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第一个周一,下午四点半,放清的铃声在校园里清脆地回荡。李笑然站在办公桌前,把明天要用的心理辅导材料整齐地叠放在文件夹里。她走到窗边,指尖轻轻拂过绿萝舒展的叶片,给它浇了适量的水。
(李笑然内心OS:从上周二到这周一,像是走完了一个完整的轮回。时间的魔法总在不经意间显现,曾经汹涌的波涛,如今都化作了浅淡的涟漪。)
她拎着包走出校门,秋日的微风拂过她的发梢,带着初秋特有的清爽。操场上还有几个孩子在打篮球,欢笑声随风飘来。这生机勃勃的画面让她不自觉地放慢脚步,唇角泛起温柔的笑意。
把车停进母亲家小区的地下车库时,刚好是五点十分。电梯在七楼打开,她还没来得及按完密码,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妈妈!"女儿乐乐像只欢快的小鸟扑进她怀里,两条小辫子俏皮地翘着,"你看你看,今天老师给我贴了三朵小红花!"
李笑然蹲下身,视线与女儿齐平,仔细端详着女儿额头上那三枚亮闪闪的贴纸。"真棒!"她亲了亲女儿红扑扑的脸颊,"能告诉妈妈为什么得到小红花吗?"
"因为我帮老师发图画纸,还帮小朋友拿彩笔!"乐乐骄傲地挺起小胸膛,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外婆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哦!"
餐桌上,灯光温暖。乐乐叽叽喳喳地说着开学第一天的趣事——哪个小朋友哭鼻子了,老师教了什么新儿歌,午睡时她偷偷睁开眼睛数天花板上的星星图案。李笑然微笑着倾听,不时为女儿擦去嘴角的饭粒,细心地将鱼肉中的小刺一一剔除,把剔掉刺的鱼肉夹到她碗里。
(李笑然内心OS:孩子的世界多么简单纯粹。一朵小红花、一块糖醋排骨,就能让她的眼睛亮起星星。这份纯净的快乐,是我此生最珍贵的礼物,值得用尽一切去守护。)
晚饭后,她陪着女儿在客厅的地毯上搭积木。乐乐专注地搭建着她的"梦幻城堡",小眉头微微蹙起,小心翼翼地平衡着每一块积木。
"妈妈,"女儿突然抬起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明天你下班还会来陪我吗?"
"当然会啊。"李笑然温柔地理了理女儿的刘海,"妈妈每天都会来陪乐乐的。"
八点整,洗漱完毕的乐乐钻进印着小星星的被窝,一股淡淡的儿童沐浴露香气在空气中散开。李笑然在床边坐下,翻开那本已经被翻得有些卷边的《小王子》——书页上还留着乐乐用蜡笔认真描画的小花。
"如果你驯养了我,"她轻声读着,声音像夜风一样柔和,"我们就会彼此需要。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对你来说,我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乐乐突然睁开半闭的眼睛,小手从被窝里伸出来,轻轻按在书页上:"妈妈,等一下。"她睡眼惺忪却认真地问:"驯养是什么意思呀?是你养我的意思吗?就像你养我这样?"
李笑然放下书,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不完全是哦。驯养是......"她思考着该如何用四岁孩子能理解的语言解释,"就像你在公园里遇见的那只小野猫。你每天都去看望它,和它说话,它也开始期待你的到来。渐渐地,在那么多小猫中,它只认得你的脚步声;在那么多小朋友里,你也只惦记着它。这就是驯养。"
乐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被角:"那......妈妈驯养了我吗?"
"是互相驯养啊。"李笑然的嗓音愈发轻柔,"妈妈驯养了乐乐,乐乐也驯养了妈妈。所以妈妈在所有的孩子里,最爱乐乐;乐乐在所有的妈妈里,也最爱妈妈,对不对?"
"对!"乐乐开心地笑了,露出两个小酒窝。但笑容还没完全展开,一个哈欠就先跑了出来。她的眼皮渐渐沉重,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当李笑然继续读到小王子要离开地球的那一段时,小家伙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一只小手还紧紧攥着妈妈的衣角,进入了梦乡。
李笑然轻轻把女儿的手指松开,塞回被窝里。她合上书,俯身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晚安,我的小王子。"她轻声说,为女儿掖好被角,又在床头留了一盏散发着柔和黄光的小夜灯。朦胧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孩子恬静的睡颜,仿佛为她的梦境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守护。
走出卧室时,母亲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织毛衣。"孩子睡了?"母亲抬头看她,眼神慈爱。
"睡了。"李笑然点点头,"今天辛苦您了。"
"说什么傻话。"母亲笑着摆手,"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八点二十分,李笑然回到自己居住的公寓。推开门的刹那,她习惯性地深吸一口气,却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甜腐气息。这气味很微弱,混杂在熟悉的香薰之中,却足以让她的心轻轻一沉。
(李笑然内心OS:是那些玫瑰。原来已经过去七天了。这一周被开学工作、讲座准备和陪伴乐乐填得满满当当,竟将它们忘得一干二净。)
她放下手提包,循着气味走到客厅的角落。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禁怔住——
三瓶粉色玫瑰早已面目全非。最靠近空调的那一瓶,水质浑浊发黄,水面漂浮着细小的白色絮状物;花瓣上的喷漆大面积剥落,露出底下发黑腐烂的真容,像是被火烧过一般。第二瓶的枝叶上爬满了白色菌斑,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雪灾,连玻璃瓶壁都蒙上了一层黏腻的薄膜。第三瓶最为惨烈——茎秆软烂断裂,整朵花垂倒在瓶口,仿佛在完成最后的鞠躬谢幕,**的汁液在桌面上留下了一圈深色的水渍。
她蹲下身,仔细端详这些曾经光鲜的花朵。上海这一周的高温高湿,让这些本就经过化学处理的喷漆玫瑰加速走完了它们短暂的生命周期。每一片腐烂的花瓣都在诉说着一个真理:所有违背自然规律的美好,终将露出破绽。
(李笑然内心OS:文吉,这些玫瑰多么像你精心构建的人生表象。用化学药剂维持的鲜艳,用喷漆伪装的色彩,用塑料感替代的生机。你偏爱这些半真半假的喷漆玫瑰,恰如你对待感情的态度——既要永恒的假象,又不愿承担培育真花需要付出的耐心与真诚。)
她走进厨房,打开抽屉取出一双崭新的橡胶手套。乳胶贴合手指的触感冰凉而紧密,让她想起手术室里的医生。是的,今晚她要进行一场必要的手术,切除一段已经坏死的记忆。
清理过程像一场精心准备的仪式。她先拿起第一瓶玫瑰,轻轻拔出那些腐烂的花朵,看着浑浊的水面泛起涟漪。**的腥甜气味扑面而来,她却面不改色。接着是第二瓶,菌斑在指尖破碎,散发出更加刺鼻的气味。当处理到第三瓶时,那支断裂的茎秆从瓶中滑落,软塌塌地掉进水池里,她忽然感到一阵释然。
(李笑然内心OS:这一周里,我完成了所有的告别:手写信是献给十四年前那个少年的最后温柔,快递信件是让往事各归其位,微信诀别是斩断现在的纠缠,已读不回是拒绝未来的试探。而现在,清理这些腐烂的玫瑰,是在为这段关系举行最后的葬礼。)
她将所有的玫瑰投入垃圾处理器。开关按下的瞬间,机器发出低沉的轰鸣,像是为这场告别奏响的安魂曲。花瓣在刀片间碎裂成末,枝干被碾磨成屑,连同那些**的汁液,一起被急流冲走,再无痕迹。
机器停止运转时,突如其来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厨房。她拧开水龙头,清水哗哗流淌,将不锈钢水槽冲洗得光洁如新。取下橡胶手套的瞬间,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盈,仿佛卸下了沉重的铠甲。
完成这一切,她如常走进浴室洗漱。温热的水流抚过脸颊,带走了一天的疲惫。她换上舒适的棉质居家服,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
客厅的长桌上,宣纸已经铺开。她点燃一炷檀香,看青烟袅袅升起,在空气中画出婉转的曲线。然后开始研墨,手腕匀速转动,墨锭与砚台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墨香渐渐弥漫开来。
(李笑然内心OS:十四年。从青涩的笔友,到如今各自天涯。不是后悔,也不是不舍。只是...十四年的执念,终究需要一场像样的告别。)
她提笔蘸墨,开始在纸上临摹《灵飞经》。"观自在菩萨..."笔尖在纸上行走,每一个笔画都格外用力。写到"心无挂碍"时,她停顿了片刻,墨汁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小的墨团。
(李笑然内心OS:佛说心无挂碍,可十四年的执念,哪能轻易放下?那些一起讨论《小王子》的夜晚,那些互诉心事的信件,那些曾经真挚过的情谊...只是,是时候了。)
她轻轻换了一张纸,重新开始。这一次,笔触平稳了许多,娟秀的小楷在纸上徐徐展开,如行云流水。写完最后一笔"究竟涅槃",她缓缓放下毛笔,看着未干的墨迹在灯光下泛着莹莹的光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夜深了。她关掉客厅的灯,走到阳台窗前。远处,外环高架上的车流如一条流动的星河,小区里的路灯在秋夜里泛着温润的光晕。这熟悉的夜景,一如这十四年来的每一个夜晚。只是今夜,那些明明灭灭的光点在她眼中莫名地模糊起来,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李笑然内心OS:这一周,这个插曲,终于为十四年的故事画上了句点。可是为什么,明明是我主动选择结束,胸口却像是被掏空了一块,透着丝丝凉意?)
她抬手轻触冰冷的窗玻璃,指尖沿着远处高楼的光影缓缓移动。夜色深沉,却掩不住心底那份若有似无的怅惘。十四年的执念,即便已经下定决心斩断,终究还是在心上留下了痕迹。
(李笑然内心OS:不是后悔,真的不是。只是...那些曾经真挚过的时光,那些互诉衷肠的夜晚,那些一笔一画写就的信笺,终究是真实存在过的啊。)
她拉上窗帘,将夜色隔绝在外。这个夜晚,表面上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晨起暮眠,工作读书,陪伴女儿,一切都将按照既定的轨道继续前行。
只是,当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朦胧的光影时,一滴温热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没入枕间。她没有擦拭,任由这份淡淡的忧伤在夜色中静静流淌。
(李笑然内心OS: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我依然是那个坚强的李老师,是乐乐依赖的母亲。只是今夜,请允许我,为那段永远定格在时光里的青春,作最后一次温柔的告别。)
假花凋零,真我成长。这一页,终于翻过去了。但翻页时指尖的颤抖,只有翻书人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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