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红花谷(贰)

柳云绻笑的沙哑,听上去喉咙里卡了不少血浆浓痰:“拜枯骨堂主所赐,我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骨头断了好几处,能耍出什么花招。你既这般疑心重重,大不了就这么耗着,或者大可自己查,入眠堂的幽隐不是号称遍布大世各处角落么?想必对你们来说,不算难事吧。”

肖长悦对柳云绻防备是必然,先前就是太过信任此人才惨遭背刺,他们也确实可以自己去查,可肖蕴雪如今是死是活,是否处于险境都无从得知。就算发动幽隐调查,也要花上一段时间,如若肖蕴雪处境不安全,就根本耗不起这个时间。至于岑杞仙不为人知的计谋,越早知晓总归是越好的。

好不容易逮住人,肖长悦不可能放过如此好机会,他沉思片刻,还是转身示意陆辰淼和枯骨爪去外头等候,他不至于不堪一击。

两人在这点上总能达成共识,都是不愿意走的,可还是败在肖长悦坚决眼神下,四目相视,遣退周围所有幽隐,跟在后头一起出去了。

整个刑房中骤然一片死寂,肖长悦回过头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当然,可你要确保我说完后,不会因为失去利用价值而被杀掉。”柳云绻说几个字就咳嗽一阵。

肖长悦挑眉:“怎么,还想在这牢里吃白饭?”

柳云绻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就那样阴恻恻地笑,笑几声又把自己呛到,继续笑。

肖长悦看的眼角直跳,随手从边上要了碗水,给柳云绻猛烈灌下去:“直接杀了你确实太可惜,我可以向枯骨爪提议留你一命,前提是废尽你的修为。”

“师弟,你向来宽宏大度,头一回见你如此模样,看来是真的恨透我了。”柳云绻非但不悲伤,双眼里还闪烁着莫名的兴奋。

“真是疯了,”肖长悦咬牙:“少废话,快点说罢,岑杞仙究竟要作甚。”肖长悦说着,现出掌心一物,眼状,是一种玄器,名为读心眼,可测言语是否属实。

柳云绻抬目一瞅:“师弟真是准备齐全。不知师弟可否听过万世开泰大阵?”

怎么可能没听说过,苍境为数不多的阵道修,上的第一课就会被告知此禁阵,皆以此为道德底线,他大概知晓了:“岑杞仙,莫不是启动了禁阵?”

柳云绻不语,以表默认。难怪在杂院浓雾中,就听见御风和他提到过这一阵法。

以肖长悦对万世开泰大阵的了解,柳云绻不用往下说,就立即了然岑杞仙大量捉捕散修的用意。这大阵名说着好听,实则当中的“世”最早是“士”这个字,意味万千勇士自愿牺牲自己将所有玄力汇聚一起,以平灾难,还天下昌泰安定。

此阵的由来就是如此,可后来逐渐出现一些贪婪无度之人,为获取强大力量,想办法捉来或骗来成千上百人,用这大阵吸收玄力,飞速提升修为。需动用此阵的大灾大难没那么多,利用此阵满足自己贪念**的人却越来越多,后来,万世开泰大阵便因此沦为禁阵。

那些被圣山的人带回去的散修,不论是性子软些愿意加入玄门的,还是宁死不屈的,此刻恐怕基本成为岑杞仙经脉里流动的数丝玄力了。

“他牺牲这么多无辜的生命,获取那么多玄力,最后总不会还冠冕堂皇的说是为魔孽侵入提前准备,能与血神森罗有一搏之力,美其名曰为了守护整个苍境吧。”肖长悦哂然。

“就算现在不牺牲这成千上百人,介时森罗血弑再现,死掉的只会比这更多,就当是让这些人提前为守卫苍境而死,不过早晚问题,有何区别。”柳云绻。

“就知道你要这么说,”肖长悦话锋一转:“你就这么相信他这么做,真的只是为了这个?”

所幸柳云绻没有说谎,肖长悦接着想问肖蕴雪的下落。对于上个问题,前者没有直接回答,这会抢先开口:“你阿姐没死,我要说之前对她的爱慕不是装出来的你恐怕不信。总之我不忍心对她下狠手,所以把她安置在一个于她而言最幸福的地方,但幸福是要付出代价的,一个人所能承受的代价往往有限,你说是吧。”

肖长悦双目炯炯,盯着柳云绻的目光好似要把人活活烧死:“肖柳两家世代合作交好,可惜柳氏灭于森罗血弑,家主临终前将你托付于肖府和九朝门。想不到这十七年来,竟培养出个祸害,像你这般人,称之为狗都是在侮辱狗。”

柳云绻好像真的疯了,肖长悦骂得越凶他越兴奋,沙哑又阴森的笑声响彻整间刑房:“世代交好?肖长悦,你长这么大,现在你爹娘师父师娘都死了,还没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你以为我想吗,可我从小就被迫卷进血仇之中,身为柳氏唯一活下来的子弟,我不报,何人来替柳氏怨死的上百条命讨回公道。是我亲眼看见,肖纳怀和左宗恤还有李淳钰联手杀死我爹娘,自此柳氏没落,肖氏接替,你敢说从中没有丁点预谋,仅是意外么?”

他从被接近肖府起,就心怀恨意,三四岁大的孩童没有能力复仇,就利用肖府和九朝门的栽培,不断提升修为,隐忍蛰伏十七年,待到时机成熟,一朝爆发。

肖长悦从没听说过此事,只知晓柳氏二位家主是死于魔孽邪术下,手中读心眼依旧没有反应,柳云绻至始至终没有说谎。这并不代表柳云绻所言就是事实,读心眼只能对照说话之人内心和言语是否一致,柳云绻心里认为的,未必就是对的。

他不信自己爹娘和师父师娘会做这种事。

“别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你阿姐还等着你去找呢,我说过,一个人能承受的代价是有限的,说不定过程中还会发现别的惊喜。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最好抓紧时间,我不能保证,你是否活得到那个时候。”最后一句时,柳云绻头首不动,只抬起双目盯着肖长悦,在刑房昏暗且充斥血腥味的环境下,被一个血淋淋破烂烂的人这般盯着,说出这样的话,叫人很难波澜不惊。

肖长悦内心难免一怵,若有所思地转身出了刑房。

才关上门,心脏就剧烈一撞,他步伐一僵,一掌拖住心腔,试图让自己好受些,可面对接二连三的剧烈撞击死跳动和阵阵不息的剧痛,显得根本无济于事。

好不容易压制住几日,血森罗又有发作之兆,这未必就是柳云绻做了手脚,因为自从杂院一战后,肖长悦时不时就能感觉到心口蠢蠢欲动的血森罗,不过都叫陆辰淼及时传输穹川神力控制住了。

物极必反,压制的越狠,发作就越猛,可若不压制,肖长悦随时可能在血森罗肆虐下丧命。

他强撑着步子走出地牢,枯骨爪刚要问谈的如何,衣袖上就溅到突如其来的鲜血。

可恶,偏偏这个时候,肖长悦心底烦躁暗骂。他刚要不受控往一处倒去,陆辰淼及时扶住了。枯骨爪第一反应就觉得是柳云绻的手笔,当即大步流星要往刑房去,让这畜生生不如死。

肖长悦及时揪住枯骨爪一角:“这次应当不是他做的,不用白费这个力气,他如今不值得我们浪费玄力。”

枯骨爪:“该说的都说了吗?可有胡掐捏造?”

“我开启了读心眼,他全都如实交代了。”肖长悦紧紧握着陆辰淼一只手,里面传输过来的玄力能让他好受些。

“那就不必留着那条狗命了,早晚都要杀的。”枯骨爪又打算继续往刑房里去。

肖长悦没有松手,累的直喘气:“我不想让他死的那么轻易,你且废去他的修为,如此高傲之人,就让他沦为一届废人,在这地牢里苟延残喘罢。”

既是肖长悦的要求,且也在理,枯骨爪不再多言,点头同意,走近刑房,没过多久,就响起凄厉的惨叫和锁链晃动的响声。

肖长悦闭了闭目,似乎有什么心结在这一瞬松散开来,可下一瞬,比方才更加波涛汹涌的怨戾邪气自心口向四周蔓延扩散,陆辰淼加大灌注玄力的力道已无济于事,那种五脏六腑乃至浑身肌肉骨骼都似被撕裂的痛,就像休眠已久,马上就要迸发喷薄而出的火山熔岩。

双目慢慢让血色浸红,肖长悦一口咬在陆辰淼上臂,熟悉的疼痛再度袭来,自从杂院后数日,肖长悦不止一次咬在陆辰淼身上,上个伤口还没痊愈又增添新的。

只是以往几次还能抑制,眼下,陆辰淼已经把蕴寒珠紧紧摁压肖长悦心口,痛苦还是丝毫没有减弱,反有愈加狂澜之势。

没有别的办法了,陆辰淼回想起盈花谷看的卷籍,除了之前被肖长悦厉声阻止的换血**,唯独剩下一个。

肖长悦还在大口饮着陆辰淼的血,感觉双脚凌空而起,也不管不顾,只知道不断喝血就能缓解痛苦。由于陆辰淼长期佩戴蕴寒珠,穹川神力难免有所渗透,血液让他神志有了片刻清醒。

那种迷迷糊糊的清醒。他被放在什么柔软的地方,并且双手无法动弹。

模糊视野中,他好像看到陆辰淼脱了上半身衣服,露出干净结实的身体,只是缠了多处绷带,有几处还有浅浅血色透出,他正在上臂处缠着新的绷带。

肖长悦一看到那些红,便又有蠢蠢欲动的嗜血**,就算不看不吸,神志很快又会被怨戾覆盖。

“陆涯...帮帮我,好不好...”他有气无力,也不知陆辰淼究竟听没听清,才说完,邪气的潮涌就再度溢上来。

他好像正在往深渊落去,地下千万乌黑皱瘪的鬼手不断挥舞抓拽,不知是迎接新成员的到来,还是迫不及待要品尝新猎物的滋味。

肖长悦不得动弹不得挣扎,只感觉越往下沉,眼前愈发黑暗,仿佛逐渐溺进水里,不见天日,无法呼吸。

最后一抹意识即将消亡之际,周身死寂中,不知从何灌入一阵水流,打破周遭寂若死灰,逐渐沉溺的意识,也让这一下撞的清醒不少。

那种堵塞的窒息感,在这股清流涌入后,茅塞顿开,通身连带神识一瞬舒畅。

喉间不禁溢出一串略带弯绕轻颤的声音。

清流涌来的方向似乎一顿,继而接二连三不断激烈,流速愈发加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随之消散。于身体而言,这些水流好似从下到上分散开无数支流,贯通各处经脉,每下都叫人不禁颤抖;于神识而言,就像在敲击铜钟,阵阵沉鸣嗡响;两者结合,除了有些胀外,便是通达身心的酣畅。

肖长悦似乎听见耳边有不住模糊遥远的回声此起彼伏,格外熟悉,很像他自己的发出的。

源源不断的水流夹杂青光蓝光,映亮深渊,又把周遭怨戾邪念冲刷洗净,肖长悦意识渐渐付出水面,双目朦胧带着水汽,两颊烫若火烧,好似整个人都汗汵汵的。

或许是血森罗得到压制后的身心俱疲,他听到自己还在轻轻喘息,胸口较快起伏,浑身像被卸了骨架,软趴趴耷在床上。他吃力抬手搓揉双目,视线才清晰些许,眼皮重的像压了两块鹅卵石。

房间只点了两盏烛,光线昏暗,却很适合小憩。再清醒些,就闻到床头飘来的白兰香。

“陆涯...”他兀自呢喃,又猛然惊愕,不顾浑身上下的酸痛以及某处刺痛,直挺挺坐了起来。

身上不知何时换成陆辰淼的干净里衣,兴许陆辰淼怕他热,没系上衣带,向两边敞着。肖长悦颤巍巍抬起右手手腕,一个青色的“涯”字一现而过。

果然!

肖长悦死死盯着刚才字浮现的位置,他没看错,那就是玄侣印。道侣与玄侣不同,道侣是指两个观念契合,拥有共识,相互欣赏,能在一条道上携手同行的爱慕关系;而玄侣,便是两人身体与灵魂都达到高度契合,双方自愿双修后,结成的一个全新的关系,是比道侣更坚固长久的关系。

次日醒来,肖长悦一睁眼,就见陆辰淼端正地睡在自己外侧,这人侧颜轮廓实在太完美,观赏性极高,肖长悦忍不住用视线去描摹。曾几何时,因自己将陆辰淼列为能够势均力敌的对手,主动去了解过这位天才少主的过往事迹。当时就在心里时常吐槽此人虽天纵奇才,当对手还不错,但实在不近人情不谙世事、冷漠至极,估计没啥人能忍受跟他交朋友,更别提今后的道侣玄侣,恐怕会打光棍一辈子,孤独终老。

不过有些人,真就跟千年坚冰一样,把他熬融了,变成水流,才知道有多么柔情似水。

“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陆辰淼不知何时醒了。

肖长悦一吓,这人怎么做到醒了连睫毛都能不颤的?!自从昨日之后,肖长悦面对某些事,变得愈发没脸没皮起来:“有,多得是,哪哪儿都疼。”

陆辰淼侧过脸,伸手在肖长悦肩膀一处拇指大的红晕一摁:“嗯嗯,此处应当挺疼,我好好替你揉揉。”

“嘶,啊!”肖长悦猝不及防,倒抽凉气叫出声。

陆辰淼乘机拥上来,叼住双唇吮吸,双舌交缠,他不住用舌头挑逗肖长悦张嘴时若隐若现的红舌,一只手摁住对方后首,不给分毫逃跑机会。

直到依缈恰不是时候从挂在衣架上的神鹤黑玉纳佩中钻出,恰对着床见到如此画面,憋不住捂眼尖叫,缠绵热吻间的二人才被迫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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