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他这是在吓唬我吗？

要真是这样的话，还怪可爱的。

季君笙随即笑了一下，好像并不把这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放在眼里。他是一个刑警，既然有办法把“幻夜之吻”的老巢炸个粉碎，也有办法把三区地下这些弯弯绕绕的走私航道清理干净，那么叶楚桉找实验室要做什么他多少也能猜到一些，总归不是什么好学生会做的事。

季君笙收拾出一个“你做什么我都支持”的表情来，正色道：“桉桉这是终于要对我坦白了吗？”

叶楚桉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

他其实是故意的，虽然也有这些事总要摊开来说的原因，但他也想知道季君笙对这些事会是什么反应。

如果他不赞同，那么……

那么叶楚桉就应该和对方立刻分道扬镳，或许还会被对方再抓到警署警告一次，但他还是说了，甚至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这究竟是又一次的临阵退缩还是仗着对方喜欢自己就迫不及待地要把最真实的一面给对方看。

那个孩子是叶楚桉的执念，也是他的软肋。但于此同时，他现在要做的事也可能会被整个联盟口诛笔伐。

即便这样，季君笙也还是会坚持要在一起吗？

叶楚桉怀着这样的心情说出了那两句并不完全是冲动的话，可他没想到季君笙会是这样云淡风轻的反应，他到底有没有听懂现在是在说什么啊？

相比之下，更不淡定的反而是叶楚桉。事隔多年，那些痛苦和不甘心都已经过去很久了。可一开口，叶楚桉还是红了眼，甚至还带连一点细微的哭腔。

季君笙原本是很紧张的，叶楚桉实在是太难追了，好几回他以为和对方已经有默契了，第二天却又推开他，直到现在他还是拿不准叶楚桉的态度。

但是这一次，和以往都不一样。

他好像真的离这个Omega很近了，近到对方愿意撕开一点点曾经的伤口，放他进去一窥究竟。

人总是先有过去，再有未来。

以他对叶楚桉的观察，这些话肯定没有对别的人说过，他的“好学生”属于默默搞事的类型，心里藏着的事是一点也不肯露出来的。

就像那天，他明明很关心楼上闹着要自杀的那位Omega，愣是装着一点也不关心，只是假模假样地说了一句，“你们怎么不直接去救他？”

当时他对叶楚桉还不了解，他的同事也以为只是这个Omega不懂他们警方办案的规矩。

季君笙也是后来才想明白，这分明是在当面讽刺警方人命关天的时刻竟然还被一个所谓的人权机构辖制，实在是没什么用。

叶楚桉就是这样，哪怕是生着气也只是彬彬有礼地暗讽一句，真诚地都让人看不出来他在生气，还以为他是个什么软绵的性子，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软绵绵的表里之下，是个更加活生生的叶楚桉。

季君笙对叶楚桉其实早已经没了办法，只能捧着一颗心想去换叶楚桉的真心，既要担心对方不肯要，又要担心自己配不上。

即便他们连最亲密的事都已经做了好几天，他还是怕叶楚桉会临阵退缩，他倒是不怕自己费功夫，就是怕叶楚桉自己为难自己。

现在，季君笙却放下了一半的心。

叶楚桉愿意同他说这些，至少证明他已经认真考虑过两个人的关系了，而且很可能是他想要的结果。

叶楚桉这是在试图临阵脱逃，他要做的就是不退缩、牢牢把人抓住。

季君笙觉得眼前“哑口无言”没想好下一句台词该说什么的叶楚桉实在可爱极了，就过去亲了亲他，甚至宽慰道：“没想好不用着急说，我等你。”

叶楚桉猝不及防地把自己埋藏了八年的秘密说出来，但又是他自己主动说的，不由得后悔自己的冲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的现状。

季君笙看了一眼时间，提醒道：“你的个人终端已经催促好几次让你看消息了，要不要先看看？”

叶楚桉回过神，立刻低头解锁。只是还没看清什么消息，又被季君笙拦住，“时间不早了，我先回警署。最近事多我估计今晚回不来，明天这个时间我们一起吃早餐，你好好想想怎么跟我坦白。”

叶楚桉：“……”

这人话说得好听，合着只打算等一天？

季君笙知道叶楚桉必定在腹诽他，只是他不能让上钩的鱼儿跑了，只能适当地逼一逼。他轻轻点了点叶楚桉的额头，“不许耍赖，否则带你回警署！”

这人！

叶楚桉实在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季君笙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流畅得跟做过好多次似的，拎着外套就去出门去警署了。周遭的空气忽然就安静下来，叶楚了愣了一会才重新解锁个人终端去看信息。

季君笙的易感期持续多长时间，他就失联了多长时间。

他潜意识里没有把“去给本科生当助教”这回事放在心上，易感期这几天只是迷迷糊糊地记着这几天不用去实验室就不去理学校的事了，这会看见校办老师发过来的消息他才终于想起这回事。

今天刚好就是本科生开学报道的日子！

开学来得这么快吗？

新生开学比他这样的博士生早了半个月，叶楚桉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他身上还残留着易感期留下的气味，整个人完全是被Alpha安抚过后的懒散与平和。

他这个样子怎么去学校！

叶楚桉恼羞成怒地瞪了一眼季君笙出门的方向，接着去洗了一把脸，冷静过后才讯速地收拾出一个章程来。

首先，他需要在线上订购一瓶能中和信息素气味的抑制喷雾，来遮盖某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味道。

然后在等待喷雾的时间里，快速地为助教的工作做一些准备。

叶楚桉总是习惯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难得有这么一次这样手忙脚乱，幸好最后能赶得及在新生开学典礼之前赶到学校。

北华星际学院是北华星的最高等学府，即便如此他依旧比首都星那些高校落后了好几个档次，比如不轻易招收Omega学生。

叶楚桉在北华学院读博是一个特例，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本科毕业于首都星的克罗军事学院，其他Omega是没有他这么幸运的。

就这一届本科生来说，只有不到一个班的学生是Omega，并且都分到了同一个专业。专业名称是，家政学……

可以说是完美符合了联盟大众对Omega的期望了。

叶楚桉就被分到了这个班，校办老师可能还觉得自己这是在照顾叶楚桉，特意告诉他，“你的班上学生基本都是Omega，没有Alpha很好带的。”

乖巧，听话。

这又是对Omega的另一种期待。

叶楚桉表面不显，但是内心已经觉得自己争分夺秒地为开学做的准备都是白费功夫，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可是联盟对Omega的待向来如此，越是像三区这样的地方就越是明目张胆，少数的这些能够上到大学的Omega，大多也是因为家里的关系——他们的父亲大多是高官或是富商，否则他们这个年纪怕是早已经在家里准备嫁人了。

开学典礼过后的常规流程是要听校长先生的开学第一课，然而Omega学生却被排除在外，校方的说法是担心柔弱的Omega会累着，然而真实的原因却是校长先生是一位极端的A权分子，认为Omega不应该接受教育。

新生们都被各自班级的助教带走了，只剩下“家政学”专业的学生，这些孩子比起当年的他大不了多少，还是一派天真的年纪，但大约也都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

一个个抬脸张望着叶楚桉，既迷茫又慌乱，好像眼前这个人能够解答他们的疑问一样。他们明明以相同或更高的分数进入这所学校，为什么会变这样？

叶楚桉：“……”

他顶着这些年轻人的目光，实在不忍心看到这些孩子眼里的光会熄灭。他捡起掉在地上的一本书还给丢书的同学，稳了稳道：“没关系，开学第一课，我给你们上。”

学生们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可叶楚桉却完全没有想好自己要讲什么，他现在的专业吗？生物医学是不是太枯燥了些？

然而不容他细想，已经有学生问：“叶老师，今天上课的内容是什么呀？和其他同学的一样吗？”

“不一样。”

叶楚桉略一思索，打定主意道：“我们来讲一讲，几个世纪以前的Omega。”

·

现在大多数Omega都会在接受联盟最基础的义务教育之后就回归家庭，他们只会学习一些基础的生理卫生知识，以便将来更好地孕育和教养子女。

可是曾经并不是这样。

曾经有过AO平等的时代，那时的Alpha必须要尊重Omega，因为论学识和能力，Omega哪一样都不比他们差。

星历时代初期，Omega曾经和Alpha、Beta享有同等的人权，有相同的受教育权，可以和Alpha一起上学、一起工作，没有任何一个Omega会沦为生育的工具，也没有哪个Omega会不敢出门。

对于那时候的Omega来说，生育只是一种选择，而不是人生的全部。

……

……

叶楚桉的开学第一课，给学生们描绘了一个近乎童话的故事，可他没有告诉学生们的是，这个故事是如何被改写的。

一切的变故起始于一种肆虐全星际的病毒，人们称之为“莱诺X”病毒，随着这种病毒席卷全人类，所有人的生活都被影响了。

当时的科学家历经两百余年才完全消灭这种病毒，但是“莱诺X”产生的影响却没有那么容易被消除。在病毒肆虐的两百年间里，经济发展一度停摆，整个星际都把最好的资源倾斜给更加身强体壮的Alpha，大量的Omega和Beta失业。

同时为了维持人口的增长，联盟政府出台了一些列规定，以怀柔的方式改变Omega的思维，Omega从小就会接受和Alpha截然不同的教育，从此平等的人权不复存在，Omega的自由成为了联盟自救的牺牲品。

病毒消灭以后，也有科学家愿意为Omega另谋一条生路。他们提出过“体外培育”的构想，这与地球时代人们曾提出过的“人造子宫”类似，只是比那时的构想更加复杂一些，需要完整的人造生殖腔。

技术本身并不复杂，病毒肆虐带来仅有的正面影响大概是联盟加大了对科研和医疗的投入，要完成“体外培育”的构想在上已经不是难事，但是却止步于管委会的横加阻拦。

其中就包括当年还在首都星求学的那个天真得过了头的叶楚桉。

他那时候甚至因为怀孕主动向Omega管委会求助……

叶楚桉本以为自己再想起这些事时会很平静，然而回忆却越堆越多，甚至记起了他因为体检而被发现怀孕那天。

尽管非常意外但他仍旧是喜悦的，与他不同的是检查室外奔溃流泪的Omega。

那位Omega看起来并不瘦弱，并不是常见的温驯，叶楚桉看到他哭着求医护人员，求他们救救他。

因为他得需要进行抗癌治疗，在那之前必须终止妊娠。然而没有Alpha的签字，医院不能给Omega打胎。

可他却联系不上自己的Alpha。

那一年的叶楚桉天真烂漫，主动教他：“你可以联系管委会，他们或许可以帮助你。”

那位Omega冷笑一声，轻蔑道：“那只有催我快死的作用。”

叶楚桉当时还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只以为对方是因为生病了而感到伤心难过。管委会明明应该是Omega的保护伞的，怎么会伤害他呢？

叶楚桉记得曾经的天真，也记得自己那时候经历的无助，可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记得当初的教训。

他居然又开始相信Alpha了！

一定是因为易感期带来的影响，Omega总是会下意识地信任和依赖Alpha，真是又笨又可怜！

季君笙：老婆我和那个叫季庭的可不一样！！！

我终于来了也终于把欠的字数补齐了！

这一章开头不夸张地说真是写了有十几遍，我真是废了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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