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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连天。
梨花早过了花期,却还没落完——烽火将树烧完了,你现在去城南,只能看见碧山亭的残垣断壁,和半个焦黑的老树桩。
根本没花能落了。
“……大人前几日见了陛下,教属下来同公子讲一声。”面目极其普通的男子躬身,没敢接阮朝倒的茶。
“麻烦大人了。”阮朝搁了个荷包在桌上,屈指推过去,“一点心意。”
“属下不能收。”男子说完便退下了,徒留桌上荷包与热茶。
阮朝笑了笑,站起身来,端着男人没要的茶,随手泼了。“鱼拜缨,我们下一次,别这样相见了。”
城墙上火还燃着,黑色的浓烟呛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哪怕睁开了眼,他伸手远远的隔着烟火,只有刺目的被扭曲的光。像破裂的明镜,碎作细长的棱,拾起一照,一张张光怪陆离的脸,被割开的,阮朝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挂着笑颜。
应该是有的,这样的光景,他的喜悦开怀难掩,竟突然,很想冲上去,拥抱住鱼拜缨。
他在兵荒马乱之间看见了拉弓指向他的那个男人。
他扶着墙,一步步往上走。
春光正好,阳光照得人身上都是暖着的,实在是难得的好天。
过了今日,鱼拜缨就是六州的共主,睥睨天下,集权一身,这天下都在他彀中。
多好。
“鱼——拜——缨——”他站在城墙上,扬声高呼。
他背后是万丈的深渊,后退一步,便能听见千万声的哀嚎,没入这场十余年的战争里,千万张逝去的,再也分不清谁是谁的脸。
鱼拜缨浑身的不安达到顶峰,于是他转身,看见了身影如纸薄的人。
“阮朝!”他策马就冲上去。
“鱼拜缨。”阮朝的发在风里荡起来,被晴日渡上浅金色的春光。“你马上,就能一统天下了,虎视何雄哉!”
“鱼拜缨,我说了,你别哭。”
“鱼拜缨,在十四年前,越国使团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我注定反目的结局。”他笑得肆意,“宁为亡国魂,不做新朝奴——这是我越朝的魂!”
“可是拜缨,我心悦你啊,从汉宫那些分不清路的长夜开始。”
“鱼拜缨,下一次,换一种光景吧,至少你我要能得到善终。”阮朝张开双臂,像立在高台上的鹤。
“我骗了你,你酿的酒是甜的,真的很甜。我都还记得,你的酒,你的吻,你的怀抱,都是甜的。”他明明很开心,可是眼尾像又是醉了,描着半抹红。
勾着的唇是笑,滑下的痕是泪。
“我听见风呼啸而过。”他说。
嗖——
寒光破风,箭尾震颤。
折翅的鹤从高台一坠而下。
“阮朝——”
没有梨花,没有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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