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了我娘的心。”

“我爹回去时，正好瞧见她在吃我娘的心。”

“血肉外翻，鲜血淋漓。”

陈修文在说这些时，早已没了别的表情。如今他的脸上，只剩下麻木。

归一抬头望天，透过塔顶看着属于塔外的一小方天空。

深夜，当所有人都渐渐睡去时，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归一侧头，看到刘念鬼鬼祟祟地从地上爬起来，又蹑手蹑脚地走到阿满身旁，轻轻叫醒阿满。

看到刘念的那一刻，阿满下意识就要开口，却被刘念捂住了嘴。

刘念小声道：“别出声，跟我来。”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但是阿满还是乖巧地点点头，跟着刘念出去。

看着二人小心翼翼的模样，归一也悄然跟了上去。

刘念拉着阿满一直往下走，起初阿满还不以为意，可是眼看着接连下了两层楼梯，阿满有些疑惑地问道：“念姐姐，你要带我去哪？”

刘念本不想解释，但是拗不过犯犟的阿满。

只得停下来解释道：“阿满，我带你出去，离开这个鬼地方。”

看着刘念拿出来的图纸，阿满闻言欣喜道：“那我们回去叫上归一姐姐她们……”

“不行！阿满！”刘念连忙抓住要往回跑的阿满，“人太多就太显眼了！阿满，我们先走，回头再来找她们。”

听到刘念的话，阿满有些犹豫。

见状，刘念有些着急，低声催促道：“阿满，快走吧，要不然被禺姑娘发现就不好了。”

“她如今是不放你们走吗？”

阿满还在犹豫，身后突然响起归一的声音。

回头看见是归一，阿满顿时一脸欣喜。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刘念一把拉在身后。

“你要做什么？”刘念一脸警惕地看着归一。

归一伸手道：“给我。”

“什么东西？”

刘念还在装傻。

归一只得再强调了一遍：“我的东西。”

闻言，刘念仍旧不认：“什么你的东西，你的东西怎么会在我这？”

看着对方嘴硬的样子，归一无奈道：“你拿着这东西对你们没好处。即使你出去了，你能去哪？凤仙郡早已被封城，当日情形你不是不知道。”

“你不必在这为天尊说话，老天不给我们活路，这个天尊也没给。我们所有人当弟子的当弟子，修塔的修塔。如今塔修完了，他却想活活饿死我们。什么修道成仙，我看是先见阎王还差不多！你们要在这过家家就在这过家家，我要离开这里！”

刘念反驳道。

听到刘念振振有辞的话，归一叹口气道：“想出塔你直接出去就行，禺姑娘何时说了，不许你们出塔？”

归一的话一出，很显然刘念和阿满沉默了。

禺姑娘确实从未阻止过想出塔的人，只是出塔之后，再也没办法从鼎中取水。

而凤仙郡早就在天尊来之前变成一座只许进不许出的囚笼。

“那你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刘念攥在图纸，不死心地问道。

归一闻言一笑：“你现在承认这是我的东西了？”

刘念脸上因这话蒙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我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归一反问道。

二人面上皆是一惊，随即心领神会，不必嘴上言语。

归一接着道：“我注意到禺姑娘根本不会出塔，所以我们可以利用这条密道，将水一点点运出去，再将食物一点点运进来。但是运的东西一次不能太多，次数也不能太频繁，时间更加不能固定。所以知道的人只能越少越好，若有人一时贪多，只会于我们都不利。禺姑娘和天尊的手段你们或许没见到过，但绝不会是可以轻易糊弄的。”

听完归一的话，刘念低头沉默了一瞬，道：“这些我和阿满可以做。”

看着对方手里越攥越紧的图纸，归一心中了然，不再强求，但还是提醒道：“但若是被发现，后果你能承受吗？”

倒不如一直做无知无觉之人，虽然糊涂，但胜在无虑。

闻言，刘念摇摇头：“这件事，只有你和我知道就好了。”

听到这话，阿满不解地看向刘念，正欲说话，却被刘念拦住了：“阿满，我说过，我们之中，你年纪最小。对你，就像我妹妹一样，所以，今天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念姐姐，你对我好，阿满心里明白。可是归一姐姐说了，这件事很危险，而且我可以做好的……”阿满试图劝动刘念。

刘念却只是摇头，牵着阿满的手离开：“听话，阿满。”

“念姐姐，不要，我能帮上忙的……”阿满不肯跟着刘念离开，只是还没挣扎几下，就被人从背后敲晕了。

刘念连忙抱住阿满下滑的身体，震惊地看向归一：“你做什么？”

“这样劝是劝不动的。”归一说完，就从自己袖中拿出一块小帕子，小心翼翼从里面取出什么。

刘念尚未看清那是什么，那东西就融入阿满的额间。

看到刘念着急的眼神，归一解释道：“今晚的一切，她只会是大梦一场，梦醒了，便什么都忘了。”

听到归一的解释，刘念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怀中睡得安详的阿满，笑道：“我知道阿满很能干，阿满曾经和我说过，从她记事起，就会帮家里干大大小小的活。大旱时期，更是每天跟着别的大人出城去找水挑水……如果不是天尊收徒有年纪要求，她就要被父母带去修塔给自己哥哥赚水去了。”

“阿满年纪小，看谁都好，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可是我知道，人心本就不可测，更遑论如今的世道。”

“若是灾祸只许一小部分人生，我希望其中有阿满。”

听着刘念娓娓道来，这是她少有的柔和语气。

归一看着刘念，问道：“那你呢？不希望在这一小部分人中吗？”

刘念闻言，看了归一一眼，笑道：“都说我是家里最受宠的女儿，可是这么久以来，你可见过他们关心过我？或是我去找他们？”

“归一，我有时候很羡慕你和李素素这样的人，哪怕生活或许不够富裕，但是你们的父母是真心疼爱你们的。”

听到刘念的话，归一心中却骤然想到什么，顿时惊喜道：“我知道为什么了？！”

“什么为什么？”看到归一突然这样，刘念有些吃惊，还带着一点慌张。

看到刘念被自己吓到了，归一脸上露出安抚的笑容：“我知道李素素为什么会死，郡侯夫人为什么会死了？”

“为什么？”刘念眨巴着一双眼，懵懂地看着归一。

“因为平安符。”

“平安符？”

没有再管迷惑的刘念，归一却是笑着跑了回去。

那些死去的人，都有一样东西。

那就是父母之爱。

彤彤的爹娘很爱她，所以那团没有身体的怪物想要成为彤彤；因为李素素手里有父母送的平安符，里面饱含着她父母对她的爱，所以那团怪物同李素素索要平安符，并且占据李素素的皮，成为新的李素素。

那下一个……

就是自己？！

归一猛地惊住，想起之前自己信口胡诌的“平安符”，当时“李素素”也同自己索要，自己还答应了……

归一抬头，正对上通往第九层的楼梯。

看着眼前的木质楼梯，归一却觉得头晕目眩。

可当时为什么没有取我的性命？

归一疑惑间，眼前第几层的门却突然开了。

一侧站着禺姑娘，侧身看着自己。

而正对着的仍旧是那被白纱围住的天尊。

白纱无风自动，掀开天尊的一角。

仿佛也能透过白纱看到里面木偶本相。

归一潜意识觉得自己应该转身就跑，可腿却像是灌了铅一般，一步也迈不开。

下一刻，归一的身子便不受控制的迈上楼梯。

刚走到第九层，身后的门就猛地关上。

归一看向禺姑娘，可禺姑娘神色未动，而禺姑娘身后的一侧，随意堆放着什么，像是人皮。

“归一，过来。”

天尊终于开口了，却是雌雄莫辨。

“归一，谢谢你让我和哥哥看了一出好戏。接下来，换我们了。”这下却变成了女童声。

归一想起了，那日梦中后来所见的“彤彤”，就是这个所谓的天尊。

还不等归一反应过来，自己就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径直朝天尊的木偶像倒去。

归一回头，就看到还未来得及收回手的禺姑娘，哪怕是做这样的事，依旧面不改色。

是了，不能期望怪物有什么情绪。

手触碰到木偶像的一瞬间，归一便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整个人的灵与肉吸附了进去。

天旋地转之际，归一便陡然感觉被自己困在了一个新地方，眼前似还有黑框框住她的视野。

自己这是被困在这尊天尊的木偶里了？

再一转头，归一看到，

“自己”从木偶的另一侧走了出来。

对方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似乎对自己很满意。

归一想要追出去，却发现自己被困在这尊木偶中困得死死的。

“若不是小禺发现你身上有神木，我还想不到这么好的法子。就由你代替我和哥哥承担天罚吧。”

“自己”此时说话的语气仿佛恩赐一般。

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说这些，归一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

至于她口中的神木又是指什么？

归一恍然想起当初被禺姑娘瞧见的木簪，难道就是口中的神木？

“归一”走近，抵在木偶眼前，一只眼平静无波，一只眼狡黠灵光，与木层之下的归一对视道。

“接下来，请你看一出好戏，算作报答。”

说完这话，“归一”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而禺姑娘也紧随其后，独留归一一人。

归一这才发现，天尊所在的地方，门窗若是打开，便是最佳的观景台。

清晰可见的如瀑布直泻的月光大柱，正映着塔底的青铜鼎。

不知道是不是归一自己的错觉，甚至还能看清鼎中泛着幽光的盈盈清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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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世界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