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姨道过晚安后，许诺被安排到了二楼的客房，收拾完东西已经是十一点多，大姨早就睡着了，许诺这才有时间躺在床上翻看手机的消息。
总共就三条消息，父母各发了一条，另外一条是老师发来的，他点开消息框，是老师问他到凉城了没。
凉城是小地方，但凉城中学——这所小县城里唯一的一所公办高中，因为近两年高考频出文理状元而有了不小的名声，于是高三交换生名单刚出，许诺就填报了这所学校。
他所在的夏城是大城市，名声俱佳的好高中自然不少，包括他所在的夏城附中也是很不错的学校，他当时有能力去一中，只是分数刚过线没几分，便选择了作为一中分校区的夏城附中，入学起就在最好的火箭班，被老师当作好苗子重点培养。
他填凉城一中其实也有私心，他迫切地想离开那个已经不能被称作为“家”的空壳子。
父母虽然表面和睦，是外人口中称赞的模范夫妻，但只有身处其中的许诺看见过他们争吵时狰狞的面目，许诺父母的婚姻和大多数人一样在最初的美满幸福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再美好的婚姻也犹如储蓄了一冬的橘子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他在这场破败的婚姻里成了最无辜的受害者。自他上高中以来，父亲很少回家，回家只要和母亲碰面，两个人就会爆发更加剧烈的争吵，有时候甚至会当着他的面动起手来，只有这个时候，许诺才会麻木地走出书房来劝阻他们，最后余下的只有父亲的摔门声和母亲的呜咽声。
知道他要去凉城中学做交换生，父母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想到凉城有大姨一家，再加上老师的劝说，最终也默许了许诺去凉城。
看到父母两头分别发来的意思大差不差要他到了好好休息的消息，许诺可以料想他们基本没和对方有过交流，他叹了口气，分别回复过消息后关了灯正准备睡觉，鬼使神差的，又打开手机搜索框，输入几个字：
“催吐的危害”。
……
真的会变丑……
在浏览过几十篇文章后，许诺沉默地摁灭了手机，绝望地闭上眼睛睡了。
第二天快中午，陈宇才带着一身酒味回来了，刚进门大姨就朝他背上锤了两拳，推搡着他去换衣服洗澡。
“上了个大学长本事了啊，三天两头你不回家，昨天还让麟羽把小诺送回来，你这个哥怎么当的？”
陈宇一边笑着连连求饶一边问许诺胃还难不难受，许诺摇摇头，昨天晚上大姨给他拿了胃药又喝了几口温水，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要说难受，还是“催吐会变成胖头鱼”这几个字更让他难受。
“今天我带你去一中报道吧，高三有补习，过几天就开学了。”陈宇换好衣服，洗漱完的他清爽了许多，许诺点点头。
去凉中的路离大姨家不算远，陈宇骑个电动车带着许诺，许诺坐在后座，风吹着有点凉，陈宇车速又快，他把手揣到卫衣兜，直挺挺地坐着，避免挨着前面的陈宇。
新班主任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身材瘦削有些驼背，脸上的皱纹和那张本着的脸特有不怒而威那架势，但见到陈宇和许诺，中年男子脸上有了些笑意。
“许诺，跟我来吧。”
去教务处的路上，许诺得知班主任姓李，单带实验班的数学，曾经也是陈宇的班主任。
办理完各种手续，领了课本，陈宇把送李老师的水果放下，又兴致勃勃地和李老师聊了半个小时天，许诺一直没什么话，只有被提到名字的时候才会回答几句。
他一直不太适应这样的交际场合，比起和人对话，他更愿意一个人独来独往。人多是非多，这是他在夏城附中就秉承的理念，只是到了凉城，好像身边所有人都是自来熟，即使初次见面也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让他有些不习惯。他杵在那里，感觉自己像块木头，可又张不开嘴融入谈话中去，只好就那么呆呆站着。
终于，在陈宇的“我以后常来看您”的结束语后，许诺终于可以迈腿离开老李办公室，只是，走到门口，突然听到老李幽幽的一句：“头发有点长，不合校规标准，记得剪。”
许诺石化在门口，转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应了声好。
许诺的头发是有点长的微分碎盖，配上那张小而清瘦的脸，秀气又精致，听说凉中校规严格还在出发前特意去理发店修剪过，这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最短长度，此刻听说还要剪短，他心里欲哭无泪。
陈宇见他这蔫了吧唧的样，“嘿嘿”一笑，拍了一下他脑袋：“走吧，哥带你吃饭去，吃完饭去找麟羽剪头发，他技术好，保准给你剪的漂漂亮亮。”
“淋雨……是昨天送我回来的那个人吗？”许诺心想这人还会剪头发，“他名字真够奇怪的，装什么淋雨哥，撑把伞呗。”
“啊？”陈宇迷惑了几秒，终于明白了许诺的意思，不住地笑起来：“什么啊，人家叫沈麟羽，麒麟的麟，羽翼的羽，你这话可别让你麟羽哥听到。”
许诺反应了几秒，也轻笑了起来。
吃过学校对面的麻辣烫，陈宇又骑着电动车带许诺走，左拐右拐穿过好几条小巷后，在一家没有招牌的小店停下了。店面很小，“理发”两个字就占据了玻璃门上仅有的位置。
玻璃门“吱呀”一声，被陈宇缓缓推开了，许诺原地站了几秒，确认玻璃门不会突然炸裂，这才随着陈宇走进店里。
正是晌午，店内没什么人，只有两个理发师傅，和两三个坐在布制沙发上等着剪头发的男人。
许诺探头扫了一眼，沈麟羽不在其中，并不用看脸，许诺还记得他那高挑挺拔的身材。
“小宇，来剪头发啊！”前台的老板娘亲热地招呼。
“麟羽呢？”陈宇带着许诺往老板娘的方向走，“我带我弟剪个学生头。”
“哎呦，麟羽上午去医院了，你要等不及先找张叔剪。”老板娘的声音骤然小了些，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
陈宇也顿了顿，皱了皱眉，转头看许诺：“要不让张叔剪吧。”
许诺直觉这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没再多提，但想到他技术好，自己也没什么事，就摇摇头：
“我等他。”
随着话音落下，玻璃门被推开，一个高挑的身影走进来，是沈麟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