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多,南方一个海边城市的晚上很闷,天气很潮湿。
风从海面上吹过来,有咸味,还有大排档的油烟味呢,吹进了一栋很老的居民楼里。
五楼东户,门“咔哒”响了一声。
苏晚推开了门,然后她的脚步就停了一下呢。
房子不到四十平,又小又旧,墙皮掉了,露出了里面的颜色,角落里还有蜘蛛网。
可是在墙中间,贴了很多东西,都是关于时尚的,哈。
在这些东西的正中间,是一张打印的傅氏传媒大楼的照片,楼很高,在月光下有点反光。
奇怪的是,照片上还用铅笔画了两个小婴儿的样子,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
她就那么站着,行李箱卡住了她都没发现。
小禾从厨房里出来,说:“热水烧好了。”她手上拿着一个搪瓷盆,“你刚生完孩子才两个星期,不能碰冷水,也不能熬夜画图。”
苏晚没说话,眼睛看着那面墙。
那是她搜集的资料。
每一张剪报上都写了时间、人名,用红笔和蓝笔画了好多线,比如傅斯年参加晚宴的时候旁边有谁、沈知意回国的新闻有什么背景,还有傅氏的公司不让提“前妻”……这些东西都说明一个事:她其实一直都关注着他们。
“我没事。”她终于说话了,声音有点哑,“你去睡吧,明天还要去注册公司。”
小禾听了很不高兴,于是说:“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孩子……”
“我没有孩子。”苏晚打断了她,语气很冲。
气氛一下子就僵住了。
小禾觉得再说下去也没意思了,于是她就不再多言,自己去角落铺床去了。
苏晚这才把背包放下来,走到床边,蹲下去,拉开了行李箱。
她摸到了一个防水布,然后很小心地把它拿出来。
里面是一个袋子。
袋子里有十二本画稿,纸都黄了,边也卷起来了。
上面还有一些干了的血迹,就是一些褐色的点点。
这是她在傅家的最后一年画的,是一套设计。
她怀孕的时候每次检查完身体,就画一张。
血压140/90,双胎心率稳定,体重增长2.3公斤——这些数字她都写在了草图旁边,记录了下来。
那个时候她躺在卧室里,能听到楼下在开派对,傅斯年正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而她只能画画。
她翻开其中一本手稿,是一件黑色长裙的设计图。
领子很高,腰很细,裙子很长,看着很优雅。
但是在袖口里面,画了一个小小的锁链。
囚鸟,因为爱才被关起来。
她摸了摸那个锁链,突然觉得心里很难受。
这不是想念,是她清醒了。
她打开一台旧笔记本电脑,屏幕闪了几下才亮。
她上了一个邮箱。
有一封新邮件,是林医生发的。
邮件没写标题,附件是加密的。
她输了三次密码,打开了文件,里面有一个PDF和一个音频。
PDF里是孩子的出生信息和DNA报告,证明了亲子关系。
下面还有一句话:“母亲生孩子的时候说过一些话,录下来了。”
她犹豫了一下,点了播放音频。
过了三十多秒,传来了她自己的声音,很虚弱:
“别让他们叫我妈妈……我不想哭。”
就在那一刻,苏晚把电脑合上了。
屋里一下子黑了。
窗外的灯光变来变去,照在她脸上。
她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清楚。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当妈妈不会让她幸福,只会让她被绑住。
被亲情绑架,被道德绑架,被那个家用“孩子”的名义关起来。
所以她跑了。
她必须得赢。
不但要活着,还要成功,让所有人都认识她。
而不是被人问:“她是傅太太吗?”
然而,她现在要做的是另一件事。她又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名字叫:重生计划。
然后她打开设计软件,把那个叫《囚鸟07》的图导了进去。
光标在袖口的锁链那里停了很久。
外面很安静,能听到轮船的声音。
这个世界很大,可以忘记过去,也可以复仇。
而她才刚开始。现在是凌晨两点十七分。
出租屋的台灯很旧,光却很亮,照在苏晚脸上。
她看起来很累,但是手很稳——她点了“保存”,然后写了一行字:袖口的锁链断了,变成了翅膀,有三十七根羽毛。
她没眨眼,直接把图上的锁链给弄断了。
不是删掉,是改了:断掉的链子变成了羽毛的样子,好像马上就要飞起来一样。
《囚鸟07》没了。
新的名字叫《破茧》。
她又加了一个词——SWAN。
这不是英文名,就是一个代号。
她打开国家知识产权局的网站,去注册商标。
申请人信息那里,她填了“苏晚”,职业写了“独立设计师”,地址就是这个出租屋的地址。
提交前,她把《破茧》的图上传了,文件名是:SWAN_001_PoJian_V1.0。
系统问她要不要申请外观专利。
她选了“是”,在申请人那里,郑重地输入:
苏晚。
“母亲”这个词,不是她的弱点,是她的权利。
凌晨两点四十一分,系统提示:【申请已受理,受理号:SW20240319001】
她没截图,也没告诉别人,就是把笔记本合上了。
就在这时,窗户被风吹开了,桌上的几张纸吹到了地上。
一张纸正面朝上,是裙子的分解图,下面有一行手写的小字,墨还没干:
“他们以为孩子是我的弱点。”
“其实,孩子才是我必须走的理由。”
她捡起来,把纸抚平,放进了抽屉里,压在了那十二本旧画稿的上面。
那里放着她的过去,有血迹,有产检单,还有没人收的生日贺卡……
现在,她站起来,从箱子里拿出一个U盘,插进电脑。
里面有两个文件:
一个是《SWAN品牌手册》;
另一个,就是那个录音。
她没听,只是右键点了加密。
然后她清空了浏览记录,关了Wi-Fi,拔下U盘,在上面划了几个字母:S·W·A·N。
三点的时候,她喝了口凉了的枸杞菊花茶。
味道很苦,但让她很清醒。
外面天快亮了,有一点点光。
就像一个伤口,也像一把刀。
她知道,三天后,当他回家,会看到衣柜里——
所有衬衫都挂得整整齐齐。
非常整齐,非常冷静。
但是,没有一件是她的衣服。
而现在,她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天一点点变亮。
像在等一个结果,
又像是,她自己来宣布这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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