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鬼界酆都,就必须乘鬼界专门制作的船坊,除了本就在鬼界任职的人物,一切必须遵从这规矩。天王老子来了也要坐船坊来,当然这不包含战事的时候,一言不合就开炮还管什么运输工具。
这酆都的船坊还有个别致的称号,叫宰客船。一张船票有时候没人要,有时候千金难求。
梁给孟章寻到的船票走的是鬼界最快的船,就是如此,此船上头什么人都有,上至仙子仙君下至小贩游客。
当然还有浑水摸鱼上来的盗贼,还有时不时会闹出认亲这种笑话。
酆都不少有意思的话本就是取材自鬼船上发生的事情。
——
“哥哥啊!我是小齐啊!”一个陌生男子死拽着孟章的衣袖不肯放手,拖在地上摩擦着船板,哭唧唧地喊着,“哥啊,你不要做了上门女婿就不认人了啊!你可是阿娘一把屎一把尿牵扯大的,你怎么会这么没有良心!”
孟章一身青白衣裳活活蹭上一层泥和腌臜物,那家伙扯着袖口就算了,还扒拉上他的头发,那是一个生疼。
鬼船上的船客最爱看这种戏码,不管是真是假,他们看爽了才在理,也就没人站出来说话,都等着看事情的走向,尝一尝这里头的热闹呢!
孟章本就心情不佳,上了这鬼船后,那屋子里的霉骚味更是叫人苦不堪言,打算出来透透气还遇到这茬,这张脸冷的不能再冷,换做解君在旁边一定不劝阻,先逃难在说。
那个叫小齐的,不依不饶地继续哭丧着。
“你做了这金龟婿,也不肯帮衬着家里些,可怜阿姊被爹爹买了给大户人家做妾,前不久还活活被大房打死了啊!大哥,你怎么这么绝情!”
“你也配叫我大哥?”孟章黑着脸,咬着字把话吐出来,他不能在鬼船上闹事,要是惹出事端酆都那位可以谈资个几百年,不,现在就够谈资了。
真是没地方说理,惹一身骚。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里里外外围成了一圈,这个时候小齐口中的阿娘也登场了。那老妇人穿的破烂,衣衫褴褛的样子也不知怎么上的鬼船,她还没走进就是一个响头磕下来,苍老的声音配上这张满是褶子的脸,情绪饱满就要开口时,人群爆出一句。
“这位大人你们可惹不起。”
来者是一着鸦青色普通便服的侍卫,高吊马尾黑发黑瞳,在人群里,手上亮出一个铜质令牌,呵一句:“霍府君的牌子认识吧。”
男子挤到人群前面:“我劝你们现在就跳河,不然码头有多好东西等着你们。”
那个老妇人脸色还是没有波澜,一嗓子哭腔真看不出来是演的:“这位大人,奴家自家事,您就不要参合了。”
“本来不想抓你们,但是通缉令上的事还是要管。”那男子从袋中抽出一沓黄皮纸,熟练的扯出其中一张,咋舌道,“足足两百两啊,你俩真值钱。”
老妇人愣了一下,神色有些异样,还是面带笑容恭敬道:“大人认错人了。”是啊,这手笔顶尖的易容术,哪能说看穿就看穿,要不是急需盘缠她们也不会冒险出手。
“我认错了?”男子将黄皮纸递给孟章,手上早已准备好铁铐子。这哪里轮得到小齐反应,一个铐子就将他拷牢,男子左手拎着一边的铁铐,右手用剑指着老妇人,老妇人的厚脸皮被划开,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张脸皮如同金蝉脱壳般剥落,出现一张妙龄少女的脸,红唇诱人,桃腮嫩嫩。
“好自为之吧。”男子为了防止这个婆娘大吵大闹还刻意封了嘴,另一个也没幸免。
孟章是没有料到,好一个易容手段,他需向此人道谢。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你……不愧是孟章神君,眼睛一如既往的尖。罢了,神君你去东廊最后一个房间,这里我要处理一下。”说完就甩出铁链子锁好“一老一小”去找船里管事的。
人群没有戏文看,也就散了。这鬼船仍是一股子霉味,行在忘川河上,河里不缺白骨尸身,一片诡异的绿光衬托了凡间口中忘川河鬼的样貌。
孟章来到东廊尽头,扣了扣门,门上骷髅无神的盯着来客。
良久,一身荼白,头戴挂白沙斗笠的男子开了门,孟章规规矩矩的作了一揖:“酆都大帝。”
北阴笑道:“进来吧。”
果然,东廊和西廊就是有区别,西廊的屋子又小又挤,霉骚味冲鼻;东廊的屋子干净敞亮,熏香味怡人。
“我知道你有事找我,所以便在这里说吧。”北阴没有摘下斗笠,吃着茶,隔着一层白沙缓缓道,“可是那位公子。”
孟章点头,真是什么也逃不过酆都的眼,或许在苍楠魂归时就猜到了他要找到鬼界来。
“灵脉是稳住了,却不知为何一直昏迷。”
“是黑白无常将他的魂当成人魂拉去投胎了。”北阴解释道,“不过去投胎渡几个劫对他的修为反而是好事。”
这说投胎就投胎,没见过这样插队上路的。
孟章还是不放心,问道:“您可有空看看他的情况。”
“嗯。”北阴放下茶盏转身去拿自己的随身带的药箱子,“带我去吧。”
“不用。”孟章从容的从衣襟里掏出一条黑色小蛟,伸手托在掌心,“在这里。”
“你一直将他藏于胸前?”北阴不知是调侃还是疑惑。
孟章颔首,毕竟只有一张船票,而且这样还可以感知漓灵脉情况,算是一举两得。孟章将漓变回原形,抱在怀里。
北阴也算是看着孟章长大的,似乎这小子从小对感情就是一窍不通,木讷的很,看来本人也不知道此番举动有什么意义。北阴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给孟章也开一服长心眼的药。
等北阴看完诊,孟章又要将漓变回塞进胸口,北阴连忙道:“你整天让人睡在你衣襟里,还不闷死。”
“那……我塞袖子里。”
“就让他在榻上休息会吧,我正好有事要询问你。”北阴毅然决然准备回到酆都就去古书里找找有没有治没心眼的方子。
两人坐在一旁。
“他是我的病人,阿沉你总该告诉我姓名。”孟章字沉。
北阴又带上自己的白斗笠,让人看不透他的表情。
孟章为其续茶道:“漓。”
“如何写?”北阴说的有些急了,虽然没有明显的不妥,那只拿茶杯的手还是颤了一下,好在孟章没有注意到。
“三点水,离开。”
“好名字。”北阴突然想起,“你此去边青山,应该遇到了那尹家兄弟,那个尹实生是月上君转世,不过一半魂魄没让月上君提早占了去。”
孟章也不知道北阴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只是又沉默起来,思索着,他的眉头又皱成一团。北阴以为他是在思考漓的事情,就安慰道:“漓公子投胎一事,阿沉你就不用担心了,等去崔珏那里就可以知道他投了什么人家。”
“为何黑白无常会将漓的魂魄当成人魂?”
“凡间盛行邪术,有人阳寿已尽却逆天添岁,可能是这月人魂实在不够,才拿来充数的。”北阴开了玩笑,“要不是苍楠树灵魂归天庭,说不准她的魂也要被拉去。”
孟章捉摸不透这位的心思,诚然:“您不要与我开这种玩笑。”
“漓公子体内有一股不明的灵力。”北阴扯开话题,“不知从何而来。”
“是我先前为了护住他,输了灵力。”
“那这位漓公子运气可真好,受得住阿沉你的灵力。”
“后来发了热病。”
两人的对话场景颇像在打太极,明明都是闲散的样子,却都想从对方嘴巴里套话,时不时要抿一口小茶,表示说累了,等会在打。
孟章想知道为什么漓会投胎去了,结果北阴似真似假的给他这么个答案,他必须得亲自去一趟崔府君那里找案籍,或者问问密函是否有假。他在脑内想出一片银河来,丝毫没有注意到北阴问的事情,只顾自己一个劲的“嗯”下去。
或许是他应该去拜访自己的老友,那位知天晓地的白泽。这样会不会多此一举,案籍其实已经是最后的答案了,现在最主要的应该是关注漓的投胎情况……
等孟章意识神游回来后北阴已经偷着笑很久了,还好白沙隔着及时反映过来,北阴交代了一些事宜,孟章就回了自己的西廊屋子。
还是很顺手的把漓塞进衣襟里。
忘川河水绿油油,里面的白骨总喜欢扒拉船底,开船的老人最是烦这种东西,但有人还乐此不疲的潮水里丢丹药,好似在喂养他们。北阴回忆起刚刚的对话,还是会笑出声来。
一颗赤红的丹药丢入湍急的激流中,河里的白骨爪子猛地伸出夺走这良药,且看这些个后辈如何你争我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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