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漫过公寓楼天台，楼下的香樟树下站着个修长身影，偶有路人经过，免不了侧目几分。

林许谙刚下楼，看见不远前方倚靠在树下的宋加熠。走到近前，她仔细看了他片刻。

“怎么了？”宋加熠也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

“头一回见你不是一身黑。”林许谙笑了下，“看着像大学生。”

宋加熠将矿泉水递给她，“我平时有那么显老？”

“我可没这么说。”

今天宋加熠穿了身浅灰色运动服，头发剪短了些，看着比平时清爽许多。现在刚好六点，是昨天他们约好的时间，林许谙没迟到，但看宋加熠的样子似乎是等了有一会儿。

风把树叶吹得沙沙响，宋加熠抬手理了理额前被吹乱的头发，露出一点被晨光晒暖的肤色。

“今天风大，等会跑慢点，跟着我就好。”

“嗯。”

林许谙现在住的公寓毗邻市中央公园，公园外围是一条河道，二人就沿着河道边慢跑。宋加熠在前面速度不快地领着，林许谙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踝，她能感觉到宋加熠刻意控制着速度，让她尽量不吃力地跟上自己。路两旁的树影在阳光下交叠，刚好把两个人的影子笼在一处。

像林许谙这样兢兢业业的打工人，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吃饭，大部分都是在工作，久坐导致的腰肌劳损是她职业的勋章。

跑了大概二十分钟，林许谙实在坚持不住了，小腿像负重千斤越来越难抬起，她放缓了脚步，手撑着膝盖弯下腰停住。

宋加熠见她不跑了，转过身小跑上前查看情况。

“去那边歇会吧。”

“嗯。”林许谙艰难点着头。

强忍着胸口的气喘，她被宋加熠托着手臂，送到一旁长椅处坐下。

喝了口矿泉水，喉咙里仿佛被刀片割过的涩感缓和了些，林许谙把运动服拉链往下拉了拉，热意快速地向外发散。

“小心别感冒了。”宋加熠看到她下拉的衣领，视线自然偏移向别处。

“好像已经感冒了。”林许谙吸了吸鼻子，感觉有一边呼吸已经不太通畅，“我免疫力有点低。”

宋加熠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林许谙，“先擦擦汗，今天就先到这吧。”

林许谙用纸巾擦了擦额头和脖间，想着这才跑了这么会儿，结束了有点可惜，“再跑会吧，我没问题。”

说罢，她将纸巾扔进一旁垃圾桶，站起身。

“嫌嗓子不够哑？”宋加熠伸出小腿挡住她去路，“你的体质不适合在这种天气跑步，健身是循序渐进的，不急这一天。”

说罢，他伸手勾起她运动服后面的帽兜，把她拉回椅子坐到自己身边。

林许谙撇撇嘴，皱着眉看他，“你不是比健身教练还专业吗，就这么敷衍我？”

宋加熠沉默着喝水，喉结滚动。

“你不信我说的？”他将喝空的矿泉水瓶精准抛进垃圾桶，“长时间不运动的人，像刚才那种速度跑二十分钟已经很厉害了，我们刚刚大概跑了快一千米，再跑下去，明天你的腿连路都走不了。”

林许谙现在就已经觉得腿酸了，未必需要等到明天。

浅歇片刻，林许谙接受了宋加熠的劝说，不再逞强继续跑。两人散着步走到一处早点摊，选了个位置坐下。

附近有一所大学，早点摊零零散散坐着的都是些大学生，其中还有几对小情侣。

“豆腐脑吃甜的咸的？”摊主问二人。

“咸的。”林许谙和宋加熠异口同声地说，说完对视了一眼。

这是属于北方人的默契。

“好嘞！”摊主掀开那口热气腾腾的大铝锅，白雾腾地漫出来，裹着点卤水的咸香直奔鼻腔。

林许谙看着他一只手稳稳攥着长柄铜勺，勺底碰到豆腐脑的表层，轻轻打了个圈，将豆腐脑盛进瓷碗里，连点碎渣都没带起。

“要香菜吗？”摊主问。

“多放。”林许谙说。

两碗豆腐脑盛好，宋加熠稳稳端到另一边座位，林许谙端着咸菜和茶叶蛋跟在他身后。

路边不起眼的小摊，味道居然还不错，林许谙尝了口豆腐脑，好吃得直点头。

“李维昨天联系我了。”宋加熠突然开口。

林许谙没多意外。

李维一定会沉不住气，林许谙的存在是颗定时炸弹，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引爆他和姜柔的关系。对于她到底是怎么找到自己的，李维一定很困惑，明明身边的朋友他已经打过招呼，那些人也早都删除了林许谙的联系方式，可她如何还能知道他近况，这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但李维唯独不知道的是，去年在警局，宋加熠主动添加了林许谙的微信，当时林许谙只告诉李维她见到了宋加熠，忘记提及他们加微信这一茬。殊不知，曾经的无心提及，竟为日后埋下伏笔。

林许谙不动声色地剥着蛋壳，“他知道你这个好兄弟不但卖了他，还在追求他前女友吗？”

宋加熠罕见地笑出声，抬头打量着她无所谓的表情，“听你这语气，好像我多不磊落。”

“那你和他坦白了？”

“还没有。”

“...”

“因为他没问。”宋加熠坦坦荡荡地靠在椅子上，语气不咸不淡，“他就是给我打电话叙叙旧，说最近有没有什么人联系过我。”

李维打来电话的时候，宋加熠正在单位食堂吃午饭，看到是他的电话，不需多想也知道他的目的。

在宋加熠面前，李维一向客气，问出那句话后，宋加熠只是平静地回了句：“什么人是哪个人。”

“哦，没什么，你也知道，这段时间我挺倒霉的，前几天还有人匿名举报我，我就是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听说谁想找我麻烦。”

“阿维，行得正坐得直的人，不会怕任何人找自己的麻烦。”宋加熠走到外面点了根烟，“你有没有什么事没告诉我的？”

“加熠，怎么突然这么问？我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电话里的李维语气依旧轻松，听不出丝毫心虚的端倪。

宋加熠沉默了两秒，扯了下嘴角，“那就好。”

洞察人心是李维的强项，但面对宋加熠时，他经常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有时候一句话说出来，李维都听不出他是高兴还是生气。

二人认识这么多年，关系一向维持得不错，可李维始终看不清在宋加熠的心里，他究竟是怎样看待自己的。

宋加熠这人，平时出来玩叫他的时候，没特殊情况这人基本不到场，可是真有事需要他帮忙时，他一概能帮则帮，比李维身边很多亲近的朋友都靠谱。

听宋加熠的口吻，他或许对林许谙的事并不知情，李维也不想主动透露私事，找个由头先挂了电话。

林许谙知道宋加熠没有和李维说什么，不然他不会如此自然地说起这件事。

“你是想知道他为什么给你打这个电话？”林许谙挑明了问他。

“不想，反正我都把他卖了，不如卖到底。”宋加熠眼角眉梢带着隐隐的笑，素日的冷意褪去了许多，“你不用多担心，比起你，他现在有更头疼的事。”

“头疼什么？‘嫁入豪门’的心酸？”林许谙忍不住挖苦。

她其实挺好奇的，既然李维那么喜欢攀龙附凤，当时为什么会和姜柔离婚。但面对宋加熠，她不想再提及过多其他男人的事。

宋加熠玩味地挑下眉，不置可否。

早饭过后，将林许谙送回家，宋加熠开车回单位。

分开之前，宋加熠给了林许谙一个电话，是他为她联系好的律师，叫周鸣。

林许谙以为宋加熠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还真的把她的事上了心，得知周鸣是接手过不少大案的刑事辩护律师后更吃惊了，这样的人物若不是有宋加熠这层关系，估计根本不会接她这种案子，简直太大材小用。

回家洗了个澡，简单化个妆出门，林许谙到达周鸣的事务所。

助理将她带入周鸣办公室，人早已在里面等候。

周鸣是个戴着眼镜，发际线有点危险的中年男人，他一身一丝不苟的西装，表情专业而严谨。

三言两语，周鸣了解了事情的全貌，林许谙没有隐瞒，尽可能将当时的细节全盘托出。

“林小姐，现在的情况是，这个叫贾俭的人给你写了欠条，且当时这五十万你也打到了他名下的卡里，所以，如果要起诉，你只能起诉贾俭。”周鸣推了下眼镜，“目前贾俭是失信被执行状态，您要清楚的是，即便起诉，这些钱也很可能要不回来，我们只是走个流程。”

“这些我知道的，”林许谙想了想又问，“周律师，我不能告他诈骗吗？”

“有欠条的话，告诈骗不成立。”周鸣说，“而且告诈骗需要证据链，你们的聊天记录应该没体现这一点。”

确实如此，当时他们的谈话全程在饭桌上进行，林许谙也没想着录音，那会她太相信李维了。

“好吧，那就正常走经济纠纷的起诉流程吧。”林许谙忍着心中苦涩，微笑问周鸣：“周律师，不知道您这边律师费要收多少？”

周鸣突然抬眼看她，见林许谙一脸毫不知情，他沉吟着推了下眼镜。

“林小姐，在你找我之前，宋警官没告诉你，他已经提前支付好所有的费用了吗？”

林许谙愣了愣，宋加熠他...

“不好意思周律师，我不知道这些，他给了您多少？”

“我给他打了个折，只收了他五万。”周鸣朝她伸出五个手指。

林许谙默默攥紧了手指，装作若无其事。

“这样啊。”

五万块，真是欠了个大人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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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