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东方第一缕阳光透过薄纱，打到脸上，边月醒了。

她罕见地睡了个好觉，没做梦，也就没有从梦中惊醒时的倦意疲惫。

“醒了那就起来吧。”边月关掉还剩一小时的闹钟，坐到梳妆台前，用比自己皮肤黑两度的粉底撸了个妆。

这是边月昨天随手在商超买的粉饼，便宜，是个从没听说过的牌子。

果不其然卡粉了。

“很好，就要这种看着就廉价的效果，装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兽人。”边月看着镜子中自己平平无奇的新形象，很是满意。

拖着行李，她去酒店前台退房。

前台还是两天前入住酒店那晚，试图骚扰边月的兽人经理。他在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像只公鸡。

边月毫不客气地拍了拍桌子。

“谁啊！大清早吵什么吵！”经理哈欠连天地捂着嘴，瞪着边月。

……果然没认出来。前天晚上那么上杆子巴巴儿的，又是搭讪又是摸手。

“退房。”边月把房卡放到台子上。

“行，卡放着，走吧走吧。”经理接过卡，没其他操作，手不耐烦地挥了挥，竟是还要趴下去补觉。

边月无语：“你不办手续吗？不检查房间有没有少东西吗？”怎么连这点敬业精神都没有。

经理没好气道：“放心，耽误不了你的，等我醒了就弄。”

闻言边月闭上嘴。

这种员工边月若是他领导，一定当场把他开除！骚扰顾客、玩忽职守、不像好人，哪来的回头客愿意再住这家酒店？

摇摇头，边月走出酒店大厅，她打开手机搜索高能地图，上了去往岚大的104路公交车。

七点，时间还很宽裕，边月可以花两个小时坐公交，慢悠悠晃到学校。

打出租车固然速度快，风景却是一闪而过，不能对岚城有个充分的印象。

边月喜欢靠公交来新认识一座城市。

机场站是起始站，边月是104路第一位乘客。坐上车，阳光很好，她把行李箱移至脚下，推开车窗，侧头凝视窗外陌生的世界。

104路途径岚城三个区，自南区机场出发，横穿热闹的市中心，再向东行到居民东区。公交主要连通了市里到机场的线路，方便市民出行。

车动了，速度不快。微风拂过，她任由鬓角几缕青丝随风扬起。

岚城南区是工业风满满的新城。马路宽敞似公路，与104路擦肩而过、背道相驰的，是一辆辆坐满工人的蓝色大巴，不断驶入路两旁竖着高大烟囱的灰白色厂房。

边月透过玻璃望向邻车，偶尔有拉开的车帘，里面露出一张带着些许疲惫的兽人面孔，正在闭着眼睛补觉。

公交继续往市中心开，路上渐渐热闹起来，出现越来越多的私家车、电动车，路口不时堵起了长龙。

许是兽人天性豪迈爱冒险，这里开摩托车的人很多。

边月看见好几辆摩托，油门踩得轰响，在路中间左右横窜。被别停的轿车司机降下车窗扯着嗓子骂：“开这么快赶着投胎啊！”

市中心各种综合体还在闭门整理，商场大屏没亮，广场上冷冷清清的只有环卫工人。巨大的广告横幅里除了几位大牌人类明星，兽人模特要比首都多很多。

随着摊贩吆喝声逐渐充斥耳旁，104路已经开到了城东区，车行一路乘客上上下下。

刚进东区遇到的是老城区，各种建筑设施都很古老，路两边是各种摊铺，小吃店的特色佐料是源自车屁股的黑烟。

这里真的很有烟火气，空荡荡的市中心原来人都来了这里。早市大排档人头攒动，路边小吃摊坐满了咕噜噜喝粥吃油条的兽人。

有一站哗啦啦上来几个挎着菜篮的老太，操着一口浓重乡音大声聊天，发出呱呱呱的兴奋笑声，又到了某一站一窝蜂涌下去。果然公交行出去不多远就是个大菜场。

商铺不远处开始出现大片六层高的普通小区，外墙斑驳，墙皮脱落，建造至今历史应该有大几十年。有几栋新补了墙漆，嫩黄色的，在一堆灰红、灰白、灰黑色建筑里特别扎眼。

东区路不好，窄巷子歪歪扭扭。最狭窄的那段，边月还没见过这样的路，单行道，只够一辆公交勉强行驶。

但车子遵守交通规则，电动车、行人可不遵守，逆行的逆行，乱窜的乱窜，违停的违停。有些早餐店白色的塑料桌椅就摆在马路边，司机要滴滴几声，食客才不情愿地挪挪屁股。

边月看了咋舌，她会开车，但绝对不敢在这种老城区开，这路况堪称地狱级别！

104路公交继续前行，路边建筑从矮平房、六七层老破小，到十几层商品房不断进化。往后建筑越来越新，远处不断出现二三十层的电梯高楼群，闪耀着后现代银灰色性冷淡的光芒。

岚大著名的红色塔楼隐约出现在视野里，边月低头看了眼时间，九点半。

公交开了两个小时，擦肩而过数万的人，边月回忆，这两小时里她没看见一个人类。

岚城人类当真这么少吗？！

“岚大站到了，请您带好随身携带的物品，下车时当心脚下安全……下一站终点站……”广播里放起机械的女声。

车子里人上了又走，最后又只剩下边月一个乘客。

作为唯一一个几乎从起始站坐到终点站的人，边月注意到司机师傅投来的目光。那是位马兽人，漏斗状的耳朵向上立着，很有特点。

边月点头致谢。

拎起箱子下了104路公交，边月走向学校门口。

岚大正门特气派，进出三门目测有四十米，五莲红门牌石上，“岚城兽人博强大学”八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博强，拼搏，强大。

岚大是兽人学生招生条件最低的大学，甚至招收部分未达分数线，家境贫寒但品德优秀的学生，为他们免去大部分学杂费，还提供岗位勤工俭学。

——兽人家庭不是所有小孩都有钱接受教育，有钱进行深造。

“可惜兽人生未能承担起前辈的殷殷期望：拼搏强大。就像大学的简称是岚大，而不是岚兽大、兽博大一样。‘兽人’的存在被隐去了，连同他们的地位。”

边月看着大学全称，喃喃自语。

半晌，她又笑了，摇头否定先前她说的话。

“不，我作为人类，太高高在上了。人兽斗，不就是兽人学生向人兽阶级鸿沟，发出的挑战吗？虽然事情起因于一段畸形的恋爱关系，起因于一个人渣个体。但后面兽人学生为平权做出的种种努力，弥足珍贵。”

因为家里有个只知道炫耀权利的臭老头，一天天张口闭口人类特权、人类至尊，边月巴不得兽人能好好奋斗推翻人类统治地位。

噢，平权即可。如果一下子推翻过了头，变成人类当兽人的奴隶，那不行，她还不想当人类叛徒……

边月拖着行李箱往侧面走。正值暑假，学校里老师学生们都放假了，大门未开，只开了靠近门卫室的小门。

门卫室里传出咿咿呀呀的黄梅戏，很大声，边月凑到玻璃窗前看去，里面是个穿着保安服、带个老花镜、一个夸张绿军帽，喝茶看报的老大爷。

大夏天室内戴帽子？

边月伸出手指轻叩玻璃：“大爷，大爷。”

大爷抬头，“谁啊？”他的声音藏在黄梅戏里听不清楚。

边月指指小喇叭。大爷慢悠悠起身，拧低了老头乐收音机的音量。“说神码？来干神码的？你哪个单位的？”

大爷问题快得压根没给人回答机会，他的大嗓门吓边月一跳。刚才有戏曲做掩饰，等关了戏曲，边月发现大爷声音响得惊人。

边月微微颔首：“你好，我是首都来的老师，我叫……”

边月话没说完，被大爷打断了：“神码？售猪？我这里不要售猪你走吧！”

边月没听明白售猪意思，眨巴眨巴眼睛。

大爷中气十足：“我就是看猪的，这猪是孩子们实验室要用的，哪能卖给你啊！”

感情是这么个售猪。

原来是学校里兼职养猪的老大爷……大爷您空耳这么严重，和猪猪交流不会有问题吗？！

边月无奈地勾勾唇，重新解释：“不是的老大爷，我不是要售猪。我说我是首都来的，是来交换的老师。”

大爷没听清：“神码？你说响声点？！听不清！”

“老师！首都来的老师！”边月凑近玻璃扯着嗓子喊。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黄梅戏开那么大声了，大爷听力是真不行。

大爷表情恍然大悟：“首都来的？哦哦，你是刘科长手下的秘书是吧。进去吧。虎子和我说过是有个人要来。”

边月泄气：无语男孩表情包.jpg

不是，大爷您听话只听一半吗？是她表达有什么问题吗？她说交换老师的时候应该咬字很清楚啊。

刘科长？秘书？那是谁？今天的其他访客？

“……是的，我就是刘科长的秘书。”边月露出标准微笑的八颗牙齿，语气公事公办，确实像个秘书。

她内心止不住对那位被借了马甲的秘书小姐say sorry。

先进学校再说吧，找其他能正常交流的工作人员解释下，可别耽误了真秘书小姐工作。

至于大爷这里，边月心累，实在是沟通不了。

大爷慢慢走出门卫室打开侧门上的锁。

他走动时摘下了头上的帽子擦汗，边月终于瞧见他异于常人的耳朵，还有他藏在坐垫里的尾巴。

竟是位蛇人！

难怪听力不好，边月挑眉。

蛇的耳朵和普通哺乳动物不同。它们的内耳长在脑内，听不到空气中传播的声音。蛇类靠把地面传来的振动，转化为神经信号传进脑袋，以此听声。

通俗讲，兽人的身体构造是人与其动物原型的综合。

蛇人有耳无耳廓。没有外耳两片肉扇子，只在耳朵处有两个深洞，里面是耳蜗、骨膜等部件。

蛇人天生听不清楚，如蛇一般，对振动敏感。空中的声音，比如人口中对话，听不清。并且年纪越大，蛇人听力退化越厉害。

这事其实也好解决，安个骨导助听器就行。但看猪养猪兼职门卫的大爷，可能工资不够日常使用和维护助听器，或者老人家嫌麻烦不肯带。

边月估摸着，大爷大热天还甘愿带帽子，就是为了藏住耳朵的秘密。她以前也有学生是蛇人，是个男生，却留了头秀气的长发，就为了遮住耳朵。

——蛇人紧贴头骨的洞洞耳在一群毛茸茸耳朵里真是太奇怪了，哪怕他们不是自愿长成这样的。

“请进，请进，刚才得罪了您不好意思……请别和刘科长说我们岚大不好……”

在“知道”边月是刘科长手下的人后，大爷态度明显恭敬不少，手不知道往保安服哪里放。

甚至连听力都好了，交流顺畅许多：“劳烦您和刘科长说说，关于补助发放的事……”

补助？

刚想借大爷听力恢复的空档，解释自己并不是秘书的边月脚步一顿，看向满脸局促的老人。

“什么补助？”

“补助就是补助啊？”大爷神情一呆，“我也不懂，就是听虎子说，只要审批过了，我们就能拿正常工资了。”

“工资？！靠补助发？”边月声音不由大了，“你们工资每月不是发放吗？”

“呃，没有没有没有，工资当然每月拿的到。”大爷自知失言，又把帽子翻起来擦汗，“拿的到，拿的到！”

边月上下打量着老人，他满脸不安，大滴大滴汗自额角滑落，嘴里急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只不断重复“拿的到”三个字。

这只是个看门老人……如果岚大真有事情，还是问问其他知情人吧，别难为他了。

“……好吧。我进去了。我会酌情和刘科长说的。”边月走进校园前最后问道，“大爷，怎么称呼您？”

“朱波，叫我老朱就好，正巧我养猪嘛。”门卫老朱脸上露出憨厚的笑。

肝存稿ing，发现我的男配虎爷也挺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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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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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入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