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傍晚,漓就迷迷糊糊地上了去边青山的贼船。
四人乘着马车在云层中乱窜。虽然这马车速度远比凡间的脚程快,但解君事多,抱怨看不到沿途的风景,就先下车去订客船。
解满在前室驱使着傀儡马,这傀儡马没有战场上用的灵活,老是失控只能叫个人盯着。他一身玄色镶银边的衣裳,少年郎生的潇洒,笔直身子一只脚荡在混白间,但这严肃的表情,叫人更加想要调侃一番。
衣袖随着风,与木制傀儡马在云雾间游戏。
车内寂寥,车外解满甚觉无聊,他回忆起出发前解君的交代:“傀儡马还在试验,这次使用多半会出现问题,记得好好看看。”
也只有他姊姊会把有问题的东西拿出来用。解满越想越觉得他阿姊离谱,板着自己那张臭脸,盯着马屁股仿佛能看出一个大千世界。
结果傀儡马十分给面子的印证了解君的巧嘴。两匹马分别朝着不同方向急速跑了起来。解满反应及时猛地拉扯住手里的“缰绳”,这俩不通人情的玩意压根没有管解满。
马车急速转头猝不及防。车内孟章一手撑着坐垫,一手还得扶着前倾地漓,索性车厢设计妥当没有让漓直接撞在他的胸口上,只有面前人的手指掠过腰斩。
漓立马脱开自个的手,正想重新坐好,结果外面两匹好马又来了一个折腾,晕头转向间他无意扯了一把孟章的头发,拽下来不少。
发冠还被扯歪了,有些倾斜的耸拉在一边。
“嘶……”孟章顺了顺头发,叹了一气,“没事吧。”
他倒是没有管自己,是怕后生晕着难受。
“我没事。”漓看着拽下来一手头发,又抬头看看孟章,“神君你……”
“坐稳了。”孟章没有计较,大声问外头的解满,“梅元,是出何事了?”
“没事,傀儡马刚做成难免失控。”外头的解满在前室好不容易稳住没让自己被甩走,刚刚的用力叫他气出了凶相,狠狠拽手中的“缰绳”控制住傀儡马那份躁动的心,幸好有这与傀儡马联通的绳子。解满将灵力输入傀儡马内的法阵,才得以控制。
“辛苦了。”孟章在里头一边松开自己的发冠,一边回道。
将已经歪斜的发冠拿下放在一边,三两下整理好,正要拿起发冠,这傀儡马拖家带口的又抽起癫。马车倒没有上次倾斜的夸张,但是就这微微的倾斜,发冠就落下去了。
从坐垫上掉下,滚轱辘似的,掉出马车外头。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外室的解满根本没有看清楚,更别说出去手捡。
孟章的手扑了个空,又因为马车不稳,那只抓住墨发的手只得松下来,去撑住将将要倾倒的身子。
墨发倒在他的肩前,如瀑。
就是晃得头晕。
孟章没得发冠,随手变出了一个备用的,可是车子一直在晃,根本没办法去整理。自一开始还试着去束发,最后还是放弃了。
漓就看着孟章,谁叫孟章与他说:“我自己来,你还是坐稳着。”他就没有动手,然后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孟章手忙脚乱,头发都炸了……
面前这位神君放弃了,就这样散着,似乎在和什么赌气。
解君回来时,她就看到一个蓬头虽然不垢面的孟章,这人不遮拦,开口就笑话。
“大哥,你去捉鸟了吗?”
“滚。”孟章白了一眼解君。
解君撩开帘子坐在解满旁边,外头的风灌进车里,她侧过身子笑着对漓说:“阿漓,走水路,看山去咯。”
这一份笑容无法假装。
“好。”漓收下好意,回一个笑容。
……
小船游经安江堰,坐着客船慢吞吞地吃着小菜,看江面水雾弥漫,下绵绵的雨。
客船的船房低矮,入门需要低头,也就不方便进进出出,孟章干脆一直没有出屋子与漓同处一室,他不尴尬,漓却十分的不自在。解家两小子向船夫要了一间空房去琢磨傀儡马,房间里只剩两人。
孟章透过木窗远望一片茫茫,一碟子盐水煮蚕豆竟也能蹉跎半天时光。
实在是太无聊了,漓在马车上的一顿摇晃,现在选择睡个早觉。
明明客船摇晃,漓却睡得意外的安稳,他在梦里见着自己被绑在不知名的地牢里面。
这片无比幽暗,潮湿难受的地方,远远比不上阳光带来的触动,连他身后的物什也是湿漉漉的。隐约能看到一旁的灯盏忽闪忽暗,漓的意识逐渐被昏暗无感一片一片吞噬。
可是他只能强撑意识观察黑暗,极近一片虚无,若是可以伸出手,定看不到自己。像是处在无边的虚妄之中,罪魁祸首想要将他吞噬殆尽。等漓努力抬手证实这片无感之地时,才察觉自己遍体鳞伤的身体,梦里的躯壳尽是凌辱,直到发现才开始隐隐作痛。
手腕上极重、极重,似是有什么拖着他。漓逐渐察觉到不止这一处极重,脖颈、脚踝……像是被小鬼缠上,那小鬼不停地拉扯他,将他拖到地底深渊。
到底是谁将他绑在这里……带到这片漆黑的梦里,只能听到水珠滴落的回音,欲睡却难以入眠之地。
在这阴暗地待了好久,灰夜之中好不容易等到的一束光。光慢悠悠地走近了,却极其刺眼。漓眯着眼,他模糊不堪的眼里看到,是一个陌生男子举着灯笼,脸是模糊的,可是他却能清晰意识到那人带来的寒意与熟悉。
寒意是冰冷的像没有感情的巨蟒把猎物锁在牢里,那人掏出一把匕首:“我决定了。”
低哑的声音,没有刻意掩饰恨意。
漓脊背上一层又一层冷汗竞相冒出。
那人一只手举起刻着蟒蛇图案的匕首,另一手却缠绵似的贴在漓的侧脸,他的声音突然就缓和了,可是盖不下那骨子里的冷。
“你不害怕吗?你要是求求我,我可以改主意哦。”
梦里的漓依旧没有说话,是累还是倦?不,是痛,从里痛到外,每一寸都在痛,是看着结痂的伤口被泛起血肉,开始流血,却不允许再次愈合。
那人见漓没有反应,抚摸着漓的手一下子向下移掐住了漓的喉咙。
“你为什么不能爱着我呢?”
漓没有挣扎,梦里的他好像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好像快要解放了!
“我求你爱我……”可是面前这人颤着音,“你知道我是多么舍不得你吗……可是你啊,却这么对我,你要是多分一点爱给我,也不会沦落至此……不,你应该将爱全部给我,你的爱不能留给任何人!你好自私……”
可笑的是,居然还有一丝哭腔,一个掐着遍体鳞伤的侵略者,居然在哭诉他的遭遇,居然在哭诉他遇到的“不公”。
多么荒唐。
不会认错的人,只会口头认错的人,永远认为自己所做的所有事都是对的。
漓心里冒出来的想法占据了所有——面前的人如此可笑!这人已经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已经误入歧途。
匕首从已经不堪的躯壳开始划落,一丝一丝的血珠渗出,划到腹前,他转了两圈,看血珠渗出。那人笑了,已经没有了犹豫似的,猛地刺了进去……
房间的木窗敞开着,水雾在喧宾夺主包裹每一处,漓吓出一身冷汗,摸到被褥才慢慢清醒起自己是睡着了,做的梦。
屋里只剩他一人,孟章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在,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没有匕首,没有伤口,一切只不过一场荒唐的梦……
“莫不是上苍在提醒这份不该来的安稳……”
漓给自己找了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可还是心悸不已,这是打心底里的害怕,他只能抓着被褥将头埋在里面安慰自己,把情绪奋力赶走。
正巧孟章推门见此景,将新拿来的一叠子蚕豆放到案边,急忙倒水递给漓。
“头晕?”
漓没想到孟章以为他一只蛟会晕船,不知是感激还是哭笑不得,抬头接过水,苦着脸回道:“是梦魇。”
孟章似乎不信又将手背附在漓的额前,贴近一会,又碰了碰自己的头,确信般点点头。
“下回给你搞一个治梦魇的方子。”
漓心底一股恐慌明明刚刚还趋之不散,现在眼前人一举一动倒像是一把火,散了不少严寒,不过治梦魇的方子大可不必。
现下两人又没话可说了,漓扯出一句:“神君,这船还要行多久?”
“不久就靠岸了。”孟章答。
漓被这怪梦一捣鼓,不敢继续躺下睡觉,也没有心思看书,那匕首的触感如此的真实,梦里的事情像是一场不可能发生的故事。
他的梦越发荒唐了。
客船上没有齐全的工具,解家两小子也只能先把傀儡马出现的问题暂时修一下,解满在一旁整理着零件。
“你我虽是妖,不怕边青山的灵压,漓公子可受不住。”
“等到了再说。”解君将傀儡马收入机器盒中,靠墙看着漫江水雾飘渺。
解满估摸到了解君的意思也不顾虑,不怕什么隔墙有耳地说出:“用边青山的灵压测?可是吐真剂都没有逼出话来。”
近日的茶水里,解君都有意无意的掺了一些东西。
“如果案籍没被修改,早就省去这么多事。”解满又说。
解君冲着解满赞同式的点点头,她的脸色又多出怜悯来:“阿漓要受苦咯,得麻烦崔府君亲自去看看案籍了。”
“我已经联系了崔府君。”孟章推门而入,他是来看看傀儡马可有修缮好。
“那小满去求通行牌子吧。”
“好。”
解君蛮喜欢漓的,可是她的经历叫她不能轻信身份不明的人,即使她欣喜得紧。
解满理解他姊姊的心情,若不是被灭族,也不至于用妖族的身份混于孟章府中,虽然他们在妖界有挂名官职。
但是少年时的处处小心,也就养成这个奇怪毛病。
等客船游至边青山下,天已挂黑,四人先去山脚的客栈,这半乌黑的夜空,紧贴着幽静又绿盈盈的青山,来往的却不是樵夫、游人,净是些衣冠紧束的修者,好似夜晚一片又一片乌压压的云。
而这边青山为修者圣地,对低阶的妖兽有着压制结界,若没有当地土地的通行牌子可能会因为灵压而虚弱昏迷。
解满替漓去求了牌子,解君趁此出门去溜达。
房间又只剩两人。
解满基本人物档案:
姓名:解满/字:梅元/身高:180cm/年龄:5543/昵称:小满,阿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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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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