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恣意在床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顾执把她往怀里揽了揽，伸手抚平她紧皱的眉心。

不管姜恣意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恐怕就是她想要离婚的真正原因。

他应该更早察觉才对，他不是不知道姜恣意一直在做噩梦。

节目录制地第一天夜里，他就听到她在说梦话。

姜恣意在梦里一声一声喊着妈妈。

林淑瑶对她来说是个过于敏感的话题，他当时只是试探了一下，就轻轻揭过了。

真是失职，他心想，难怪姜恣意还没有完全信任你。

他被两人再度共处一室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自私又浅薄地贪图着目光交汇、十指相扣的瞬间，却错过了她的求救信号。

顾执思考片刻，给李燕回打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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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执其实并非人们口中的表演天才。

他与其说演技出色，不如说是善于观察。

作为一个冷静的观测者，他总能抓住人类行为的细节。

当别人还只是对陌生人的衣着和外貌做简单判断的时候，顾执已经能留意到他的神情、音调和步态。

将这些特征组合在一起，即使模仿还有些生硬，也能够做到神似。

顾执很小的时候，李傲梅曾担心他的性格过于冷漠。

当别的小朋友哭闹时，小顾执只会托着腮在一旁观看，眼睛眨都不眨，他不理解人为什么会突然产生如此激烈的情绪。

如果多数人的感情都存在一个阈值，超出就会满溢，顾执似乎并没有这样一个临界点。

他与生俱来的克制，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山谷，不管扔进去什么，都听不到回响。

刚遇到姜恣意的时候，顾执也只是在观察她。

她刻意疏离的态度，竭力掩盖的脆弱，还有尖锐的自我防卫，都使他兴趣盎然。

他们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身边那些空气般充盈和普遍的存在，譬如父母的爱护、殷实的家境、良好的教育…对她来说却是稀缺品。

可姜恣意依然能活得很好，她可以在林淑瑶病态的监控下自娱自乐，穿着开线、补丁的棉衣拿到富家小姐的角色，在缺席学期大部分课程的情况下通过考试。

顾执不知道她是怎样办到的。

他决定离她再近一点，看得更仔细一些，直到两人的距离近得无法再进行观测。

她睫毛的弧度，眼睛的颜色，嘴角的凹陷…变得和他注视她时的心跳一样清晰。

顾执回国不久，和姜恣意搭档出演了一部犯罪电影。

导演大卫痴迷暴力美学，姜恣意扮演被停职调查的警探，他则是在逃连环杀手。

她用伪造的搜查令突袭他的公寓，在监控镜头的死角暴力逼供，他穷途末路翻越天台，两人于灯火通明处对峙。

她单手掐住他的脖颈，他毫不犹豫地卸下她的手腕，直到冰冷的枪口抵住他的下颌。

姜恣意对着他流血的右耳念出受害人名单，两人的距离比接吻更近。

导演满意地喊了暂停，她有些不自在地放开他，问他有没有在打戏中受伤。

十多分钟后，顾执在镜子前抬起被冷水浸湿的脸，他刚才差一点就起了反应。

他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在姜恣意的呼吸之间溃不成军。

曾经寂静的山谷发出震耳的轰鸣，无数的滚石应声而下，永无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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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恣意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她疲倦地翻了个身，在被窗帘遮挡的日光中，重新闭上了眼睛。

“恣意的心理问题比我们想象中要严重得多，”李燕回匆匆坐在桌首的位置，“她在参加节目之前，是不是有过一段喜怒无常，亢奋少觉的状态？”

“是的，她很容易情绪激动，凌晨四五点钟还不睡觉，但精神状态很好。”顾执注视着自己面前空白的桌面。

“请问恣意到底得了什么病？”他努力保持冷静。

“两个月前，恣意独自去过心理门诊，我前几天还发现她在服用新的药物，恐怕已经做了自我诊断…”

“双相情感障碍，”李燕回轻声道，“一种遗传性精神疾病，潜伏期较长。”

“如果根据现有的信息还原一下时间线：恣意在两个月前确诊，度过了一段躁郁期，于昨晚开始转向抑郁…我猜测，这大概率就是她和你离婚的理由。”

“恣意的直系亲属中有双相患者吗？就是短时间内情绪起伏较大，同时出现过躁郁和抑郁症状——”

“恣意的母亲可能符合你的描述。”顾执表情凝重。

从他的视角来看，林淑瑶和姜恣意的关系极其复杂，甚至可以说是令人无法理解。

好的时候，林淑瑶是一位温柔的母亲，她会花一整天的时间带姜恣意去游乐园，接连不断地为她准备惊喜，哼着歌哄她入睡…可有时候，林淑瑶又像根本没有这个女儿，把姜恣意一个人丢在剧组，让她不得不蹭车回去，还被锁在自家门外…

对此，林淑瑶的解释是：如果姜恣意表现得乖巧，她就会是个好妈妈；如果姜恣意变成了坏孩子，她则不得不对她施以惩罚。

可这根本就不是姜恣意的问题。

“我想，恣意是清楚双相患者对身边人所造成的痛苦，才决定要和你离婚的。”李燕回严肃地说。

“那么，基于对她这个选择的尊重，我必须客观地向你做出说明：”

“其实，光是‘回避依恋’这种人格缺陷，对一段感情来说已经非常致命了。难以交付信任，无法全身心投入恋爱，在亲密关系更进一步时总是临阵脱逃的人，会不断对伴侣产生伤害。”

“而双相情感障碍比之要可怕得多，恣意将在极度亢奋和极度低落的状态下反复切换，并且更加难以自控，她可能在某天凌晨突然决定搬家，毫无征兆地服用致死量的安眠药，在晚宴的中途把餐刀对准自己的手腕…”

“顾执，请你考虑清楚，即使是这样，你也不准备姜恣意分手是吗？”李燕回朝他确认。

“你是说，恣意将出现自残甚至自杀的倾向？”顾执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是的，一般人很难负起这样的监护责任，我需要再次强调，这都是突发的…”

此时此刻，顾执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那她得有多疼啊。”他光是想象那样的情形，就觉得心痛得难以呼吸。

“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李燕回露出和顾执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接下来，我们聊聊该如何应对吧。”

这章写得我眼泪哔哔流

虐的部分已经（暂时）结束嘞！明天起小两口又会甜甜的很安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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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那她该有多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