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我不想当课代表。”

空教室里,沈香汐开门见山。谢含笑看她一眼:“为什么?”

“我能力不行。脑子里只有数学,别的事都做不好。”——孙老师批评沈香汐的原话。

谢含笑问她:“这种话,你自己也相信吗?”

沈香汐垂着头,一言不发。

“行了,回去吧。”谢含笑把她打发走,“老板雇新员工还有试用期呢,过几天再说。”

沈香汐虽嘴上说不情愿做课代表,但每次谢含笑叫她,她都过来。先是去素描教室拿东西,其次帮老师搬画具,最后替老师收发作业。

收发作业,对沈香汐来说是一个难题。

第一次下发作业的时候,她抱着一摞画本,对一个个的名字直犯头疼——沈香汐是一个十足的脸盲。能在同学里区分出不同的模样已经拼尽全力,再拿名字一个一个对上号,简直难上加难。

——最后,谢含笑不得不出面,占用美术课的十分钟,让沈香汐站在前面念名字,念到的同学上来取。

好在一来二去,也不知沈香汐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她渐渐认全了班级的所有人。

虽是九月,到了节气上的秋季,但天气却并没有任何转凉的势头,阳光毒辣,暑气流动,叫人汗流浃背。沈香汐每次抬着厚厚一摞书走进来,刘海的末梢总是结着细密的水珠。

一日升温,实在酷热难耐,谢含笑买了点果汁存在工位上。高一(16)班刚上了体育课,乒乒乓乓地回了班级,鼓动起汹涌的热浪。

咚咚两下,空教室门被推开,沈香汐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老师,我来拿工具。”她说。

下一节是美术课。她蹲下装东西,展示给谢含笑一个被汗透湿的后背。谢含笑想起上次她跑步脱力的事来。

“等会再搬,你过来。”她招呼道。

沈香汐放下东西,走到跟前。

谢含笑说:“坐这。”

沈香汐坐在谢含笑对面。谢含笑拿了点纸巾让她擦汗,她推拒未果,只好从了。擦过之后,谢含笑搬出自己的饮料箱:“喝点果汁。”

沈香汐立刻起身:“不了不了不了……”

“给你的,给你你就喝。”谢含笑把人拽回来,按在椅子上。沈香汐没办法,从里边抽了一瓶,握在手里。谢含笑看见,是草莓汁。

“谢谢老师。”她垂头,小声说。

谢含笑已习惯了她这样腼腆的样子,心里十分舒畅,叮嘱她尽快喝下解暑。见她答应,就不再挽留。

沈香汐悄悄退出了教室。

九月将尽,高一年级很快要迎来第一次月考。孙老师近日忙着和组里老师出卷,终日待在语文组。再加上教师技能大赛准备已经接近尾声,两人一商量,干脆决定各回各的办公室了。

谢含笑终于回到了她阔别已久但素昧平生的美术组——自她来到学校上班起,在这件办公室一共也没有呆满一天。

看着拥挤的桌椅,她开始怀念起宽敞的空教室来。

怀念归怀念,谢含笑还是花费了半天的功夫收拾自己的工位。收拾完毕,太阳偏西,她照例去食堂觅食。

学生还没下课,食堂寥寥无人,只有零星几个老师用餐。她并无熟悉的人,便拣了个僻静处坐着。来学校已经将近一个月,但是老师中能说上几句话的,便只有孙老师一个人。今日虽和美术组诸位老师都打了招呼,但看见她们之间相互熟悉的样子,谢含笑心里颇有些羡慕,也有些落寞。

她想起上大学时候母亲教训自己的话:幼稚、天真、不懂人情世故,进入社会之后肯定要吃苦头。可是要如何做,才能让自己也长成成熟稳重的大人模样呢?

谢含笑心里想着事,闷闷不乐地戳着餐盘里的食物。

下课了,学生开始涌入食堂。谢含笑这边还在魂飞天外,由远及近的呼唤声却将她拉回现实。仔细看,原来是自己教的两个学生:聂梓涵和殷嘉佳,前者文静内敛,后者古灵精怪,但都是听话的好孩子。

食堂人生鼎沸,少有空座,谢含笑邀请两人坐在自己对面,她们也没推拒,拿着餐盘落座了。

殷嘉佳问:“老师,过几天考试,考美术吗?”

聂梓涵无语:“怎么可能考美术,你是不是傻?”

“嗨,就问问。万一呢,嘿嘿嘿。”殷嘉佳挠头。

谢含笑笑着接话:“确实不考,给大家减负了。”

三人笑了一阵。

殷嘉佳又说:“老师,聂梓涵可喜欢你了。”

聂梓涵立刻:“哎哎哎……”对谢含笑:“老师你别听她瞎说。”

“怎么没有,那天你不是还说……”殷嘉佳忽然被原处的人吸引了,“老师,你看,课代表。”

谢含笑回头,看见沈香汐似乎被几个流里流气的人堵在门口,然后推着出了食堂。

殷嘉佳:“哎,那不是花屁股和他的小弟吗,不会要打架吧……诶,老师!”

谢含笑已先她们一步,跟了上去。

食堂后身是一片树林,看样子这些人便是往那个方向去的。谢含笑追出来,看见沈香汐正被几个的男生推搡着前进。她站定,远远地喊:

“沈香汐!”

几人闻声止步,沈香汐趁机挣脱出来,向谢含笑跑过来。对面为首那人阴狠狠盯着谢含笑,似乎并不把这个年轻的美术老师放在眼里。

谢含笑拉住沈香汐。

“你跑哪去了,美术组正找人干活呢。”她以一个众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一边说一边拉着沈香汐往楼里走。她感觉到沈香汐的胳膊在自己手里坚硬如石头,直到那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她才渐渐放松下来。

聂梓涵和殷嘉佳跑去报告孙老师,这功夫三人赶到,混混们看见孙老师如临大敌,纷纷如鸟兽般四散开来。

消息从韩萌萌嘴里添油加醋传播一番,迅速演变成“方花屁股带小弟打人了”,引来了不少围观群众。

孙老师忙着剿匪,无暇他顾,谢含笑便打了声招呼,把沈香汐带到了美术组。

美术组此时空无一人。谢含笑反锁上门,长呼一口气:“没事了。”

刚要转身,发现沈香汐牢牢抓着她的袖口,大概是抓了一路。闻声,沈香汐如梦初醒般弹开手,胳膊缩在身后,垂头站在谢含笑身侧。

她面色苍白,满头冷汗,身形摇晃,大有摇摇欲坠之感。谢含笑扶她坐下的时候,眼前的景象猛然间与几天前的记忆重叠。

“上次,是不是也是他们?”她问。

沈香汐一愣,想起跌坐在操场上的那一次。她的眼睛再次低垂下去。

“嗯。”

“他们为什么纠缠你?”

“嗯……”沈香汐犹豫了一下。她脑中闪过无数破碎的记忆片段,有画面、有言语。最后,她什么都没说。

谢含笑看着沈香汐低眉顺目的样子,再想起那群人的所作所为,莫名地气不打一处来:“他们自己不学好就算了,拉别人下水算什么事?”

她安慰沈香汐,“你别害怕,他们欺负你,你就告诉孙老师。”

沈香汐沉默。

“告诉我也行。”谢含笑补充了一句。

沈香汐抬头看着她,“嗯”了一声。

孙老师给花屁股之父打电话以示警告,对面点头哈腰道歉了一通,还说有空要登门拜访老师和沈同学。花屁股没怕过谁,就怕他爹,犯事之前压根没想到会被老师发现,此时此刻挨了老爹一顿训,只能夹着尾巴做人,看见沈香汐就绕道走。

混混风波到此告一段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有三天,就是月考了。

高一(16)班是理科班,饱经物理的鞭打。尽管才学了一个月,物理就已经展现出它无穷的威力,把班级的同学折磨得嗷嗷叫。

除此之外,数学也是不少人的老大难。虽然和物理相比还算温和,但也是很多人的痛处。谁要是数学学得好,就会得到全班同学的羡慕。

而说到数学,高一(16)班的所有同学会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个人——沈香汐。

果然,数学课一下课,沈香汐的座位就围满了人。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没有一个人敢走上前和沈香汐搭话、请她给自己讲两道题。

偏偏沈香汐本人也是个不会读空气的性格,别人不和她说话,她也不看别人,只顾自己专心写数学题。

一来二去,想要问问题的同学陆续放弃了她,另寻他处。

人气最旺者当属陈瓶底——本名陈江海,高度近视,镜片堪比啤酒瓶底厚,因此得名。陈瓶底的独门秘籍是提前补课,据说他初一就学完了高中三年的知识,师从全市n位名师,高考创下佳绩是势在必得。

或许是因为从小就提前领略了同龄人见不到的风景,陈瓶底颇有些自视甚高,在高一(16)班充分彰显了目中无人的本色。前来问问题的同学,都要先受一遍他的冷嘲热讽,再憋着一肚子火听他指点一二。

这次考试,他早已口出狂言,势必要拿下年级第一的宝座。

俗话说,好人长在嘴上,三分靠干,七分靠吹。陈瓶底把自己标榜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再加上在旁人眼里他确实有两把刷子,很快就成了高一这届口口相传的学霸,连老师也对他另眼相看。

所谓的数学天才沈香汐,势头早已被这位新秀碾压到不知何处去了。

不过沈香汐可不顾什么“新人笑旧人哭”的戏码,她偏安一隅,倒也乐得自在。没人打扰,每天学自己喜欢的东西,不高兴吗?

三天眨眼过去,月考持续了两天。

考试结束后,各科老师卯足了劲阅卷,三天就批改完毕,年级总榜洋洋洒洒地甩了二三十页,一排地贴在一楼的宣传栏上。

陈瓶底故作深沉地没有去看榜单。他佯装松弛地坐在原位,假模假样地看书,用力营造出世外高人的气质。

果然,他的几个追随者来了。

他收起书本,漫不经心地问:“第一是谁呀?

没想到一群人竟支支吾吾起来。

陈瓶底顿时察觉到一丝不妙。

“是谁?快说!”

一个女生慢吞吞地开口了:

“是沈香汐……”

“什么?!”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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