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天空下,是无限延伸的公路。江叙开着车,放眼望去,前方杳无人烟,他从来没有过在雪中开车的经验,穿梭在一片白茫茫之中,这种感觉很新奇。
贺闲星撑着头靠在窗边,“采繁姐的箱子里有什么?”他说话时看着窗外,“嗳,你快看那边,有只狐狸!”
江叙瞥了一眼,并没有发现所谓的狐狸,“有把枪。”他答道。
贺闲星仍在看着窗外,“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那天,你跟她在画廊说了什么?”
“哈,秘密。”贺闲星讳莫如深,“不过肯定跟那把枪没有关系。”
他靠在车窗上,“顾采繁的画廊跟Forres有合作往来,但是我才回Forres没多久,接触到她的次数不多。对了,你说,我们会不会遇到灰熊?”贺闲星的语气听不出是担忧还是期待。
江叙习惯了他这种说话跨度,看了眼后视镜后变道,嘴里随口答道:“也许吧。”
“来之前我还特意在网上搜了一下怎么装死比较科学有效。”贺闲星话里带着招摇的得意,那模样让江叙低声笑了笑,“没想到你这么未雨绸缪。”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嘛。”
“这种机会,全部留给你一个人我也没有意见。”
贺闲星也跟着笑。江叙有时候会觉得贺闲星说话的目的不是为了得到谁的回应。虽然叫闲星,但是似乎闲不下来。
两人来到小镇,已经是华灯初上。不大的镇子笼罩在夜色里,灯光映照着冰雪,折射出柔和的光。
“江叙,快过来!”贺闲星飞奔在雪地中,兴奋地去摸一尊尊栩栩如生的冰雕,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被雪色照得很亮,活力逼人的模样。
江叙跟在后面,偶尔配合着贺闲星那些不着边际的话。
天空开始飘下细碎的雪来,江叙仰头看向漆黑的天幕,飘扬的雪片闪着微弱的光,他伸出手,雪花融化成水珠,从手套的皮面滚落,只留下几不可见的湿痕。
贺闲星的声音渐远,江叙站定在皑皑白雪中,旁边小店的店主推开门,问要不要进来喝点东西,江叙点头进了店。菜单上是店主潦草的字迹,江叙指尖一一划过,最后落在可可上,在下雪天,热可可似乎天然对人类散发着吸引。
店内生意不算好,人少,出餐快。江叙接过两个纸杯,转身时,贺闲星已经推开店门进来了。
“实在太冷了!”他拉下围巾,睫毛上结着晶莹的白霜,随着眨眼的动作闪闪亮亮。贺闲星一边抱怨,一边接过了可可,捧着纸杯心满意足地喝了几口。
“我还以为你不怕冷了呢。”江叙看向贺闲星肩上的雪。
贺闲星狡黠一笑,屋内的温度融化了他睫毛上的白霜,看起来湿漉漉的。他说:“我刚刚打听到,前面不远有个给人观测极光的小屋。”
“这样吗?”江叙不接茬,“下这么大的雪,你一个人过去,路上要小心些。”
“啊,江叙!你怎么这样啊!”贺闲星不满。
江叙皱眉,“飞机上不是看过一次吗?”他看着屋外越下越大的雪,“这个天气怕是等不到极光的。”
“在天上看和在地上看的感觉肯定是不一样的嘛,”贺闲星眨巴着眼睛,外貌上的优势让他撒起娇来毫无心理负担,“去碰碰运气吧,你不是说我的运气没那么坏吗?”
“我应该收回那句话的。”
尽管如此,江叙还是拗不过他。两人正往店外走,热情的店主忽然微笑着对他们说了一串什么话,店主大概是印第安人,说出的英语本地口音很重,江叙没太听明白,但仍旧听见了最后那句“Wish you happiness”。
祝你幸福,但更可能的是祝你们幸福。
贺闲星肯定也听到了,抬眼笑眯眯对店主道谢。对仅有一面之缘的人解释一段关系,未免多此一举,江叙知道,能做的只有道谢。
屋外的温度在零下三十度左右,两人捧着温热的纸杯,并肩走在雪地上。积雪很厚,贺闲星踏空了一脚,人往前趔趄了几下,江叙条件反射抓住了他的胳膊,“慢点走吧。”
“唔。”贺闲星的声音从围巾下发出。
两人都戴着手套,隔着那么厚的布料握在一起的手,并不能传递皮肤的温度。
“我还会再摔跤的。”贺闲星低声说,“到小屋之前,都抓住我吧。”
靴子没入深深的积雪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江叙沉默地点了点头。
小屋离镇子没有多远,四面的墙壁都由玻璃做成,从外面也能看出里面什么人都没有。
贺闲星在江叙推门之前松开了手。江叙打开灯,屋子里配备了暖气,贺闲星走到窗边,拿出手机对着屋外纷飞的大雪拍了几张照片。江叙脱下沾了雪的羽绒服,内里的黑色高领毛衣在暖气充足的屋内有些热,他低头掸着雪,贺闲星突然出声叫他。
“喂,江叙!”
江叙抬头看过去,就听“咔嚓”一声,贺闲星在那边按下了快门。江叙把羽绒服放到一边的衣架上挂着,说:“删掉。”
“删了干嘛,”贺闲星眯着眼睛笑,“明明挺可爱的。”
“让我看看。”
“哈哈,不要!”
江叙想知道到底拍成了什么鬼样子才能被给予「可爱」的评价,但贺闲星抱着手机死活不让,江叙于是动手去抢,贺闲星拼死反抗,两人几乎“扭打”起来。
贺闲星扯开嗓子大喊:“哇,救命啊——有没有人管啊,治安官抢劫啦!”
“闭嘴。”江叙一手按住贺闲星的肩膀,把人压在玻璃墙上,“快交出来。”
“哎,长官,你这是侵犯个人**。”
“到底是谁侵犯谁的**啊!”江叙俯身去抢手机,贺闲星矮身闪躲,还不忘回头伸出一条长腿,江叙来不及绕开,被绊倒在地,摔倒之前,他一把抓住贺闲星的胳膊,两人一齐重重摔在地上。
贺闲星闷哼一声,也顾不上痛,立马翻身压住江叙,然后得意洋洋抬起下巴:“怎么样,治安官,我赢了。”
“是吗?”江叙挑眉,他抬手把手机亮在贺闲星面前晃了晃,“好像是我赢了。”
贺闲星这才发现手机不见了,皱起眉嚷道:“喂,你老实交代,进治安局之前是不是干小偷的!”
江叙轻笑出声,贺闲星垂眼看下去,目光从那上扬的唇角滑到半截裸露在外的脖颈上。“不许笑。”贺闲星笑着俯下身,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减。江叙收了笑容,看向贺闲星浅色的瞳孔。
空气里还有热可可的味道,屋外阒寂无声,只有鹅毛一样的雪安静地下。
这时,玻璃屋内忽然“啪”一声轻响,灯光熄灭,连暖气运作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黑夜倾注进这间小屋,视线受阻的情况下,其他感官就被无限放大,江叙感到面前的呼吸又近又热。他咳了一声,拍了拍坐在他身上的贺闲星,“好像停电了,让开,我去看看。”
但贺闲星抓住了他的手,这次没有戴手套。温暖的掌心紧密贴合,江叙不自觉抖了抖眼皮,微弱的月光在他脸上投下极为浅淡的影子。
屋外风雪加骤,江叙扭过脸,可是嘴上还是传来一片温热,是贺闲星热切的吻。带着可可的味道,风雪的味道,以及贺闲星的味道,铺天盖地,将他团团包围。
喘息声纠缠在一起,热意顺着皮肤纹理,一点点渗入神经与骨髓,在这间暖气还未消散殆尽的小屋。
背脊透出木地板的冰凉,身上贺闲星的身体却热得教人不堪忍受。
“贺闲星……”江叙推搡着埋首于他身前的贺闲星。
贺闲星并没有让开,他的手一点点仔细地摩挲着江叙的黑色毛衣,暧昧地一圈一圈打着转。“这里只有我们。”他叼住江叙毛衣的下摆,说话时呼出的热气让江叙腹部的肌肉不由得微微颤动。
屋内电灯闪烁了几下,嗡嗡的暖气声再度运行。
江叙抬手遮住眼睛,“回去吧,今晚不会有极光的。”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再提小屋里发生的事。雪越下越大,他们花了比来时多将近一倍的时间才回到公馆。
时间已经是当地凌晨,公馆比白天还要安静。院内停着另外两台白天没有见过的车子。贺闲星看着路面轮胎的印记,那上面还没有覆盖多少新雪。“看来不止我们两个在外面待到这么晚。”
他们走进屋,大厅亮着灯,有两名白人男子正在交谈,看到他们进来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两人上了楼,穿过走廊,迎面又是几个陌生面孔,看着既不像公馆内的佣人,也不像访客,擦肩而过时,空中飘来淡淡的颜料气息。
江叙回过头去看已经错身的那几个男人,对方正朝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走廊回环曲折,灯光昏暗,难以看到尽头。
贺闲星想要跟上去,江叙拉住他,无声地摇了摇头。
他们在原地等了一会才放轻脚步跟了过去。走廊尽头只有一条向下的楼梯,下了楼就是这栋公馆的侧翼,左边是一间间上了锁的房间,右侧是一片落满白雪的花园。
前方不远处亮着灯,某种仪器运作时的嗡嗡声夹杂着冬夜呼啸的狂风,鼓动着耳膜。正打算上前,身后忽然一声苍老的呵斥。
“前边是修复室。”
两人回过头,老馆长那张爬满皱纹的脸在灯光下愈发沟壑纵横,阴气森森。
“艾森没有跟你们说吗,夜间请不要随便走动,会影响到我们工作。”
“我们只是迷路了。”贺闲星笑得十分真挚。
江叙顺势再问道:“公馆内的修复工作都是在晚上进行吗?”
赫尔特馆长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我们的工作昼夜不分。”他向前操纵轮椅,“顾小姐的画不在那里,明天你们要是无聊,我可以安排艾森带你们去看看它。”
轮椅消失在那间亮着光的房间,随后“砰”地一声,房门被关上,光亮被阻绝在了木门背后。
昨天忘记放存稿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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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黑暗中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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