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眼中妾生的孩子就应该调皮捣蛋,不知大小,可是恰恰相反漓乖得很。
等到沈家人浩浩荡荡在寺里祭拜完,那位刚才气鼓鼓的老祖宗才向方丈提起此行最主要的事,请寺里那位修行颇高的大师给正房两个孩子抽卦,如果还能捎上柳霜生出来的那个玩意也算是一件好事。
可是巧是巧了点,月上君掉包的和尚就是那位算卦大师。前几日老祖宗还不满意月上君的卦,要求沈之行来大安印,请那位有名清面和尚——参了大师。
缘分叫月上君刚好挑了个准头。
方丈听到她这个要求,一张老者特有的睿智脸庞,笑着吐出:“一切是缘,施主要找的就是你们的引路人。”说完,柔和的目光投向一旁眯眼发愣的有缘人。
月上君没想到换了一张脸皮还要从事在人间的老本行,怪不得他说要来待客的时候,那个小和尚愣了一下。
可是,他这张管不住的嘴刚刚还笑了人家的孙女。老祖宗顺着方丈的目光看到月上君头上,那一双老眸子明显是暗淡了一下。
老祖宗朝着方丈恭敬道:“那就不叨扰了。”说着示意后面一直跟着的老嬷嬷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香油钱。
“阿弥陀佛。”老方丈当然收下了。
而月上君还没有等老祖宗走过来就先发制人:“小施主大闹佛堂,与佛已无缘了。”他笔直着身板,光溜溜的头低下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语气遗憾得很。
那个抱着无缘者的苏琬慈刚刚进来,就听到这消息,险些没有跪倒在地。如此无情的话,就这样在众人面前说了出来,即使佛堂里都是自家人,可自家人又有那几个算是自家人。
沈殷听了个一知半解,但是气氛她还是会看的,只能眨巴眼挤出眼泪惹人可怜,她看看她的好爹爹,那张黑脸可以赛煤饼。
“那就请大师为犬子着签。”沈之行替老祖宗说了话,老祖宗现在由人扶着,气得发抖。
月上君根本不知道那个参了大师的签怎么着,眯着眼故作镇定,跟在他后面的小和尚似乎知道平常着签的流程,很有面子的上前,一个请的动作。
“施主这边请。”
月上君心里暗暗叫好:“这个破参了和尚收了一个好徒!”
跟来的人,除去丫鬟一共的就六个,而与佛无缘的沈家大小姐被请到外堂候着。那个候着的人本来应该是漓的,至少苏琬慈的娘家人在秋宴和老祖宗商量时是这样的。
原本苏家人已经买通了参了和尚,让他在众人面前说出漓种种后世的“劣迹”,结果参了大师钱都收了,头都点了,来了这么一出。沈殷的后半辈子估计就是守着清白的黄花老闺女,没人娶。
等到着签的屋子,小和尚开了口。
“无关人等回避”他看着柳霜和漓,“先让大公子来。”
柳霜识趣地牵着漓的手在屋外等着。
等了良久小和尚才出来,沈之行和老祖宗的脸色好看了不少,估计着出了好卦。
天气越来越阴沉,接到头顶的云层拨不开、吹不散,把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压得越来越挤。
老祖宗笑着对出来的沈卿说:“你莫要让你爹爹失望。”
沈卿有些骄傲,小手一拱:“孙儿不会。”
说罢,老祖宗又看了一眼外面等候的母子,脸猛地沉下:“进去吧,老生就不掺合了。”
沈之行送走老人家才有时间和柳霜独处说那私心话,他连忙上前一脸担忧:“阿回,这些天让你受苦了。”
柳霜冰封的目光有了些许变动,身子语气是小女子旖旎:“老爷心中有阿回就好。”
她清冷的面容笑起来依旧很好看,“阿回”是她与沈之行在闺房密语时的称呼。
“好,好。”沈之行一张如释重负的表情。
柳霜牵着漓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只是另外一只手又由着沈之行握着进了屋子。
屋子里面月上君收拾好刚刚出的签,想起几年前尹实生给漓浅算过一次,那卦的结局人尽树枯,实乃下下签,可不知道这一世的漓可以抽出什么来。
他捣鼓两下竹筒里的签子,沈之行正好带人进来。月上君披着参了和尚的皮眯眼笑道:“施主,上前来。”
片刻后,卦出来了,地上的阴阳板,一面阴,一面阳,幸好参了和尚一直是闭门算卦,月上君用他的方法也很难被人看出来。地上躺着两块的竹板,签筒里掉出一只签。月上君不紧不慢地拾起地上的阴阳板,才去看了那只签:患得患失,患失患得。
他笑着把签子递给沈之行,沈之行看到这个签子的谜语,甚是不理解。
“大师,这指的是官途?或是其他?”
月上君放下手中的阴阳板,背对着众人,似是高深莫测:“若是什么都可以失,什么都可以得,施主意下如何?”
“这……”沈之行看了看柳霜,当是收下了这个答案,止口却又提了一句,“在下只愿小儿一生平安,能有贤妻与他相伴度过此生,不知大师可否告诉在下……”
月上君睁开眼,手里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串念珠,拨了三两下:“不可云,不可云。”
光亮透过厚重打在和尚的侧脸上,一旁的小孩不知晓他们在说什么,至此之前都听不懂,看他娘亲的脸色,也看不出好坏。
“那小儿的姻缘?”
“不过关于这个啊……”这个可是他月上君的特长,他又转了一颗念珠,屋子外的风敲了敲被纸糊住的窗,豆油灯上的火苗一跳一跳。
“那块阴阳板上不是说了吗。”
“那一正一反的阴阳板?”沈之行问。
“施主自行理会吧。”做这一行总是说的一知半解,给你喝一口汤,然后自个去品味这汤里面放了什么料,说着他蹲下身把念珠给了漓,笑道,“送你了。”
漓接过念珠,作揖:“谢谢大师。”
“不谢不谢。”月上君故意把眼给闭上了,然后又开口问,“我与沈二公子有缘,不知沈二公子可有表字?”
沈之行与柳霜面面相觑,孩子这么小哪里来的“字”?皆是摇头。
“请大师赐字。”若是可有求到参了大师亲自给的字,就算漓后半程坎坷说不定也能化解不少,沈之行的算盘打的飞快。
这位“参了大师”故作深沉了一番,得出一字来:“就‘阖’吧,门口去皿。”他眯着眼,看着房间的一鎏金香炉。
“大师,这‘阖’字为何意?”沈之行想不明白。
“若是公子忽然不见,此字可以救他一命。”
之后三人就被请出了屋子。柳霜这才开口:“老爷……”
沈之行心里还是想着那一阴一阳的木板,这难不成他的二儿子来的是阴婚?想到此处,他看着一旁手里拿着念珠拨弄的漓。
“患得患失,患失患得”这又指的什么……他居然发现他对于自己的二儿子一点都不了解。
沈之行注意到柳霜担忧的目光,做出当家男主人的气魄:“不用担心,有我在阿漓不会出事的。”
沈之行牵着柳霜的手,慢慢地走。
屋子内,月上君终于是装完了,他对着香炉笑了笑:“阿沉,你还要躲多久?”
孟章愣了一下,随着香炉飘出的缕缕白烟,变出身子来,他质问:“您怎么知道‘阖’字一事?”
这个取字世上应该只有解君与他知道,连解满他都未曾说起过。
月上君觉得孟章好笑,他靠着桌子,手里不停地摩挲着阴阳板:“你忘了我是掌管姻缘的?”
“什么姻缘?”
什么姻缘?谁和谁的姻缘?
月上君碍着外头还有一个小和尚,不能放肆地笑,只是轻笑一声,他昨日还收到白泽的信说是酆都治好了孟章的病实属难得,他看是没有,这还不是一块木头?莫非酆都的药还是一阵一阵的?
“你的姻缘。”
孟章愣住了,想起那日白泽不同寻常的笑,还有北阴迷晕他,难道只是单纯的把他扛去佛界?
月上君知道孟章是不懂那些事情的,难于开口,思索了一会。门外有敲门声,孟章识趣的隐退在阴影里,他上前开门,是那个小和尚。小和尚抬头看着他:“我知道你不是参了。”
“然后呢?”月上君笑着。
“参了去哪里了?”小和尚干净澄澈的眼睛里问出他的问题。
“你很着急着找他吗?”
小和尚摇摇头,他突然表现出一副厌烦的表情:“我讨厌他,他每次都多收施主的钱,还威胁我不要说出去,方丈明明知道却不管。”
小和尚好像认定月上君不会说出去,将心里的郁闷一口气吐了出来:“我想还俗,施主可以带我走吗?”
“好啊,那你给我搞一壶热茶来。”月上君第一次见到这么有趣的孩子,欣然答应了。
小和尚点点头,他立马跑了出去,拐个弯人就不见了。月上君知道这可不是“小和尚”,要是真正的修道一人,怎么会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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