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苍济探寻的目光,李拾虞慌忙移开视线。
随后李拾虞就后悔了,她躲什么?
眼睛在房间里打量了一圈,李拾虞的目光又落回到了苍济身上。
而苍济嘴唇翕合,没有接话,只是在屋内转来转去,确保现场没有他们留下的痕迹。
“临近宵禁,街上归家的人不少,我们等到宵禁之后,再回客栈。”他来到门口,坐在台阶上看晚霞。
沈潜一边翻找,探出脑袋,“哎?拾虞不是没事儿了吗?刚才打架还那么猛。我们也画个传送阵,传回客栈算了。”
“阵法会留下痕迹,还是尽量不要节外生枝的好。”苍济道。
“真是麻烦。”沈潜嘟囔两句,拉着星柔一起,继续找他的银子。
天边红霞漫天,倒是比屋内已经凝固变暗的血色明亮了许多。
今日原本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微风和畅,可惜绚烂美丽的满天晚霞,俞平章和他的“月姝”再也看不到了。
李拾虞倚身靠在檐下柱子上,视线停留在屋檐上的两只小鸟身上。
夕阳的余晖在它们的身上洒下一圈柔和的光晕,唧唧喳喳的,两只小麻雀蹦跳着靠近彼此,挨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悄悄话。
苍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自在。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心疼她呢?”他抬头望向李拾虞,“我是表现出了什么,让你有这样的错觉?”
李拾虞呆呆地转过头,她以为这个问题已经结束了,没想到苍济还会主动提起。
“嗯……就是……你拽我回来干啥?”李拾虞鼓起勇气,“不然我早就刺到她了,哪里还能被她跑掉?”
“呵……”苍济无奈地笑了一声,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李拾虞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是承认了吗?
话也不说完,害得她看小麻雀的心思都没有了。
“你刺她一剑,然后呢?”苍济站起身,走进李拾虞,“让她剜掉你的眼睛吗?你觉得以当时的情况而言,她能剜下来一只,还是两只?”
“……”李拾虞在心里反驳,若是破晓剑先刺中银朱,她不一定能伤的了自己。
“你也老大不小了,平时做事都很稳重,怎么偏偏打起架来,就什么都不顾了?你问俞平章以云书郡书生的性命换一个幻象,是否值得,那我问你,你以自己的眼睛为赌注,换银朱受伤,便值得了吗?”
苍济越说越生气,他一掌拍在李拾虞倚着的柱子上,眼神瞬间变得阴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赌一把?赌你的剑会先刺伤她?那要是她先把你这一双招子剜了个干净,你又当如何呢?”
他抬手钳制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迎上自己的目光,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我心里有数的,就算受了伤,要不了多久,还能长好的。”李拾虞抓住苍济的手腕,轻轻拽了下来,“再说了,就算是这样,你生什么气啊……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到时候万一再讹她,她又要背一大笔债了。
“能长好?”苍济疑惑地眯起眼睛。
“是啊,一直都是这样的。伤疤也好,缺口也好,都会长好的。只不过……”李拾虞猛地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每次恢复之后,我好像都会忘记点什么事情。”
苍济收回拍在柱子上的手,若有所思。
也许李拾虞的失忆,和她的受伤、康复有关……
李拾虞好奇地看向苍济,“你,关心我啊?”
她找了好大一会儿,才找出了这个词,人们似乎是用“关心”,来形容苍济的这种反应。
不过,她也不太确定。
好像没有人用这种方式,对她表达过关心。
“……”苍济沉默。
面对李拾虞清澈又含有期待的眼睛,他的怒气瞬间便被驱散了。
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余光瞟见了门后偷听的两颗脑袋。
苍济指尖弹出一颗石子,听到两声呼痛。
“你们俩,别藏了。”他侧身背过手,等门后的人主动“投案”。
李拾虞顺着苍济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星柔和沈潜各自捂着额头,灰溜溜地迈过门槛,并排站到了门口。
“银子找到了!我已经装进口袋里了。”沈潜猛地抬起头,转移话题。
苍济自动略过了他的汇报,“听了多久了?为什么不直接出来?”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星柔斜眼观察沈潜的表情,想着要不要主动承认错误。
没想到,沈潜突然开始哈哈大笑,“没有啊哈哈哈,我俩刚找到银子,正打算出来呢,你一颗石头就飞过来了。”
不等苍济再开口,沈潜张开双臂,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屋内该收拾的都收拾了,趁天还没有全黑下来,勤劳的我啊,就再收拾收拾院子吧!”
他脚下一扭,从李拾虞和苍济之间侧身溜了过去。
“啊,我也来帮忙。”星柔急忙跟了上去。
喧闹过后,李拾虞再次看向苍济。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苍济顿了一下,低声说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记得给自己留点余地。”
说罢,他也去收拾院子了。
李拾虞想起在山上修炼的日子,师父明明说过,“与人交战之时,不可心存杂念,愈是畏惧,便愈是破绽百出。”
虽然师父也说过,“护好命门。若情势所迫下,无法周全,可避重就轻,有所舍弃”,但是李拾虞发现她自己死不了之后,便连这点顾虑也抛却了。
若是师父知道她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不知会作何反应呢……
夜幕降临,大街小巷紧闭门窗。
四人趁着天黑好遮掩,越过屋檐,回到了客栈。
俞平章的宅院中,四只纸青燕各守一角,不时看向同伴,密切留意院中异常。
夜色愈沉,李拾虞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血魔族,暗夜纹,魔头麟天,这些早就应该消失的东西,最近怎么离奇地冒出来了?
有关四百多年前的那场伐魔大战,相关记载被封锁在藏书阁中。
李拾虞被关到阁中抄写门规时,无意间触发了机关,发现了一幅挂在内室的帛画,便粗略地扫了一眼。
按理说,血魔族已经在那场大战中尽皆伏诛,一个不留……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时。
留在俞平章家中的纸青燕合力推掉了大门上的门闩,唧唧喳喳一通交流后,两只待在门内,两只从门缝里飞到门外,里应外合,打开了大门。
门前还没有人经过,纸青燕们衔起院中木架上的几幅画卷,杂乱地扔到门口。
随后,便飞到屋檐下,安静地等待过路的人。
俞平章家常常大门紧闭,邻居们也早已习惯了他少与别人往来的性子,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跟他多说两句话。
没一会儿,早起的周向阳赶着驴车路过,正打算出城去进些新鲜的蔬菜。
像往常一样路过俞平章家时,他闻到空气里有一股怪怪的味道,一边赶着驴车往前,一边用力嗅着怪味的来源。
驾着车经过大开的院门后,周向阳突然停下了车,他刚才好像瞟见俞平章家没有关门,和平时不太一样。
他跳下驴车,手中握着鞭子,提着忐忑的心,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朝俞平章家走去。
门口散落四幅画卷,他想着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干脆先迈过去,看俞平章怎么说。
“明明?在家吗?”周向阳提高了嗓门儿,“俞明?这大门开着,人去哪儿了?”
晨风吹过,那股奇怪的味道瞬间变得浓郁许多。
好像是血的味道……隔壁王屠户杀猪的时候,家里的这个味道就重得呛鼻子。
“俞明?”
院中有些杂乱,木架和画卷倒成一片,堂屋的一扇窗户还破了一个大洞。
他迈过门槛,来到屋内,扫视一圈后,吓得跌坐在地上。
屋内被翻箱倒柜,墙边昏暗的角落里,俞平章浑身是血,靠坐在血泊中。
被吓得怎么都站不起来,周向阳用力捶打发软的双腿,爬过门槛,这才颤抖着双腿,慢慢儿站了起来。
他踉跄着跑过院子,匆忙驾上驴车,挥鞭赶去衙门。
院内重归寂静后,藏在屋檐下的纸青燕扑棱两下翅膀,紧接着飞走了。
当衙门里的人赶到俞平章家时,大门口已经围了十来个胆大的人,交头接耳,猜测动手的人会是谁。
“官府办案,闲人退让!”
门口留了两名捕快拦住人群,其余人在院子里和屋内察看、记录。
聂胜拿起地上的残破画卷,仔细端详。
近来,云书郡中流言四起,有一书生的书画被争抢,他亦有所耳闻。
乍一看,这些画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知争相抢购的原因是什么。
他是一介武夫,并不懂书画,只觉得俞平章家中的书画,看起来和丹青轩里卖的差不多。
这时候,手下递给他一个印泥盒子。
“聂头儿,这个盒子里面有血腥气,稍后可以再验一下。有几幅落款盖章的画儿,上面也有一点儿,我已经收起来了。死者左胸心脏处有寸长的伤口,上面覆了三枚飞刀,背后有重物击打的淤伤。具体情况等仵作验过之后,可以明了。屋内财物有被翻动的痕迹,但是没有全被拿走,目前还不能判定凶手是否为财。”
“知道了,梳理一下死者的血亲和邻里关系,看是否有仇杀的可能。”聂胜接过印泥盒子,眼神复杂。
俞平章家的混乱现场,看似是很常见的入室盗窃,盗贼被俞平章发现后,临时起念,杀人灭口。
可是,聂胜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是他又说不上来是哪儿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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