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康离生辰的第二日，太妃带着她去库房清点收到的生辰礼。

康离十岁那年生辰，太妃给康离单独开了一间库房，专门存放她的物品，比如穿不了的但是还很新的衣服，比如她自己从外面淘来的有趣的物件，再比如别人赠送给她的各种礼物，全部放进去，相当于一个私库。

通过查看这些贺礼，康离发现自己还天真幼稚的很，要学的很多呢，起码在蜀锦里藏银票这件事，康离就是第一次见识。

康离和太妃在这儿消磨了一上午，到了午膳时就回去了，后来太妃就没有来了。反正东西都在库里而且也登记造册过了，并不急。更重要的是，库房里物品众多同时灰尘也不少，康离怕太妃呼吸进脏东西，就不同意她进来了。

而且康离觉得，自己摸索更有乐趣，甚至把这个当成了一个发掘宝藏的游戏，致力于在每一样物品中寻找隐藏的秘密。当然她没有把握，所以不会像太妃直接将蜀锦撕毁那样破坏物品，而是将可疑的东西送到太妃跟前请太妃来判定。

后来真的被康离寻到了不少宝藏，她在一个花瓶里倒出了一百零百颗四十分的珍珠，在一个镯子上发现一个机关、打开后发现镯子是个空心的里面有一卷银票，还在一个装饰性的匕首鞘里倒出来一把九百九十九颗金瓜子。

经过之前蜀锦的事，康离对这些已经见怪不怪了，每次只会对的藏匿的方式感到惊奇。

后来康离也已经不在意了，甚至都没清点完就把这件事给放下了，毕竟更好玩的事还有很多，比如，大皇子妃的人选确定下来了。

其实，两位皇子的妃子人选是同时确定下来的。只是大皇子的皇子妃先公布的。

虽然嫡庶有别，但是也要区分长幼，大皇子即便只比二皇子早出生那么几个时辰，他依然是长，要凡是要比二皇子早一步。

其实太后也提过，要不要将两位皇子的妃子人选同时公布然后同时办婚礼，“到时候兄弟同时入洞房，既是好事成双，也是一桩佳话。”

皇上是没有意见，皇后也无所谓，一个婚礼而已，她们争的不是朝夕，而是长久。但是贵妃不干了。

“这，不好吧，”贵妃迟疑着看向皇上，“臣妾和大皇子是没什么的，怕只怕皇后有想法。况且，分着办也能多热闹一回，多好。”

贵妃都这么说了，皇上还能说些什么，第二天就在上朝的时候将事情公布了。

按照礼法，大皇子可以有一正妃二侧妃三良人，这些是内务府会发诰命的，若是再有其他妾室，则是王府自己供养。

但是为了大皇子身体所顾，成婚时只有一正妃，侧妃会在新婚后半年抬进府里，良人则是在一年以后。而这无人争宠的半年时间里，是正妃有孕的最佳时机。

所以，这也是贵妃不同意同时办婚礼的原因——我能生下皇长子，我儿子就能生下皇长孙。

大皇子的正妃是皇上和太后商议着，参考了贵妃的想法意见后选定的，是广东布政使司欧阳大人的嫡女，闺名一个“悦”字，年纪比大皇子大一岁已经十七岁了，姿色一般身材丰腴，但是学识非常好，有“两广第一才女”之称。

康离听说后觉得这非常符合贵妃的儿媳选择标准，但是并不一定符合大皇子心目中的妻子标准，毕竟谁不喜欢美女呢？

大皇子正妃的身份听起来好像一般，其实一点都不简单，这位欧阳大人可是皇上登基后钦点的第一位状元，先后做宫淮阳县令、渤海知府，算是从底层一路锻炼上来的实干官员，不少人都认为他将会是未来的阁老人选。

所以欧阳悦的名字一公布，朝堂上众人心思各异，原本没打算现在开始要好好打算了，原本有了打算的现在恐怕也要重新打算了。

另外的两位侧妃分别是程国公府的一个庶女和御史台大夫的嫡女，身份不算十分贵重，但也很绰绰有余了。

大皇子三妃的名字在清明节后第五天宣布的，大婚日被定在了九月十七日，是钦天监算出来的大吉大利宜嫁娶的好日子。

时间上并不紧张。毕竟是皇子成婚，有礼仪法度约束着，一切都要按规矩来，府邸也是现成的，聘礼也是有数的，皇子妃也不用准备陪嫁，小半年的时间非常宽裕。

京城的两位侧妃娘家就不必说了，早上朝堂宣布名单，中午赐婚圣旨就到了程国公府和御史台大人的家里。

倒是这正妃，皇上在朝堂上宣布完人选的第五天，也就是四月十五日，赐婚的队伍就出发离京了，一路上毫无耽搁地到达广西府仍需二十天，赐婚的队伍在广西府逗留一个月，再择吉日启程回京，先将新娘子安置在皇家的别院中，等九月十七成婚日。

赐婚的队伍出京时康离有去围观过，就在大哙楼上。

要说太妃真的很有头脑，京城里的高档酒楼不少，无论是东市西市还是城中心的闹市区，但是大哙算得上是最好的，正好坐落在朱雀大街和玄武大道的路口，两侧都有建筑，非常适合观景、围观，而且酒楼的装修、酒水、菜品都是一流的，生意非常好。如果康离不是老板，也很难有包间呢。

站在包间窗口往下看，赐婚的队伍缓缓地从皇宫的方向过来，打头的是一座玄色冠冕，后面是穿着大红色衣袍的侍卫，手中举着黄底红字的“囍”和“避”的两个牌子，再后面是骑着马的贤王，他是皇上指派的迎亲王爷，落后贤王半马的是，礼部的官员，是到时候到了广西府后操持场面礼仪的人。

队伍的中间是一座大红色的喜轿，装潢豪华典雅。此时喜轿还是空的，正静待他的主人入座。

喜轿的后面就是聘礼了。康离特意用手指点着数着，一共是七十二箱聘礼，用十八辆马车拉着。

“七十二，是□□七十二之意吗？为了避开九九八十一？不冲撞天子？”康离转头问坐在桌边喝茶的太妃。

今日太妃好兴致，趁着春暖花开好时光，跟着康离一起出门来了大哙，其实是康离耍赖了好半天才哄得人答应的。

太妃最近的心情不太好。前一阵子进宫去给太后请安，才说了一会儿的话太后就睡着了，等再醒来像是忘了太妃来过似的，直把她当做刚进宫那样招待，说的事儿竟然还是几年前大公主刚出降时的事儿。

康离知道，这是阿尔兹海默症，说不好听就是老年痴呆。太妃见到太后这样，难免感同身受，心情已经不好一阵子了。

这次是康离缠着太妃好久，才磨得太妃答应下来，“那我就去看看大哙里到底有什么这么有魔力，让你这样惦记着。”太妃笑着同康离打趣，“难道是在那里藏了一个小女婿？”

康离见太妃终于有了心情和她打趣开玩笑，立刻摇头晃脑地接道，“若得阿娇，当金屋藏之，大哙哪里行！”

“哎呦呦！”太妃被康离逗得直笑，“真不知羞，这么小就想小女婿了？”

“哎呀，祖母放心，”康离假装拍拍太妃的手，“有了小女婿也跟祖母天下第一好！”

太妃笑得流出了眼泪，腰差点直不起来。

康离见太妃终于开怀，也悄悄松了一口气，这也算是彩衣娱亲了吧。

重新说回大哙，太妃正闭着眼听歌女唱曲儿呢，闻言睁开眼止住了歌女，让她先出去歇会儿，一会儿进来弹琴，然后才回答康离的问题。

“那倒没有，先皇聘太后时只有三十六抬，每一抬都是满满当当，手都插不进去，还是要看里面的东西的。”说着从桌边起身来到窗口，对着底下正在通过的赐婚队伍打量了一阵儿，“你看那车辙印，浅的都看不出来了，箱子里的东西估计也就半满。”

“就一半儿？”康离惊讶了，“不是吧，这么……寒酸？”她本来这么小气，后来改了口，但是也没好到哪儿去。

“胡乱想什么，怎么说也都是大皇子正妃，怎么可能寒酸。七十二抬，每抬一半儿，合起来不就是三十六抬了吗。”太妃敲敲康离的头顶，“算数一科分数挺高，怎么这时候想不明白了？”

康离缩缩脖子，“我是觉得，那直接装三十六抬就行了嘛，每辆马车两抬，干嘛搞这种虚的，难道贵妃还想半路再塞些东西进去？沿途的土特产？”

后面这句话是康离胡说八道的，打算再逗一逗太妃，让她开心一下，结果哪料太妃听了之后脸色大变，竟然凝重起来。

“祖母？”康离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话应该没有问题，怎么突然变了脸色？

“没事儿，我想起了大公主，你这个笑话好玩，应该告诉大公主，大公主孕期出不了门而，多闷啊，逗她开心开心。”太妃说着就对夏菱招了招手，“这是你贴身的丫头吧。”

康离点头，“是，跟我去过几次大姐姐那里的。”

“那你去大公主那里一回，把你们公主刚刚说的那个‘笑话’说给大公主听听，让大公主也解解闷儿。”太妃嘴上说着，眼睛又看了眼楼下已经快要走过的赐婚队伍，重新坐回桌边，喊了歌女进来弹琴。

夏菱不明所以，看向康离，等她进一步指示。康离一时之间也没太明白，但还是冲夏菱点头，“你现在去大公主府，一定要跟大姐姐亲口说，说我和祖母在看赐婚队伍的热闹，随口说了句‘笑话’，祖母让你来告诉大姐姐一声，让大姐姐开心。知道‘笑话’是什么吗？”

夏菱想了想，悄声问：“是半路塞土特产到聘礼箱子的那句吗？”

康离满意地颔首，“对，去吧，一定要亲口告诉大姐姐。”没等夏菱出门，康离想起了什么又喊住了她，“让掌柜的装几样点心甜品带上给大姐姐，不要带于孕妇有碍的。”

“哎，记住了。”夏菱脆生生地应道，转身出门去了。

康离站在窗口往下看，没一会儿夏菱就提着一个食盒出了门上了马车。只是因为赐婚出京的队伍才刚刚过去，人群还没全散开，马车走的慢。好在并没有耽误多久，马车就穿过人群，往大公主府的方向奔去。

马车离去，底下的人群也逐渐散开流动起来，道路上重新热闹起来。康离在窗口站了一会儿，走回桌边坐下，先看了一眼弹琴的歌女，又看了眼太妃。

太妃眼睛重新闭上，半躺在摇椅里，丫鬟扶着椅背轻轻推着摇椅，像是晃摇篮一样晃着。太妃的手臂搭在椅子扶手上，手指还随着琴音一下一下地点着节奏，看起来还是很惬意的。康离想了想，没有出声打扰太妃，而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

不急，有什么话回家说也一样，不要破坏祖母的兴致。

大公主府距离大哙并不远，没一会儿夏菱就到了。大公主一听是康离的下人，一开始还没太在意——阿离经常会送些她自己做的有意思的吃食或者淘到的好玩的东西来，今天肯定也是。

大公主在暖阁里见了夏菱，让人接了食盒就直接打开，结果发现并不是康离自己做的，就问夏菱：“你们公主最近没有研究新玩意儿吗？”

夏菱眼睛瞟了眼大公主两旁的侍女，“公主和太妃今日在大哙看赐婚的队伍出京了。”

“哦，”大公主恍然大悟，“是了，今日是赐婚队伍出京，本宫都忘了。太妃也在？”

“是，”夏菱恭恭敬敬地回答，“太妃和公主一起看的，公主还说了个‘笑话’，太妃让奴婢来说给大公主听，让大公主开心开心。”

大公主本来在榻上倚着靠枕半歪着，听闻此言不禁直起身来，“什么笑话？”

“公主说：贵妃把三十六抬聘礼分成七十二抬，难道是想要半路塞进些土特产进去？太妃说这个‘笑话’好玩儿，命奴婢来说给大公主听个乐呵。”夏菱站在地中间，声音沉稳了不少，不卑不亢地说。

大公主沉吟了一会儿，笑了出来，“是好笑，阿离这个孩子，总是有各种千奇百怪的想法。”大公主说着，让身边的嬷嬷塞了个荷包给夏菱，“你回去跟你家公主说，这个笑话好笑，本宫要去跟母后分享。”

“哎，奴婢记住了。”夏菱没有推辞，将荷包收下踹进袖子里，同大公主屈膝行礼表示感谢。

所以，小半个时辰后，夏菱重新回到大哙，只是鄙视太妃已经睡着了，康离冲她摇头示意她先别出声，自己的悄悄起身，想带着夏菱去包间外说话，却不料还没开门太妃就醒了。

“就在这里说吧。”太妃睁开眼，看向要出门的两个人。

康离听到声音回头，走回桌边坐下，“您没睡着啊。”

“打个盹儿。”太妃笑着说，其实是睡着了，但是被开门声吵醒了，干脆就起来了，“从大公主那里回来了？大公主怎么说？”

夏菱在桌前跪下，先行礼，“回禀太妃回禀公主，奴婢回来了。”然后吧大公主府的事说了一遍，“奴婢按照太妃和公主的叮嘱，把‘笑话’原原本本地讲给了大公主听，大公主听了也说有意思，还夸公主总有千奇百怪的想法，还说要说给宫里的皇后听，让皇后也高兴高兴。”

太妃听了就颔首，“大公主是个孝顺的人。”

康离见大公主明白了太妃的意思，心中也放松下来，开始同太妃都去，“阿离也是个孝顺人啊，说笑话逗祖母开心呢！”

太妃哈哈笑起来，“对对，阿离也是孝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