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从小水性好，佟柳低估了这条从未被驯服河流的野性，对方却像抓到救命稻草，使劲拽着佟柳往下掉。
他又不能开口让人放松，只能拼尽全力将人往岸上推，结果几个大浪打过来，佟柳差点又被卷走。
有人注意到河中沉浮的两人，高呼扔下根竹竿。佟柳忙抓扶住一头，让人拉起他们俩。
肩膀上的伤还在流血，加上被河水浸泡，深到骨子里的痛令他好几次差点松手。
竹竿渐渐靠近岸边，佟柳不加犹豫将人拖上去，看着对方被人群簇拥。
岸边电话声与呼救接二连三，另外几人发现佟柳体力不支，果断下水将人捞起。佟柳来不及思索看是谁救他，救护车的鸣叫彻响夜空。
有人拉住佟柳往前推，急救人员看着他冻得毫无血色的嘴唇，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将他拉上车。
车内暖气很足，佟柳踏上车的下秒便有热气传来，他被安在一旁，紧接着车门被人合上。
岸边人群越来越远，最后缩成小点看不见，佟柳这才收回视线，看着救护人员有条不紊安插监控仪器。
佟柳疑惑，身边没带交流用的本子，救护人员看懂手语的概率估计也不大，他只能选择沉默。
这幕落在旁人眼里，还以为佟柳被吓傻了。一杯热水递到他手边，在救护人员关切目光中，佟柳茫然抬头。
“没想到捞他的是个高中生，你家在哪？等下跟父母联系一下。”
佟柳默默移开视线，虽然他个子不是很高，但也不至于被认为是学生。
救护人员倒也没追问，佟柳这才打量他救下来的人。在河水里抱着他时，就觉得落水人年纪应该不大，没想到对方只是十几岁的模样。
十六七？佟柳不敢确定，他看人向来错得离谱。
佟柳喝下口水，握住杯子的指尖酸麻，身子暖和了才觉得怕。看到有人落水，他身体比大脑先反应，完全没想如果出现意外怎么办。
他还没跟弟弟说今年会回家。
这么久没给家里发过信息，或许他当自己死了也说不定？深知弟弟的性子，佟柳攥了下湿漉漉的衣摆，有几滴水落在车厢。
下车后佟柳被护士拉走做检查，要不是知道他下水救人，护士看他这满身伤痕，目光都有些微妙。
再次见到少年，对方似乎刚经历场折腾，床下拖鞋摆得七拐八扭。佟柳随手将东西摆好，坐在病房另一张床上。
摸了摸病号服干燥的衣角，他压根没钱支付医药费。
这月的水电费，下月的房租，以及回家的车票钱。种种压得佟柳喘不过气，他找到遗落在角落的外套。
上面带着河水独有的鱼腥味，拿起来时衣摆还在滴水。看着这件价格肯定不菲的东西，佟柳又记上一笔给边良的补偿费。
虽然护士再三强调他要静养，但现实哪轮得上佟柳休息，他一天恨不得掰成两天用。
正当他准备换下衣服离开，身后传来另一人的闷哼，原本躺在床上的少年不知何时坐起了身子。
由于他垂着头，佟柳并没看清对方五官，直到人叫嚷着好痛好痛，他这才赶忙按下呼叫铃。
少年捂着脑袋抬头，对上不知所措的佟柳：“咦，你是谁？”
清楚看到对方眼睛亮起，那里饶有兴致的目光令佟柳招架不住。
任何感情源于好奇，他知道人不能这么自恋，可这与当年夏京延无异的神色，很难不让人提起警惕。
“你就这么对待你救命恩人的？”
病房门被推来，先前给佟柳处理伤口的护士进来。小推车放在床边，对方轻车熟路的模样像见怪不怪。
“没想到是个小弟弟救我。你好呀，你叫什么呀，在哪里上学呀？”
一连串的呀呀呀让佟柳以为自己来到养鸭厂，他别过脸拒绝回应任何问题。
想起佟柳病历记载的出生日期，护士翻了个白眼给少年：“你应该叫人家哥哥。”
“哥哥？”
就算少年声音与弟弟腔调完全不一样，佟柳的心还是有些触动，对上那双晶亮眼睛犹豫点头。
“哈哈，佟柳哥哥。”
少年看了眼门牌，极其自然脱口而出佟柳姓名，继而自我介绍。
“我叫葛安，你喊葛葛就好啦。”
“好你个头。”
护士毫不留情面，检查完葛安后注意到佟柳手里的衣服：“您现在还不能出院，葛先生吩咐要照顾好您。”
哪里又蹦出来个葛先生。
佟柳一脸茫然。
到现在也没见他说话，葛安压下疑惑先一步举手：“是很凶、很严还会喷火的冷面神。”
护士无视他，让佟柳卷起裤腿。
“您腿上有伤需要处理一下。”
佟柳还以为是旧伤，没想到是夏京延推他时，膝盖撞上了凳子角，延迟两小时的疼痛火烧火燎。
“亲爱的佟柳哥哥。”
身侧的手被人握住捧起，他对上少年明亮温暖的眼睛：“你因救我受了这么多伤，我有义务照顾你到老。”
就算是佟柳，也被这话震惊到满脸麻木。
“你别说猪话。”
护士毫不客气将人拉开，将药膏涂在那块磕掉皮的伤口处。
佟柳还以为会很痛，没想到对方的动作轻柔到感受不到异样，他用全部力气发出谢谢的气音。
由于刘海遮住了他视线，佟柳并没有看到护士微微翘起的嘴角，以及身边少年弯起的眼。
葛安打量这位救下他的好心人。
虽然失足有些故意成分，他更多的想测自己在大浪里憋气的时长。
就算发生意外也不怕，他四肢都有立马弹出的气囊，却没想到刚入水就被人抱住了。
难不成对方以为他要自杀？被这个念头逗笑，葛安没挣扎，闭上眼感受抱住他人的身体。
偏瘦，腰上没肉，只穿了件外套。
好像是个小众牌子，但对少年来说，就跟买颗白菜一样的价钱。
现在救人都要穿成这样吗？
等完全看清佟柳五官，葛安被那双毫不沾染世俗的眼睛吸引，像幼猫又像刚出生的婴儿。
他以为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可看清对方膝盖疤痕后皱眉。
就当葛安托着下巴纠结，察觉他目光的佟柳抬头，对上少年皱成核桃的五官时抿嘴一笑。
葛安慢慢放下抱臂的手。
好、好可爱。
注意佟柳还有个不易察觉的小小梨涡，葛安心中瞬间拉起警报。
绝对、完全、禁止，不能让老男人见到佟柳。不然他的心动对象就要变成他的小婶婶。
这谁受得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