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上世纪的江湖中人来说，拳脚武力是本事，他们骨子里还是瞧不起坐而论道的。”

李应决低垂眉眼，玩笑道。

“但是时代变了，他们发现老的那套做法行不通了，只有艺术家、科学家、医生、教授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一道干净温柔、抑扬婉转的声音随微风从琴房门外飘来。

“二哥！”

李应决热情开朗的招呼道。

张延卓微微侧身，看到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冲琴房方向边说边摇着轮椅而来。

“应决从小就不喜欢上学，让他做学者实在强人所难，至于钢琴，不说外国有大量专门的音乐学院，至少一拿出去，大家就知道这是高雅”

李应泊停下轮椅，如沐春风的微笑，冲张延卓点头示意。

梁雅的前例在这摆着，李父自然不想让儿子步她后尘，这是众人没有说出口但心照不宣的另一事实。

李应决笑呵呵的上前自然扶过轮椅，骄傲自豪的炫耀，

“二哥，我刚弹的怎么样？”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退步到姥姥家了！”

说着赏他一个脑瓜崩。

张延卓被这自然融洽的氛围感染，不禁露出了笑意，却见李应决偷偷看向这边，才明白他刚才故意出洋相是为了什么。

北方市重点高中为了避免莘莘学子弯道被人超八月初便提前开学了，张延卓在卧室收拾行李，他生活节俭，一向是身无长物，片刻便打理好了所需物品。

屋外传来一阵谦逊有礼的敲门声，“哥，我可以进来吗？”，实际上除却李应决之外几乎不会有其他人光临他的住处，但进门的仪式非无减退，反而愈发矫揉造作了。

张延卓没有出声搭理他，自顾自的整理其他事宜。

李应决迅速而自然的进来并随手带上房门，快步走到书桌面前，把纸墨笔砚一一铺展，提笔宣布自己的意图，

“哥，你明天就走了，我送你一幅字画，以示不忘时时想念。”

张延卓看着李应决站立弯腰，挥毫泼墨、提按勾点，在宣纸上忙活起来，一改往日风范，前所未有的神态认真，心中倒真浮现了几分离别的伤感。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李应决嘴上功夫依然如故。

“不至于。”

张延卓将目光转向飘窗外茫茫夜色，笑着说道。

李应决潜心贯注，墨笔旋蘸颜料，藏锋勾叶，勾皴染点，片刻，枝茎俱备，花实显现。

画作大半，即将收尾，李应决突然有所感悟的抬头说道，

“哥，你知道吗？西方在这条路上已经走的太远了，他们不是轻盈的飞入虚空，就是不可抑制的下坠深渊。”

“只有我们，我们民族才是真正的贴近、栖居于大地。”

他屏息凝视不知名的前方，近不可闻的呢喃。

那一瞬间，李应决的侧影与梁雅相重叠，张延卓心里一惊，眼皮跳动，出声呼喊，

“李应决？”

李应决回过神来，佝偻要背，双手支桌，站不成样，笑嘻嘻的向张延卓招手示意其过来。

只见画中青黄错杂、色若霞晖的橘子缀满枝头，叶碧花洁，果实圆美，生活可爱，右下角草书题道“独立不迁，深固难徙，苏世独立，闭心自慎”。

张延卓心中触动，注视那笔酣墨饱、潇洒疏朗的墨迹，良久没有言语。

梁雅并非精神上的病理性的疯癫，而是行为举止的脱离社会、异于常人。她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当中，拒斥外部的影响与干涉，自然而然的屏蔽他人，看不见世俗的隐性道德与潜规则，一心一意投身于对自我感受的关照。无疑，娱乐至死的时代没有提供养育这种人的社会土壤，所以她也是悲剧性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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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