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从小就是个很独立的人。
因为父母繁忙,3岁的他来到一个新的地方不哭不闹,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还跟着邻居家的哥哥加缪学会了打网球。那一颗小小的球,陪伴了他无数个静谧的深夜,是他在童年时期唯一的牵绊,被他当作自己的另一个半身。
但贯穿了他整个人生的网球。
此刻,却被放在了与死神博弈的另一端。
“这样啊……”
出乎伊斯意料的是,幸村脸上好像并没有什么难过。
见伊斯诧异,幸村反而笑出了声,语调拉长像是在撒娇,“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看您昨天一直在欲言又止。”
上一次这种表情还是在他刚刚确诊的时候。
伊斯摸摸鼻子,他确实十分担心,“你知道了啊……”
“也是刚刚才知道。”
幸村看向窗外,那群吵吵闹闹的少年正走到门口。海带头少年好像又惹了众怒,被众人围着教训,缩着脑袋看起来敢怒不敢言。站在边上的白发少年似是感受到什么,遥遥地朝这边望过来。幸村又笑了笑,声音放得很轻,
“……但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啊。”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了解,每天不间断的试药换药,然后是发热、过敏、眩晕,在副作用最严重的时候,他甚至一天没睁开过眼。即使这样,每次发病时的无力感仍在增强。某次半夜做噩梦惊醒时,他几乎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
这样的时间越久,他就越会怀疑,他真的还能拿起网球拍吗?
“阿市?”
这样的阿市很不对劲。
幸村看着他们,又像是在看着更远处,“其实……之前并不想见他们的。还有迹部君也是,这些人都不想见的。为什么不能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呢?”
但他一直在努力自救,他记着艾德曼医生的话,要让自己保持积极的情绪。
他真的很想很想再重新站上赛场。
伊斯眸子颤了颤,压下喉间的沙哑,“为什么呢?”
幸村低下头,略长的头发散在肩上,显得人更加消瘦,他瘦了很多。“他们认识的是站在冠军奖台的我,都期待跟我在红土场上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赛。但他们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拿不起球拍了……说不定再也拿不起来了。”
伊斯脸色一变,“不会……”
幸村抿了抿唇,依旧没有看他,自顾自地说道,“我知道不应该这么想,但我现在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很害怕,我一开始就做好了应对一切挑战的准备,但这样感受到身体一点点失去控制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
就像被蚂蚁一点点蚕食掉的蜘蛛,结下的网成为了束缚住自己的存在。
他过往的一切成就成为了他困在病床上时最深的伤疤。一旦被人提起,就是将他被病魔蚕食的过程再重复了一遍。让他反反复复认清了自己的无力。
他清醒的意识到他的意志正在被吞噬。
他很害怕。
“……我那时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那些只认识过去的我的人。”
他害怕看到那些同情又失望的表情。
“但……”
还好。
幸村又像是想起什么,含着笑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他们真的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会不戳破他的闭而不谈、会在提到相关话题时插科打诨、会特地地搞笑逗乐、会暗戳戳地送出礼物。
甚至那天他故意试探,将自己的病情放在明面上,那个戴帽子的少年也只是轻轻地将他装着画具的包背在了自己肩上,说走吧。他拉着他站起来。
他害怕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幸村还笑着安慰伊斯,“我最近运气真的很好,说不定做手术比按班就部的治疗更快呢!”
“别胡说。”伊斯叹了口气,“看起来你真的很喜欢他们呢。”
“没有人能够拒绝吧。”
那些源源不断的生机和自由,比他想得要更加热烈。少年们身上美好的希望与期待给予了他一种敢与世界争锋的勇气。
跟他们在一起,总能让他忘记自己现在还身处医院。
伊斯正了正面色,还是问出一句,“你真的准备好了吗?阿市,手术成功率只有60%,这还是在最好情况下的预测。”
并不是只有做手术这一条路,但……
幸村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伊斯将放在沙发上的卷轴打开,干净的白纸上只写着四个大字,笔调遒劲有力,如同跨过岁月的锋芒,千里迢迢奔赴至此,
「无病息灾」
“你看,很多人都在相信我啊。”
加缪是,迹部是,立海大的诸位是,还有伊斯也是。
即便知道不止做手术这一种办法,伊斯也没有提出过。他知道幸村是不会选择另一种保守治疗。他了解幸村,对幸村来说后半生跟废人一样的生活远比死亡可怕。
他了解幸村,所以他相信幸村。
窗外阳光正好,照进了一室静谧,细小的尘埃随着光束跳舞。被光眷顾的少年坐在阳光下微笑。
“那行。”伊斯抹了把脸重重呼出一口气,“我去告诉医生尽早准备手术。”
是他想岔了,反而还要阿市来安慰他。阿市从来不是一个软弱的人,或许会迷茫,但绝不会退缩。他一旦确定了方向,即便是头破血流也不会回头。
他站起来,没忍住心里的酸涩,笑得很难看。
他的阿市果然是最要强的。
——一个人就能站起来。
门口因为切原弄掉酒店房卡而急匆匆跑回来的一群人渐渐沉默,最前面捏着房卡的面容稚嫩的黑发少年睁大眼睛无声掉眼泪。
他……他只是想再看一眼幸村部长。怎么就要做手术了呢?
……
“哥哥,看看绘里。”
柔软的童音在耳边响起,幸村睁开眼便是妹妹白嫩嫩的脸蛋,正亲昵地贴着他。
见他醒了,小绘里眨巴着圆溜溜的鸢紫色大眼睛,咧开嘴开心地笑起来,举着手上的画,“哥哥,看,全家福。”
幸村大脑仍有些昏昏沉沉的,下意识拿过白纸,再摸摸妹妹软软的发。他声音有些沙哑,“绘里怎么来啦?”
“绘里说自己已经好久没看到哥哥了,在家里一直闹。”
额上突然贴过来一只手,幸村眯起眸子,见母亲正关切地望着他,不久像是松了一口气,“已经退烧了。”
早上伊斯说话的时候见幸村脸色泛红,眼睛都快要闭上了。喊来护士才知道又发起了低烧。
“要准备做手术的话,很多药都必须提前停用,连你常用的那款退烧药都不能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幸村夫人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幸村想说什么,被她轻轻制止了,“精市,我知道你从小就很有主见,我跟你父亲……已经缺席了你人生太多,我们没法再替你做决定。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们都支持你。”
即使是要堵上自己的未来也好。
她垂下眼眸,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精市,爸爸妈妈都在你身后。”
没有人第一次当父母就能做得很好。
幸村夫人是在绘里出生后才辞职的,她看着小小的绘里黏糊糊地贴着他们,却想象不到3岁时的精市是如何在缺少陪伴的家里待了一天又一天的。
等她发现的时候,精市已经站在赛场中间闪闪发光了。
如朝气般蓬勃的少年一个人向前走着,他面容青涩却不失坚韧,对世界仍然有着最大的热情,他在未知的路上勇往直前。
他把自己养得很好。
幸村握了握手心,“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不管他做什么,父母都一直在支持他,学网球也好、学画画也好,即使是突兀地要求转学回到日本,他们也纵容着他。
他有着爱他的家人。即便是童年稍有缺憾,但那些爱足以弥补。
“哥哥,画!”
被忽视的小绘里没有生气,反而奶声奶气地喊着哥哥,眸子里满是开心,“看看绘里画的全家福!”
幸村夫人笑了笑,“这是绘里藏着画了好几天的画,要给哥哥一个惊喜。”
小绘里眼睛亮晶晶毫不掩饰自己的期待。
画上哥哥和妹妹拉着手站在前面,爸爸和妈妈站在后面,中间是祖母,祖母抱着一盆向日葵,背景是碧绿的草坪和蔚蓝的天空。
画技还很稚嫩,但色彩上充满了孩童天马行空的想象。
“哥哥,还有花花哦。”绘里小小的手还指了指祖母手上的花盆。她记着哥哥在电话里提到过神奈川祖母家里的向日葵。
幸村佯装惊喜地睁大眸子,语气夸张,“我们绘里真是太厉害了!”
小绘里捂着嘴开心地笑。
她将画推给幸村,掰着手指头数数,“这样哥哥在医院就可以见到绘里了。还有爸爸妈妈和祖母。不要害怕呀。”
小孩说话颠三倒四,但意思却很直白。在她的记忆里,医院都是不好的,她怕自己的哥哥会害怕。
幸村心里软的一塌糊涂,眯着眸子凑近绘里,“那谢谢绘里呀。”
小绘里也开心地和哥哥贴贴。
面容相似的一大一小挨在一起,幸村夫人在一旁温柔地看着这一幕,眼角有若有若无的泪花沁出。
她的孩子长大了。
幸村家庭线在后面还会有补充,大家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才知道3000字以上才会有小红花,以后朝着这个方向努力ovo
最近期末周,更新会慢一点。谢谢大家支持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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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手术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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