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轨道像一条被遗忘在巨构内部的黑脉,深沉、安静,却带着某种持续而微弱的脉动。
璃川与苍行踏入其中时,雾气变得更冷,像贴在皮肤上的细小铁屑。
脚下的合金板满是旧时代的标记,被尘埃掩埋,数字只剩一半。
空气里没有广播,也没有监控光点——
像帝国主动把这段结构从世界抹掉。
苍行靠着井壁缓了一口气。
装甲的裂口在黑暗中闪着暗红的呼吸。他的血已经干了一层,又被动作牵动开来。
璃川看着他,不问是否还能走,只问:
“痛得厉害吗?”
苍行淡声:“还有意识。”
对他来说,这已经等同于“能继续前进”。
两人沉默片刻,璃川环顾周围。
暗轨道狭窄,四壁布满干涸的术式刻痕——像筋骨被抽出,只剩空洞纹路。
每走几步,璃川都要伸手触碰壁面,辨别震纹。
苍行观察他几秒,低声问: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听见’这些?”
璃川想了下:“很久。小时候就能分辨哪些管线会坏,哪些设备快停。”
“没人教?”
璃川摇头:“说了也没人信。”
苍行没有说“我信你”。
但他的沉默本身,就是少见的认可。
暗轨道在前方缓缓下斜,像一条深渊通向更深的腹腔。
突然——
一阵极细的震颤顺着壁面传来。
璃川停住。
苍行立刻警觉:“追兵?”
“不是。”璃川贴近壁面,“像是……有人在敲墙。”
“敲?”苍行的语气明显收紧,“这里没人。”
“我知道。”璃川说,“可它确实在敲。”
那声音不大。
像工具敲在金属梁上,节奏短、急,却精准。
——不是失控设备。
——不是自然震动。
——是“信号”。
苍行压低声音:“这种地方能活着敲墙的……不应该存在。”
璃川没有反驳。
雾气突然被一阵微弱的风撕开。
暗轨的尽头亮起一点微光,像某个旧设施的残余电量在被重新唤醒。
璃川加快脚步。
越靠近,就越能听见那敲击声——
清脆、规律、像某种机械密码。
但敲击力量微弱,像敲的人已经极度虚弱。
走到光源附近,他们看到一个被半掩的维修仓门。
门板被撞开一条缝,从里头渗出淡白的光。
敲击声就在里面。
苍行皱眉:“可能是陷阱。”
璃川没回答。他轻轻摸过门沿,指尖触到金属温度。
不是能量陷阱。
不是阵列残留。
是——人体温度。
他推门。
光线从缝隙泄出。
那不是正常的维护仓,而是一间被抛弃的记忆校正室。
墙上挂着破损的灵印节点,地上散落着半截头盔与触头。
空气里有轻微的精神干扰残痕,像被切断的梦。
而房间最深处,一个少女蜷缩在墙角。
她的衣服被撕了一半,身上覆盖着灵印装置的残片。
双手无力地举起,敲击墙壁的动作像最后的挣扎。
听见门声,她抬起头。
瞳孔混乱,却倔强。
苍行的目光骤然紧缩。
“……茵洛?”
璃川看着两人之间的空气被一种沉重的东西压得发紧。
他不认识茵洛。
可他能感觉到——
这是苍行心里某段被挖掉的空洞。
茵洛盯着他们,像努力从迷雾里辨认。
她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声音细到几乎是呼吸:
“……你们……是谁?”
苍行的喉结动了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璃川看得很清楚:
将军那沉稳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缝。
又一阵微弱的敲击声响起——
但这次来自茵洛自己的胸口:
嵌在她锁骨下的一小块灵印装置正微弱闪烁。
像是在求救。
又像是在倒计时。
璃川上前一步,蹲下。
茵洛缩了缩,像受惊的鸟。
璃川没有碰她,只是看着她的眼睛,轻轻问:
“你想出去吗?”
茵洛愣了一下。
她的目光在璃川和苍行之间徘徊——
最后,停在苍行身上。
那一刻,她眼中的迷雾动了一下。
像是从深海里升起了一点旧时光的碎片。
很轻、很碎,却带着方向。
“……想。”她说。
苍行闭了闭眼。
那是压到极深、不敢在战场上出现的情绪。
璃川缓缓起身:“那我们带你走。”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
茵洛胸口的装置忽然微颤,亮起刺眼的白芒。
苍行变色:“退后!”
璃川反应极快,直接抱起茵洛往后一滚。白芒在空气中炸裂开一道精神冲击,像有人把无形的玻璃从中间敲碎。
冲击波正好掠过苍行的侧脸。
那不是杀意,是警告。
是某个灵印术师在远处触发的“召回装置”。
玄曦的手。
茵洛浑身颤抖,像被那道精神波撕开。
但她没有哭,只是抬头,努力吐出几个字:
“……他……在……找我……”
空气瞬间冷得像刀刃。
苍行低声:“玄曦知道我们发现她了。”
璃川轻轻放稳茵洛,转向暗轨更深方向。
“那就走得更快。”
三人影子在暗轨里重叠。
雾被震纹推开一条窄道。
他们还不知道——
此刻从这间被遗忘的记忆室走出的三道身影,将改变曦国的序曲。
而茵洛微弱的敲击声,将成为未来革命史上最隐秘的一句记录:
“有人在雾里说: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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