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遭此打击,一病不起,从此缠绵病榻。
支撑她心里最后一口气的,是对爹爹还活着的执着,
以及对刚满两岁的我的愧疚。
每日清晨,睡饱的我都会摇摇晃晃地爬下自己的小床。
又摇摇晃晃地爬上娘亲的床榻。
然后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娘亲这时会伸出瘦弱苍白的手,轻柔地抚摸我的脑袋。
然后一边断断续续地咳嗽,一边给我讲她和爹爹的故事。
我娘说,六岁时爹爹调皮贪玩,带着她爬院子里的梨花树。
结果她安安稳稳地爬上了树,反倒是爹爹不小心折断树枝摔了下去。
躺了三天三夜不说,还被祖父罚抄了一百页的兵书。
十岁时,娘亲的生辰之日。
爹爹翘了夫子的文化课,偷偷摸摸在家中的厨房捣鼓了一下午。
一声轰然巨响惊动了将军府的下人们,原是爹爹炸了自家的厨房。
在祖父的追打下,爹爹捧着怀里的东西匆匆翻墙逃到了娘亲的面前。
随后笑嘻嘻地拨开油纸,将里面形状奇怪的玩意儿递给娘亲:“第一次做梨花糕不太熟练,菀菀别嫌弃可好?”
娘亲看了看他灰头土脸的模样,又看了看他手上的梨花糕。
她捂着嘴笑得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十五岁时,三月三上巳节。
在人潮涌动的街头,在漫天绚丽的烟火中。
爹爹赠给了娘亲一支梨花簪。
这是他数个深夜里一刀一划雕刻而成。
簪上的那朵梨花虽然并不精致,却甚得娘亲欢心。
她浅笑着接过插在自己的发髻上,两人自此定情。
......
我眨巴眨巴双眼,全身心投入地听着我娘和我爹的故事。
直到娘亲的声音越来越低,精力不支缓缓地睡去。
娘亲的丫鬟云浅会推开房门,轻轻地给娘亲掖好被子,然后带着我去书房。
刚满两岁的我,摇摇晃晃地站在椅子上,笔都还握不稳。
却一心想着习字练书,早日长大懂事,这样能让娘亲开心。
对当时的我来说,这样的日子虽不算最好,但却最是难忘。
因为娘亲还在我的身边,我便能满心欢喜,无忧无虑。
然而,轰然一声雷鸣电闪,将我的天真无知彻底地击碎!
让我从此在悲伤与仇恨的深渊中沉沦挣扎。
这日深夜。
我亲了亲娘亲的脸颊,乖乖爬回自己的小床上,却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睡。
窗外狂风呼啸而过,整片天空黑沉沉的格外压抑。
我的内心预感到了不安,猛然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到娘亲的床边。
只见娘亲细眉紧蹙,面色痛苦,细密的汗水自她的额间滑落。
她的手指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嘴唇不断开合,仿佛在说什么。
我笨拙地为她拭去汗水,耳朵凑到她的唇边去听她的呢喃。
[不,不要!]
[为何是我?我不愿......]
[卿卿才三岁,她还那么年幼,还需要娘亲的陪伴。]
[长风他一定会遵守承诺,我要等着他归来。]
娘亲不断地摇头,仿佛在与什么挣扎。
我此时还不理解娘亲话语中的含义,只好抓紧她的手指。
不断喊着娘亲娘亲,想要将她从梦魇中唤醒。
暴雨倾盆而下,雨声如密切的鼓点,震耳欲聋,将我的声音淹没。
偏房的云浅皱着眉头翻了个身,睡得更深。
娘亲的挣扎越来越弱,声音越来越小。
忽而,一道白如昼的闪电夹着轰鸣的雷声,狠狠劈在了院子里那颗梨花树上!
紧接着窗外的杜鹃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鸣。
在那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娘亲的魂魄从身体飘出,停留在半空徘徊。
[娘亲!娘亲!]
我朝她大声哭喊着。
却只见她悲伤地朝我一笑,随后身影慢慢地变得透明。
我的娘亲要去哪里?她不要我了吗?
我哭得伤心欲绝,两只手不断地在半空中挥动着,好像这样就能抓住娘亲的魂魄。
爹爹,爹爹你快回来救救娘亲,不要让她离开好不好?
那可是我最亲最爱的娘亲啊!
她会为我做好多可爱的衣服,她会在夜里哼曲哄我入睡,她还会温柔地亲亲我的脸,夸我长得粉雕玉琢,甚是可爱。
不要走!不要离开卿卿!
娘亲似是不忍地朝我伸出一只手,我连忙伸出手去抓。
就见那只纤瘦透明的手,随着娘亲整个人,消散而去。
眼睁睁地看着娘亲的魂魄消散,我伤心过度哭晕过去。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我隐约听见了一段对话。
[恭喜宿主成功附身江菀菀。]
[哼,这病恹恹的身体我才不稀罕,要不是......]
后面的话语,倒在娘亲床榻上昏睡的我,已经彻底听不见了。
风声停止,雨声渐褪。
忽而一道白光闪过,娘亲梳妆盒里的那只梨花簪闪了闪后,又恢复了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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