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你说的更安全的地方？”白榆正对着宿久，双眼大睁。

宿久接住一捧正要落到白榆肩膀处的碎泥块，点头解释道：“时间紧，只能暂时先将就一下了。”

他跟着白榆的视线一起打量了整个屋子，准确来说是个地洞。说实话他本人也是有点嫌弃，这是郦都大众墓园深处的一个地下室，阴暗潮湿，还时不时会掉些碎块下来。

“虽然我是鼠妖，”白榆缩到一块稍微干净些的角落说，“但也一百多年不住地洞了啊！”

宿久看着他如临大敌东躲西藏的样子却笑了，“其实我也第一次来。”

“什么？”白榆愣住。

“你看，”宿久朝半空点了一下，一个透明气泡迅速膨胀，逐渐形成一个透明显示屏，屏幕外隐约有几道黑影，“虽然你可能看得不清楚，但今天是农历七月半，楼上正在百鬼夜行。”

“啊。”白榆眼神更加茫然。

“也就是说，”宿久说，“至少这几天，袭击我们的妖物不敢在此作祟。”

“为什么？”白榆问。

“嗯……该怎么解释呢，”宿久想了想说，“妖族也讲究阴阳平衡，过度接触这些东西，会使修行折半，妖力紊乱，换句话说，一不小心就会被鬼上身。”

“那我们……”白榆缩了缩肩膀。

宿久拿出两个黄纸做的手串，分别套在白榆左右手腕，“这是避鬼符，你不要摘。”随即指甲划破自己拇指，分别在两个纸手串上滴了几滴血，手串旋转起来，很快变换成两根极细黄线紧贴在白榆手腕。

白榆微微张嘴，满脸惊诧，随后又问：“那你呢？”

宿久笑着眨眨眼：“我本来也是半灵半鬼啊，要不怎么让他们听我号令呢。”他边说着边朝上方指了指。

“所以这里是？”白榆问。

“非要说的话，算是我给自己挑的墓地之一吧。”宿久无所谓地说。

白榆皱了皱眉，没再多问。

宿久也没解释为什么给自己早早准备后事，其实这地方是两百年前自己附身的小少爷一家生前宅院的地下酒窖，只是后来发生很多事，宅院毁了，村子没了，整片荒地被政府规划成墓园。

他偷偷用法术藏起这个地窖，普通人不会在这里下葬，他想着如果有一天他没能重新修炼出九尾，注定平凡地死去，那就埋在这个最初和人类结缘之处好了。

“对了！”白榆突然一拍脑袋，从口袋掏出几张纸递给他，“我今天在办公室找到不少公司的档案，你看看。”

宿久打开手中密密麻麻印满字的纸，诧异地看向他，“你都学会缩印了？”

“嗯哼。”白榆骄傲地抬抬下巴。

宿久想起那个在日记本歪歪扭扭写字的鼠妖，眼神中带上笑意，不过看完纸上信息后，这点笑意就无影无踪了。

十年前，白秦一家来到郦都创业，靠妖力大批量生产小商品出售，由于产量高，质量好，很快积攒一批回头客，于是生意越做越大，还开了三个分公司，分别由孙氏三兄弟担任总裁，初步涉及互联网行业，孙家带来一批计算机人才，负责给高校或者企业安装系统和现有系统的维护。

然而五年前，白秦和几位高层出差参加一个为期两周的海内外优秀企业交流大会，回国后，突然对公司进行大规模改制，换了一批全新员工，开始发展所谓的数字化交友、互联网投资、云赌场，也是他们发展连环套诈骗流水线的雏形。

另外，根据资料显示，虽然三个公司人和妖族都不少，但诈骗资金都不算大，唯一异常之处就是没有住处的员工及其亲属都安排在美好社区入住，每半年会对公司员工进行一次大换血，而这个美好社区却源源不断有新员工入住。

“那些被换掉的员工呢？我看美好社区这部分只有入住列表，门牌号也从不重复？”宿久有些疑惑。

“这就是问题所在，”白榆说，“以前的员工也‘住’在这。”

“什么意思？”宿久皱眉。

“我权限不够，但是很可能那些人，被永远留在某个地方，所以公司一直在招新人。”白榆叹了口气说。

宿久却下意识摇头，那些人都死了？这么明显的人员失踪，警方却一无所知？在警局旁观这么些年，他很清楚以当代人类这种邻里纠纷都要报警的程度，如果死了这么多人，不可能没有一点风声。

“我不是说他们死了。”白榆却仿佛看穿他的想法，一针见血地说，“只是被留下来，一直待在某处。”

“你是想说，被集中关起来，限制行动？”宿久分析道。

“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白榆连连点头。

“那个小区确实不太对劲，”宿久食指敲着另一只手的腕骨，“我们得抽时间再去看一趟。”

“对了，你叔叔真去出差了？”宿久又问。

“嗯，”白榆叹气道，“我特意查了他的行程，机票酒店出差内容都很完整。”

“唔，那你那个哥哥呢，他在哪？”宿久对白秦的行程安排持保留意见，但他没说，毕竟也是白榆叔叔，没有证据前不能带着偏见看待他。

白榆却短暂陷入沉默，好一会才双手捂眼，小声说：“我让秘书给他打电话，他……在酒吧……嗯……就……”

“可以了。”宿久看着白榆逐渐涨红的脸蛋打断他，脑海中也有了糟糕的联想。

这哥哥，也太不靠谱了吧，他在心里默默骂道，看把他朋友急的，白日宣淫，不知廉耻，妖没妖样，低俗！

“你……还好吧？”白榆看着他，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表情很臭，连忙摆摆手。

“我没事，你还是先查资料，不急着找他们父子。”他说。

白榆找到的这些资料很有用，至少他现在有了实际调查方向，美好社区。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原点，他想起两人在地下室遇到的那些妖尸，还有白榆奋不顾身挡在他身前的模样……

说起来如果真如他们猜测的那样，那么那样的地下室或许不止一处，人类消失没法不留痕迹，可若是妖呢？

附身人类，抹去原身的记忆和灵魂，抛弃一些人类的生活痕迹，集中管理，久而久之，这个人还算存在吗？

他双手插兜，忽然摸到几缕细丝，站直身体拍了拍白榆，他正坐在打包带来的铺盖上昏昏欲睡。

“困了吗，不然还是先休息。”宿久收回了手，有些犹豫。

“没事，”白榆眯了眯眼睛再睁开，眼中已经没有了倦意，“怎么了吗？”

宿久朝着半空一挥手，又有几个气泡扩大，然后变成几个透明屏幕并排立着。

“这是从监狱走之前，蜘蛛精小妹送我的气泡蛛丝，可以当个隐形监控吧。”

“这么方便啊！”白榆一下子来了精神，好奇地伸出手想摸一下透明投影。

“摸不到的，都是投影，”宿久看着他出神的模样觉得有趣，没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脑袋上乱糟糟的头发，“但是维持时间不长，这几个是我在公司闲逛时被HR赶回工位放出去的。”

“哦哦！”白榆往前凑近，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投影。

“看这里。”宿久指向侧边一小块投影，那是他当时想去看屏幕内容的工位位置。

其实只是一个公共办公区，这会看到屏幕才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那个眼睛男员工正在看一个最新培训视频，只不过光看屏幕无法判断他是人还是妖。

“你知道我们每个工位都有针孔摄像头吗？”宿久突然问。

“我不知道。”白榆转过身，看着他，脸色有些苍白。

“别担心，你当时的工位应该没有，不然我早发现了。”宿久捏了捏他微微鼓出一块的脸颊肉。

这点倒是真的，虽说当时他只是一只小猫咪，但是这点事小猫的妖力也能察觉。

“所以，这有什么问题吗？”白榆脸色还是很紧张。

宿久没说话，按着他脑袋转回屏幕前，只见微弱的红光亮起，灭下的一瞬间，电脑屏幕突然有一圈紫黑色的小漩涡，男员工身上流出细弱的白色气团缓缓涌入漩涡中，随即红灯又亮起，屏幕中间的小漩涡也随即消失。

男员工揉了揉太阳穴，不太舒服地晃悠着脑袋，但没一会又恢复正常，开始继续看视频。

“这种特殊监控本身有一定妖力，能看到普通监控看不到的灵力波动。”宿久解释说。

“那个紫色的东西是什么？”白榆双手攥紧衣角。

宿久按住他肩膀捏了几下，“不清楚，但明显在吸食这个员工的元气，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族，元气都是有限的，这样小幅度的吸食，一般人或妖都很难发现，就像你突然打了个喷嚏，感到有些头晕一样，不会有特别的感受。”

“那……”白榆表情有些伤心，似是不知该问什么。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跟你说一声，平时不要靠近普通员工的电脑，按目前大厦里妖力浓度看，他们暂时没有太多危险。”宿久宽慰道。

“那就好。”白榆明显松了口气。

气泡逐渐缩回成指甲盖那么大，继而消失在宿久口袋边。

他们准备休息，还未躺下，地面上却突然传来几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