墙上各种仔细摸索,想要找找有没有暗道。谢不言也跟了进去,耳朵贴上墙壁,但听水声淙淙,石壁后面都是水。
众人见状,纷纷去扳其它雕塑。谢不语行动最为迅捷,可是连扳几个,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由得大是失望。他又移回蛇形雕塑面前,只见这蛇雕得栩栩如生,蛇身上扬,头呈倒三角形,双目瞇缝成一条竖线,蛇口中伸出一条分叉的舌头,似乎随时要向他扑将过来。
谢不语伸手扳扳雕塑,纹丝不动,抱臂思索了一会,看这蛇越看越是逼真,情不自禁伸手就去掐这蛇的七寸。冷月刚从斗室中出来,见到这一幕,预感不妙,叫道:“小心!”
谢不语扭头道:“啊?”手已经捏上了蛇身,感觉有一块鳞片陷了下去,只蛇喀一声响,那雕塑蛇居然猛地张大了嘴,一条通体金黄的小蛇正盘坐在张大的雕塑蛇口,三角头微微仰起,鲜红的蛇信子分成两个长长的小叉,不住翕动着。旁边还盘着一条小蛇,一动不动,似在睡觉。
冷月不及细想,纵身过去,推开谢不语。那黄金小蛇感受到响动,猛地窜起,扑了过来,行动快如闪电,咬住了她的手背,冷月顾不得手上吃痛,忍痛按动机关,那雕塑蛇嘴合上,将另一条蛇关在了里面。看来这蛇口里面是黄金小蛇的栖息之地,不知道里面还有多少蛇。她这才觉得天旋地转,踉跄了两步。
谢不言抢步上来一把扶住了她,伸手捏住这蛇七寸,用力掼在地上,那蛇顿时脑浆崩裂。他拿她手一看,只见她手背上有两个紫黑色的齿痕,细如米粒,黑气迅速上行到整个手背,整个手背紫红发硬,高高肿起。
谢不言心中大骇,抱着冷月蹲下身来,伸指封住了她周身大穴,撕下衣服在冷月手腕上缠紧,打了个死结,锁住毒血上行,又从她怀中摸出金针,挑破手背上的血管,不由分说,将唇覆了上去,用力吮吸。冷月大吃一惊,想要阻止他,却软在他怀里使不上半分力气,无力的挣扎只让眼角沁出了泪,她在心中大喊:“大哥哥,你不要这样,我不要你这样。”
这蛇毒毒性猛烈,发作极快,如果不当机立断,只能是等死。可以口吸毒血,能不能救回冷月尚是未知之数,毒血入口,有可能白搭了自己的命而已,谢不言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其余众人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云想扑上前来,道:“哥哥,不要,不要。”谢不言头也不抬,反掌推开了她,她还待扑上去,玄武使上前来拉住了她,默默对她摇了摇头,道:“晚了,随他去吧。”云想红了双眼,眼泪大颗大颗啪啪往下掉,道:“可是…可是…我不要…我不要…”
谢不语看见这一幕,跨出一步,又收住了脚步,紧紧咬住了嘴唇,一语不发,一时间失了神。
冷月只觉得谢不言的唇覆在自己手上,触感清凉,其余的喧嚣与炙热都在慢慢离她远去,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着他深埋的侧脸,从她的角度,刚好看见谢不言白晳脖颈上明晰的喉结和优美的下颌线,一如初见时的模样,是每一次见他就会为他心跳加速的模样,她听着自己怦怦的心跳声,慢慢合上了眼,就此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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