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秋的街道上，偶尔飘下来几盏落叶，在半空里打个转又静静地躺在地上，才不过早晨的六七点，街道静谧得连落叶声都能听得见。

叶楚桉不喜欢人声鼎沸的热闹，宁可少睡一两个小时也要避开早高峰，然后在其他同学到校之前一头扎进实验室，谁也不理。

叶楚桉是他的博导门下唯一的Omega博士生，也是最优秀的学生。

可是这位内定的优秀毕业生，即将要迎来另一个史无前例的第一。

根据校办的评定，叶楚桉的心理评估没有通过。

在此之前，谁也没有注意到学院规定Omega博士研究生毕业不光要学分和论文，还要通过心理评估。

理由是校办认为从事高精尖科学研究需要稳定的心理素质，而人们通常认为Omega过于娇弱，难当大任。

尽管叶楚桉的导师积极地跟校办沟通，但是他仍然要接受第二次心理评估——时间最早也得半年以后。

因为心理评估不合格而导致延毕的情况确实从来没有过

——毕竟也没有其他Omega来读博士。

叶楚桉拿到评估报告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甚至没有看一眼，就随手放到了一边。很显然，比起毕业证书，他眼前的实验数据似乎更重要一些。

校办的老师以为要见到一个崩溃大哭的Omega，结果叶楚桉比他还淡定。

·

叶楚桉确实不在乎这个博士学位。

他读博士是因为要留在学校，他要借助学校这个平台接项目筹资金，用于人造生殖腔的研究。他要救活那个本该在八年前就出生的孩子。

从理论层面上来说其实并不难做到——至少对叶楚桉来说并不难，技术上的难度相信也可以克服，唯一的问题就是资金。

但是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他必须要在短期内筹到足够的资金，因此手上正在做的这个项目非常关键，可以说关系着他孩子的生死。

这是他单独接的项目。

一个化工类的新药研制，其实并不是他的主要研究方向，但是没办法，这个项目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况且，他也有足够的能力来完成。

叶楚桉又接着熬了几个大夜，终于初见成果。

他收拾好相关资料，约了制药公司的人见面。双方就目前的进度交换了想法，谈得很顺利，之后就是制药公司的工作了，叶楚桉只需要提供简单的协助。

在接这个项目之初，他就跟制药公司约定好，一旦研制成功就立刻打款，预计半个月内尾款就能到账。

想到这里他难得感到心里轻松了一些，那种被一路追赶的紧迫感消失了一些。

此时恰逢黄昏，云层的边际投射出好看的轮廓光，引得不少人驻足观看。叶楚桉也跟着抬头看了一眼，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

·

再次醒来时，他已经在医院。

医生已经给他做了检查，只是低血糖。

比起叶楚桉本人，这个检查结果更令值班医生松了一口气。否则一个在路边晕倒的Omega，但凡检查出什么问题，都是要上报给Omega管委会的。

一个不小心，还会升级成治安事件——Omega管委会和警方互相别苗头已经成了惯例，就连原本一直由警方负责社会治安领域，一旦涉及到Omega总要被管委会压一头。

如果叶楚桉不仅是低血糖而是受了别的伤，那这位接诊的医生恐怕要被Omega管委会带走了。

至少一场针对警方的听证会是肯定少不了的。

“你醒了？”值班医生简单跟他交代了情况，说明了治疗方案后，告知他：“你的紧急联络人联系不上，你要找一个Alpha来接你出院。”

他的紧急联络人，

是季庭。

他曾经的男朋友，至今已经消失八年了。

·

“你知不知道你一个人躺在医院病床上输液的时候看起来有多惨？”周燃一边开车，一边念叨：“算算年纪，你今年也二十六了吧？真不打算谈恋爱了吗？”

“你看，根据Omega保护协定，你一个人连这么简单的出院手续都不能办，必须有成年Alpha陪同签字！这还只是低血糖，只是输液，要是将来需要做手术呢？你也一个人？”

叶楚桉开始后悔联络周燃来医院接他——但是后悔也没有用，他在三区只有这一个朋友。

叶楚桉原本要说“我一个人可以”来反驳，但是或许是医生提起了那个人，他鬼使神差地答：“我确实，不想一个人。”

“哧——”

周燃一个急刹，不可置信地回过头：“你说真的是吧？你真的相同了？那可真是太值得庆祝了——”

“咱们今晚就去夜夜笙歌！”

“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周燃一吹口哨，跑车引擎声盖过他说话的声音，听不清他又说了什么。

周燃做过几年小歌手，最后迫于生计只好回来继承家业当二世祖，唱歌没唱出什么名堂，但是二世祖显然当得十分如鱼得水。

高调的跑车在一家会所前停下。

叶楚桉有些哭笑不得，知道周燃误会他了，他郑重拒绝：“周燃，我不需要买醉。”

周燃潇洒地看他一眼，手握绝招，一击反杀：“今天我生日，你说是不是得听我的？”

周燃手里的车钥匙潇洒地丢给泊车的侍从，拉着叶楚桉往里走。

他一直很想带叶楚桉来这种地方，倒也不一定要是会所，只要是这种人多又吵闹的地方都可以，因为叶楚桉看起来太孤独了。

从他认识叶楚桉开始，对方好像就是这种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样子。

可就算八年前发生了那样的事，也都已经过去了——在他看来，就算没有腺体的叶楚桉，也依旧不比任何Omega差，为什么不能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呢？

“卧槽？”周燃一个战术后退，差点把叶楚桉拉得一踉跄，他赶紧松开手：“楚桉，你没事吧？”

叶楚桉摇摇头，“没事。”

“没事就好。”周燃立刻变脸，阴阳怪气道：“没想到能碰见这孙子，真晦气！”

叶楚桉抬头去看，在周燃视线前方锁定了对方，但显然叶楚桉对此人印象不深，已经不记得了，不过这并不妨碍对方要过来找事。

刘澎的Alpha信息素带着侵略者的气场，目光不善地打量着叶楚桉，像是看着食之无味的猎物。

周燃脾气炸，一点就着，瞬间就要跟他打起来。

“你打不过我。”刘澎直接绕过周燃，径直走到叶楚桉面前：“你还和从前一样，一点信息素的味道都没有，摘了腺体的Omega都像你这样吗？”

“摘腺体？”

“Omega的腺体都摘了，那还是一个完整的Omega吗？”

“那岂不是……”

“真是可惜了这张脸！”

刘澎此话一出，周遭便立刻响起这些流言蜚语，这些话叶楚桉这些年实在没少听，脸色都没变。周燃却听不得这些，他怒道:“你们都给我闭嘴！”

刘澎依旧看着叶楚桉，慢条斯理地说：“真是可惜，这张脸还是挺招人的……怎么，现在沦落到来会所找男人了？”

“可惜，你这种没有腺体的Omega，脱光了也没人要*了。”

“你也给我闭嘴——”周燃终于挣开拦着他的人，一个拳头直接朝着刘澎的脸打过去……

·

一小时后。

北华星燕京三区警署。

此时已是深夜，这一丛“灯红酒绿”被带回来之后，整个警署顿时别开生面地热闹了起来。

值班的刑警只负责把人带回来，接下来的流程交给了手底下新来的实习生，实习生处理这种屁事不大闲得蛋疼的案子没什么经验，直接把人堆到了一起，挨个做笔录。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直面这么多小流氓，下意识地选择了一个不挂彩的：“姓名、性别、年龄和身份ID号，报给我。”

叶楚桉抬眼看他，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实习生猝不及防地和这位打架斗殴案件中的“祸水”面面相觑，Omega明亮的眼睛看着他，一时没绷住脸红了。

“报个屁——”刘澎无差别暴怒：“打架的是老子，又不是他！”

“有你什么事？要报也是老子报！”周燃显然在打架中膨胀了自信心：“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周燃！这是我孙子，周澎！”

“周燃你是不是还想挨揍？”

“来啊！”

不过几秒钟，这几个人又打成一团，值班刑警听到动静过来一看，顿时傻眼——他手下这实习生恐怕不是来做笔录的，是来起哄架秧子的！

·

刑警队大厅的热闹窜了出去，打断了隔壁办公室的案情讨论会，主持会议的是警队新来的领导。

季君笙半年前被一纸凋令安排来前三区警署刑警队。他来报道那天三区警署的刑警全员到岗，就是为了看一眼联盟亲自签发的凋令长什么样——毕竟三区这个落后了联盟上百年的地方，能让联盟想起来一次也很不容易。

当然顺便也看一眼他们的新领导，联盟派下来的人，在三区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没想到这位新领导不仅没有临阵退缩，而且还没掉链子还工作能力一流，平时除了看起来冷酷一点，没别的毛病。

“小李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其他人休息十分钟，出去抽根烟醒醒神。”季君笙自己也已经连续熬了两个大夜，这会被吵得头疼，索性发话让休息。

他自己也出了浑浊的会议室，打算出去透透气。

他来三区才刚半年，就已经成为了警署领导眼中最有前途的年轻人，往他身上压了一层又一层的重担，好像一点也不怕他担不起来。

一个月前，连重案组也一并交给了他。

季君笙对此是没什么所谓的，工作多点少点无所谓，办什么类型的案子也都行。反正犯罪嫌疑人在他眼里，就是一般蠢和特别蠢的区别。

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他来三区这半年，时常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寻找什么，但是他想不起来。季君笙看过自己的档案，上面提到他曾经在军区工作，因为受伤才选择来北华星系。

但为什么是这里，档案中没有提及。

他也不知道自己受了什么伤，只是感觉记忆有一些受损，严格来说并不是失忆，他记得自己是谁，也能说出自己从前的经历。

只是相比之下，那个“或许自己是在找寻什么”的念头，显得还要更加真实一些。

季君笙回办公室要穿过大厅，在会议室的另一头，值班刑警正在训实习生：“傻站着干什么，快他娘的把这些人给老子分开，全部拘留，一个都别放过！”

小李被季君笙派来了解情况，不能白看一场热闹，也上前帮忙。三下两除二，把一帮子社会盲流给制服了。

季君笙刚好见到这一场热闹，他兴致缺缺，但还得耐着性子听人汇报。他毕竟是刑侦队的领导，值班刑警不可能当没看见他。

季君笙听了一耳朵，其实没听进去几句，三区几乎每天都在发生打架斗殴这种案件，他亲自处理过的也不少了。

他没什么表情地抬眼，“嗯，按流程处理吧。”

·

叶楚桉昨晚为了项目赶进度就没有睡，今天这么一闹估计也睡不成。他在这一群人里安静得有些过分，因此警官们也不怎么顾得上他，随手给他指了茶水间的位置。

叶楚桉自己摸了过去，找到了袋装的速溶咖啡，一看日期已经过期半个月了。可见三区警署是有一些简朴美德的。

季君笙原本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并不想喝咖啡，平时警队也没人喝这个玩意。可他路过茶水间看到有人在里面，就突然想喝了。

他也没细看，直接把背对着的人当成了警署的工作人员，敲了门说：“你给我也泡一杯，一会送我办公室。”

叶楚桉闻言回头，奇怪地看着他，不过叶楚桉也没有兴趣和对方讨论是不是认错人这种话题，只道：“咖啡过期了，喝不了。”

叶楚桉因为实在困极了，说话时难免带了一些厌倦的情绪。

季君笙：“……”

他这时才发现这是一个Omega，并不是他哪个下属。但是这人怎么说得好像这个咖啡过期了是他的错一样，Omega说话都这么会撒娇吗？

叶楚桉觉得自己说明白了，就要出去。

季君笙却没有立刻让开，眼前的Omega让他有一种熟悉感。

他来三区警署之前甚至不是这个星系的居民，也从来没有来过北华星，对他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按理说，不该有这种感觉。

但这种感觉却很强烈，甚至和他那个“或许是在找寻什么”的念头，有一种微妙的契合。

季君笙对此也没有什么经验，只好简单地归因为自己对眼前的Omega一见钟情了。这个念头一划过心底，他的心跳就毫无预兆地快了起来，像是来自某种早已深埋心底的、旧习惯带来的潜意识。

我终于，找到你了。

受这里没有认出攻是有原因的，

后文会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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