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九龄胸口处旧伤未愈，新伤又添，胸膛处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他刚离开凝霜殿不久，走在路上径直跪在了地上，幸好有王喜在一旁，唤来了人，才将慕九龄带了回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次日的巳时一刻了。

胸膛上的伤口已经被太医处理好，他如今最重要的事便是要找到解了自己身上这蛊虫的法子。

只有他和凌睢都活命了一切才有重来的机会。

慕九龄苍白的脸上挂着几分病容，这几日都将心思放在了解蛊和凌睢身上，朝中的事倒是怠慢了许多。

“陛下，工部侍郎萧铭萧大人求见。”王喜尖细的声音在寝殿中响起。

“不见。”

如今这群人来，定然是来劝说他将凌睢处理掉的。

“萧大人说，他来是要与您商议有关太后的事。”

他顿了顿，方道：“宣。”声音仍是有力，不落上位者的威严。

萧铭进入殿中，三步扣一首，清了清嗓子道：“臣恭请陛下圣安！”

慕九龄将这萧铭凝重且焦虑的神色看在眼里，蹙眉问道：“何事如此急朕才刚刚好转些，你便赶着来见朕？”

萧铭深吸一口气，“陛下，臣今日前来是要替您禀报一件关乎社稷安危的事。”

“何事？”

“太后近来动作频繁，您不能再坐视不管了啊。”萧铭道，“太后如今掌管宫中大小事务，不仅如此，她更是直接绕过陛下，擅自批准工部的修缮工程，提拔自己的的亲信担职，如今朝堂之上有不少大臣倾向太后一党啊，陛下您这些日子虽病着，但人是醒着的，怎能放任太后如此行事啊。”

他从未想到吴黎竟然如此着急。

萧铭再次作揖，横肉在他的脸上堆叠，脸上油腻腻的像是糊了一层蜡，“还请陛下早日做决断，一个朝中大权若是落到了一个女人手里，那必然酿成大祸。”

他说的话慕九龄并不完全赞同的，倘若是真让吴黎来治理这整个王朝，未必就不如他...甚至可能比他更胜一筹。

慕九龄淡漠道：“朕知道了，此事朕自有打算。”

皇帝话都放在这儿了，萧铭人却还是没走。慕九龄便问道：“你可是还有事要告知朕？”

“确有一事，”萧铭握紧双手，道，“臣有一事纵然陛下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但到底忠言逆耳，臣今日站在这里就不得不说。”

那萧铭肚子上的肉浪一层接一层，慕九龄瞥了一眼，默不作声。

他便抢先一步说道：“陛下，美色误国啊，有些事您还是得分轻重为好。”

见他似乎还想啰嗦些什么，慕九龄忙道：“朕知道你，你先退下吧。”

那萧铭忍了忍，“是。”退身离去。

待人走后，慕九龄才得以缓一口气。

他身上这蛊八成是解不了了的，什么江山皇位似乎也没争下去的必要了，当初太后答应过他不会伤害凌睢，倘若他真死了，或许吴黎还会放他一条生路。

王喜欠身在慕九龄耳旁轻斥道：“这萧大人倒是好，自己都管不住还来管陛下了。”

慕九龄倒是听说过这萧铭风流成性，时常在民间搜罗美人，强抢进府，据说他在床上玩的花样极多，无论男女进门不久就被他活生生折磨死了。

有朝中同僚弹劾过他，慕九龄自也处理过这些事。

“可是又犯老毛病了？”

“可不是，奴才听说......”

-

京城的雪已经将房屋上的琉璃瓦覆盖起来，整个皇城银装树裹。

自慕九龄上回来凌睢这里已经是七日前了，不知他下回来又会是什么时候。

月华落在雪晶子上，银光闪闪，凌睢坐在寝殿内听到外面有异响，即便是听说了弟弟已经被乱棍打死了消息，但始终没见到他的尸体，还是抱有一丝他活着的念想。

夜很黑，外头檐角处原本挂着的宫灯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坏掉了。

凌睢摸着割手的墙角而行，在黑暗中瞧见了三个虚虚的黑影，这冷宫的下人这时候已经去歇息了，这三人又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下意识提高了警惕，躲在了转角处。

那处传来了李公公的声音，他问道：“让你放在他屋子里放的熏香放了么？”

一人应笑道：“早就安排好了，只怕如今屋里的那人已经昏过去了。”

“嗯，办得好。”李公公顿了顿又道，“不知那人是怎么想的，迟迟不肯下手直接将人杀了，还让我去杀了一堆破蛇来激怒他。今夜我们就帮他将人办了，到时候好处你我都少不了。”

凌睢闻言，一愣，原来他的蛇是李公公杀的，不，应当是他口中的那人......原来是有人要杀他，是有人在故意挑拨他和慕九龄之间的关系！

这两个小太监自然是想攀着这李公公的高枝，他说什么自然就去做了，也不知这李公公又是攀上了哪位大人的枝。

因着如此，另一个太监佝偻着背，好奇极了问道：“李公公所说的那人是谁啊？”

李公公踹了他一脚，斥道。“这是你该管的么？”

那人委屈道：“奴才这不也是好奇么？”

李公公却突然有些得意，轻哼一声，“反正里面那人都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

那李公公突然招手，贴着两太监，在他们耳旁说了几个字。

那声音太小了，凌睢听不见，想再凑近一些，却踩到了地上的落叶，发出了声响。

“谁在那？给出来！”李公公被这声音一惊，喊道。

对方三人的影子逐渐朝着他的方向逼近，作势要将那个藏在转角处的人包围起来。

突然间，那小太监将自己手里原本熄灭的宫灯点亮。

凌睢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了三人跟前。

他稍稍后退半步，却听李公公阴恻恻道：“原来你一朝就躲在这里偷听.....也好至少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身旁的两个小太监迈步上前，李公公脸上挂着诡异的笑，从身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白绫，他要将凌睢吊死在房梁上，伪造其自缢的假象。

凌睢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滚了滚喉结，伸手拔出了插在头发上的发簪。今日总会有人死，他可不想做那冤死鬼。

次日一早，顺安起来了正要赶往正殿去侍候主子梳洗。

他撅着嘴，吹着小调，走在路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看起来心情甚好，走着走着，一个趔趄差点将他人绊倒。

“要死啊，什么东西？”一早的好心情都被这东西搅黄了，他一面骂着，一面回过身去看。

厚厚的积雪将地面铺成了毛茸茸的地毯，将地上的原有的东西都掩盖在了下面，藏起来，不被人发现。

顺安瞧见那古怪的东西，擦了擦脸上的雪雾，凑近一看，耳旁传来铮的一声，顿时跌倒在地。

是人，死人！

他极力想要从地上爬起来逃跑，可地上滑溜的雪却将他的脚绊住，仿佛那死人的伸出僵硬干枯的手指抓在他的脚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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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九龄刚喝下苦涩的药汁，正拿起折子，就见王喜佝偻着腰，步伐匆匆而来，放下瓷碗，问道：“何事如此着急？”

王喜：“陛下，凝霜殿出事了！今早值守的顺安发现了三个当差的公公的尸体，其中有一人就是那李公公，死状.....死状极其可怖！”

慕九龄阁下手中的朱砂笔，龙纹袖口扫过案头的折子，“他如何了？”

王喜摇头，“凌公子他没事。经内务府检查，说这死的三人身上都有共同的特点，皆是喉管处被银簪所贯穿。”

“陛下您看这.....”

银簪，那不就是那日慕九龄用来给凌睢束发的那支银簪么，那晚他甚至还想用那东西来杀了他。

“如今凌公子本来就身处风口浪尖，昨晚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只怕是没人再愿意去凝霜殿侍候了，即便是派了人去，那也是有去无回啊。”

凌睢定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反抗，慕九龄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可是朕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王喜纳罕道：“老奴只是觉得凌公子心性温吞，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那里公公更是不该出现在凝霜殿的，只怕是被他算计上了。老奴斗胆，陛下何不将凌公子送去城外的庄子上避避风头呢？”

“那庄子清幽偏僻，又有禁军把守，既能让凌公子避开是非，也能让朝中那些大人暂时消消气，等风头过了，再......”王喜的声音戛然而止。

等风头过了，再什么？只怕是等风头过了，慕九龄人也不在了......这样也好，他本就不必回来，等慕九龄人一死，就下令放人，到那时候凌睢就真正自由了。

慕九龄：“去庄子上也好，凌睢那么恨朕，自然也是不想见到朕的。”

殿内的烛火悠悠摇晃着，慕九龄望穿了那火焰，不知在想什么。

凝霜殿内，风一过，将灯盏那点点滴滴幽微的烛火熄灭，寒意席卷到床边，吹的榻上的人直哆嗦。

凌睢躺在榻上，整个人因发着热而昏迷不醒，沾满鲜血的手上还紧紧握着那银簪。

昨晚染上了风寒，病魔折磨的他既难受，又不省人事，即便是这样他喉间似有似无的发出些许呜呜咽咽，像是在唤着一人的名字。

“哐当”一声木门被人打开，雪粒子灌进殿内，四个太监跨步进来，撞见榻上昏迷的人，嫌恶道：“皇上有旨，要将这人送到城外的庄子上去，你们赶紧动手将人抬了起来，送到马车里去，别沾染了这里的晦气。”

四人齐声应道：“是。”

“嗳，等等。”顺安突然从外面进来。

他是凌睢的贴身太监，凌睢被送到庄子上他自然得跟着去。

他走到凌睢身旁，将他握在手里的银簪拔了出来，望着等候在一旁的四人，谄笑道：“这个东西得拿走，怕等人醒了又要拿它杀人。”

首领太监瞥了他一眼，再次催促道：“赶快！”

派来的几个太监都是些手脚麻利的人，三两下就将凌睢扔到了马车上。车夫缰绳一甩，轮子咕辘咕辘转起来，驶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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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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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离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