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林许谙还在梦中，突然被宋加熠的电话吵醒。

接起电话，那头的人短短说了几个字，“下来吃早餐。”

上午七点钟，室外寒风刺骨，林许谙将房卡扔在前台，刚出酒店大门，她马上裹紧了衣服朝对面的越野车跑去。

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车内空调的暖风瞬间将她温暖包围。

宋加熠看着她携着外面的一丝凉风钻进车内，发丝微乱，圆圆眼睛下带着浅淡的黑眼圈。

把早餐递给她，宋加熠说：“吃完了可以在车上睡一会儿，我尽量稳点开。”

“派出所那边怎么说？”林许谙拨开一只茶叶蛋，塞到嘴里之前问了宋加熠一句。

“那男的在我们报案后没超过两小时就被抓住了，是个经常混迹在那一带的烂赌鬼，无儿无女，平时的活动就是喝酒赌钱，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因为骚扰伤人被拘留了。”

“社会的败类。”林许谙厌恶地皱起眉。

“这次他不走运，多了个袭警的罪名。”宋加熠指了下自己右手的绷带，笑意明显了几分。

这人居然笑得出来，他这爪子没个十天半月都恢复不了。林许谙内心复杂地看着他。

距离满城还有不到五百公里，林许谙打开地图，开启导航。

清冷的机械女声响起，“导航开始，准备出发，全程大概487公里...”

宋加熠眼底闪现出淡淡讶异，“你...”

“之后的路还是我来开吧，你这只手现在怕是连个瓶盖都拧不开。”林许谙戳了戳他完好的那只胳膊，“这位病号，麻烦让下位置。”

-

林许谙第一次驾驶越野车，那感觉和自己的那辆小型电车很不同。

宋加熠的这辆揽胜像头沉稳的巨兽，看着挺霸道，可不驯中又带着温柔，真正驾驭它后，让人有种难言的成就感。

她之前也开过长途，但像这次这样开上五百公里还是头一回。

早晨出发，中午到达，五个多小时，林许谙只觉腰酸背痛。

一路奔波，枯树长出绿叶，白雪化作细雨，厚棉换成薄衫。

抵达满城时，地面还是湿漉漉的，这边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

南方的冷和北方不一样，温度不低，湿度拉满，但待在室外总体感受比北方要好过许多。林许谙换上了薄外套，身子轻巧了不少。

把车停在高架桥底下一处不起眼的马路边，林许谙觉得奔波了一路，也是时候该和宋加熠道别了。

“你把他的地址告诉我就好，接下来的事我自己可以解决。”

在此之前，林许谙已经从宋加熠口中得知，李维和姜柔二人今日早晨落地满城，此刻已经回了姜柔所住的别墅。

想知道这俩人的行踪真是一点也不难，他们这一对太爱秀了，平时去了哪里，吃了什么玩了什么，都很喜欢往朋友圈里晒。

想当初和李维在一起的时候，他也颇爱记录生活，林许谙觉得这男人纯粹是喜欢享受，至于身边是谁也没那么重要。

宋加熠看她解下了安全带，俊朗眉眼透出几分不解，“你这就把我扔下了？”

“...”林许谙不明所以，“怎么这么说？”

她只是觉得，二人理应在这里分道扬镳了，毕竟接下来林许谙要去处理私事，宋加熠也有自己的正事要办。

难不成，俩人还要举行个告别仪式？

“你都说了，我的手这样不能开车，你走了，打算让我自己怎么回去？”宋加熠身子往后靠了靠，大咧咧地摊开了自己，故意让手上的纱布看起来显眼一些。

“...”

林许谙那样说也只是客套一下，毕竟让一个伤员给她开五小时的车太说不过去了。宋加熠单手开车的时候她也不是没见过，江锦离满城很近，他一个人绝对可以回去。

可是他都这样说了，林许谙琢磨一番，拒绝的话还是没太好意思讲出。毕竟这人手上的伤是替她挡下的。

“我陪你去吧，已经送到这了，不如直接送佛送到西。”宋加熠扯了下嘴角，“我不掺和你们的事，需要我回避的时候，直接和我说就好。”

林许谙看着宋加熠那张坦然的脸，想了想还是默许了。

然而，当车子真的开到了那片别墅区外围，林许谙突然又有些后悔。有些事，她其实不希望太多人知道。

“你就打算在这里，守株待兔？”宋加熠坐在副驾驶漫不经心往对面小区门口看了眼，有些好笑地问林许谙。

林许谙知道这种做法不太聪明，但她想不到更好的方式。现在她只知道李维住在这，至于哪一栋楼，什么位置，她还是一无所知。

“你是警察，经验够丰富，你觉得现在我该怎么做？”林许谙虚心请教。

宋加熠对着小区门口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林许谙。

“你把这张照片发给他，耐心等上一会儿就行了。”

“可我只有他的小号，那个号他也很久不用了，这条消息他会看见吗？”

“要不打个赌？”宋加熠笑了下，“你发完这张照片，他一定会主动找你。”

……

一秒的沉默空档。

“你就这样坑你好兄弟？”林许谙实在忍不住将这句话问出口。

“我说过了，我是人民警察，必要时为了正义可以大义灭亲，更别说是兄弟了。”宋加熠坦荡地说。

“...”

林许谙没心思和他继续扯皮，按照宋加熠说的，把那张照片转发给了李维。

一，二，三。

三秒钟后，手机“叮—”一声响。

四个月不曾回应的聊天框突然收到了未读消息。

-你现在在哪？

透过短短几个字，林许谙几乎能直观感受到对面人的紧张和急切。

李维居然回了？！

看到消息后她瞬间坐直身体，满眼不可置信。

“他回我了。”林许谙转过头看宋加熠。

宋加熠丝毫不意外，看来李维这小子比他想的还要沉不住气。

林许谙一阵深呼吸，平复了下情绪，盯着那条消息不免冷笑出声，“原来我之前发的所有消息他都看得到，只是不想理我而已。”

太可笑了。

曾经这个男人每次都会秒回，偶尔林许谙工作忙碌时没看到他的消息回复晚了，他反而会委屈半天。

两相对比，今时今日，林许谙鄙夷不已。

片刻后，没等到她及时反馈，那边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林许谙看了眼手机屏幕上久违的名字，心跳突然加快。

那是突涌上来的怒意。

“我下车接个电话。”她止着语气中的颤抖，对宋加熠说。

“嗯。”宋加熠看着她，没多说什么。

打开车门下车，林许谙走到行人道靠里面些的位置。

点击接听。

四个月的杳无音讯，当电话接起的那一刻，林许谙一时竟不知该对那头的人说些什么。

曾经的无话不谈，现在的缄默不语。时间有时过分残忍。

一年前的高架桥上，阴雨绵绵。

林许谙站在自己的白色轿车后面，看着车尾保险杠上那道新鲜的划痕，眉头拧成结。

后车的司机正拿着手机拍照，闪光灯在雨幕里有些刺眼，她抬手捋了把被雨水打湿的刘海，指尖触到黏在额角的碎发，心中升起厌烦。早上化了半小时的淡妆，怕是早就花得不成样子了，偏偏今天医院有个重要活动，她弄得这样狼狈也就算了，活动看来也要迟到。

“雨挺大的，先躲躲吧。”

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林许谙抬起头，看见一把大伞稳稳地罩在她头顶，伞骨边缘还在往下滴水，在她脚边圈出一小块干燥的区域。撑伞的男人站在她身侧半步的距离，气质干净又温柔。

“你是...”林许谙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她可以想象现在自己的眼妆有多花。

“我和你一样，是这里的倒霉蛋之一。”

男人朝后指了指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微笑间，目光掠过她的脸颊停顿了半秒，随即自然地移开，“看你站这儿淋了好几分钟了，那司机光顾着拍证据，也没给你递把伞。”他说话时，从口袋里掏出一面折叠的小镜子，镜面朝下递过来，“喏，这是我车里备着的。”

林许谙接过镜子，打开的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眼线晕成了淡淡的烟熏，粉底被雨水冲得一块深一块浅，唇釉更是早就没了踪影。她懊恼地闭了闭眼，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沮丧，“白花了一个小时...”

男人忽然笑了笑，指尖轻轻点了点伞骨：“其实这样挺好看的。”

见林许谙抬头看他，他解释道，“你睫毛很长，晕开的眼线刚好把睫毛衬得更明显，显得高级了许多。” 他语气认真得不像客套，“比那些精致到没破绽的妆容生动多了，像水墨画里故意晕开的那笔，很有灵气。”

雨还在下，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发出密集的声响。林许谙愣在原地，说实话，这话要是换个人说，她定会觉得是油腻的奉承，可从这人嘴里说出来，配上他坦然的眼神，竟让她莫名觉得有些羞赧，刚才的懊恼消散了大半。

“谢谢，不过还是挺狼狈的。”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领，指尖触到冰凉的布料。

男人低头看了眼她车尾的划痕，语气很轻松，“万幸看着不严重，就是掉了点漆。雨天路滑，刚才前车急刹，你反应已经很快了。”他没提后车的责任，也没说“别生气”之类的话，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这让林许谙紧绷的神经松了松。

说罢，他从冲锋衣内袋掏出个小巧的化妆包，递给她。林许谙这回是真的小惊讶了下，这男人是哆啦A梦吗？

“我有个上大学的外甥女，她总把这些塞我车里，说万一哪天坐我车时需要补妆会用得上。”

林许谙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小支防水眼线笔和便携卸妆巾。

“眼线笔是深棕色的，比黑色自然，补起来快。实在不行，用卸妆巾擦掉重画也来得及，我看前面路口有家咖啡店，那里方便些。”

捏着那支还带着体温的眼线笔，林许谙对这个彬彬有礼的男人第一印象还不错。

“你...”

“李维，在市政/府工作。”男人温和有礼地对她说。

后车司机已经拍完照，走过来想要和林许谙要交换信息。李维往旁边退了半步，给她留出空间，却没把伞收走，依旧稳稳地举在她身后。

回忆倒退，林许谙听到话筒里传出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男声。

“谙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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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下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