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陈影。”
“公民编号？”
“A03000。”
“年龄？”
“二十五。”
“你已经服刑七年，如果表现良好，再有一年就刑满释放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申请去往下城的任务？”
“在监狱里待着也是待着。”
“你的家庭往上三代都是上城公民。为什么会想到去下城？”
“上城的人不能去下城吗？不是说，那里的基本秩序是我们派驻军过去才建立起来的吗？”
“检索到你的养兄，公民编号E00100姜逸云——”
“他不是我的养兄。七年前他就跟我们家解除关系了。”
AI审核官似乎很少遇到被打断的情况，它的双眼闪了闪，继续说道：
“嗯，抱歉，是我们疏忽了。换个说法，公民编号E00100姜逸云，出身信息登记为下城，且至今仍未归案。这跟你申请去下城有关吗？”
“就算有关，我去那儿也是为了捉拿他归案。我恨他还来不及。”
AI审核官停顿了一下，用冷冰冰的机器音说道：“嗯，生理指标在标准范围内。说的是实话。”
“再确认一遍，公民A03000，你知晓这项任务的全部风险，包括但不限于辐射致病、极端环境暴露、生理及心理压力损害，以及不可预见的环境危害。驻军为期五年，中途不得退出。你是否仍然申请执行该任务？”
“是。”
AI审核官思考了一会儿，眼睛部位闪过一道绿光：“你的申请通过了。”
“祝你好运。公民A03000。为了上城的荣耀。”
“为了上城的荣耀。”陈影随意地回应。
“这么说，你坐了七年牢？你真是上城来的？”爱丽丝嘬着一袋营养剂，看向陈影的眼神中充满了惊奇。
“是的。”
“六、七、八……”爱丽丝掰手指数数，“你进监狱的时候十七岁？”
陈影“啊”了一声。
“要做什么事才会进监狱？”
“盗窃、抢劫、杀人……”陈影说，“或者，不需要做任何事情。”
爱丽丝显得有些困惑：“就这些？”她转过头看向理查德，“爷爷，这么说，咱们的邻居全都该去坐牢？”
理查德朝爱丽丝摆摆手：“那是上城的规矩，他们管不到我们这里来。”
他转向陈影，手里还抱着陈影刚刚修好的机器人：“你们上城人坐牢就坐牢，来我们下城干什么？”
呃。
陈影面露无奈：“上城在这里的驻军五年一换，我这回是来替班的。但半路上船翻了。”
“哼，什么驻军，不过是一帮废物。”理查德冷哼一声，“守着你们可怜的一小块地方不敢出来，全靠跟‘秃鹫’勾结，才在我们这里有了那么一点点话语权。”
陈影没有说话。
理查德挑了挑眉：“你好像并不反对我说的话？”
陈影笑了笑，神色有些倦怠：“一帮被上城淘汰的人，这么干也不奇怪。”
理查德看着陈影的笑容，把一句“那你也是这样吗”咽了下去。这个年轻人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标准的口音、笔挺的身板，无一不在昭示着他的身份——一个货真价实的上城人。可偏偏，理查德从他身上没有觉察出半点上城人那种令人讨厌的高傲和卑鄙。他甚至完全没有流露出要跟那帮上城驻军会合的意图，就好像一开始就没有这个打算一样。
他的眼神时常流露出些许疲惫，却在每一次抬起头时显得清而亮。在这副仿佛风一吹就会倒的瘦弱身板之下，似乎暗涌着什么缓慢灼烧着的火焰。
上城人在下城，不跟自己人待在一起，还能干什么？
理查德想了半天，没有想到下城有什么能够让上城人贪图的东西。
“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上城人。”他最后只这么说，带点惊奇的意味。
“不要叫我上城人啦。”陈影说，“叫我陈影就好。”
与此同时，下城的另一边。
一片灯红酒绿中，两个人立在一扇白色的大门外，神情紧张，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你去。”瘦点的那个人戳了戳另一个人的肩。
“不不，还是你去。”
“你去！”
“你去。”另一个人双手抱臂，死死地钉在原地，仿佛下定决心，绝不上前一步。
不得已，瘦子屏气，慢慢侧过身，把耳朵贴到了门上，企图听到里面的一点动静。
妈的，怎么偏偏轮到他们事情就办砸了。这叫他该怎么向二把手交代！
瘦子脸颊不自觉地抽动。
大门倏地向内打开，他没有丝毫防备，一个踉跄跌进屋子里。
“有什么事直接进来说。”一把木质的椅子背对着他们，坐在上面的人声音懒洋洋的，“多拖几秒也没法让‘秃鹫’把抢过去的地盘让出来，对吧？”
二人大惊失色。
“求二把手饶命！给我们，给我们一周！我们一定能让‘秃鹫’把不该吃的都吐出来！”他们猛地跪倒在地上。
“诶诶，怎么跪下了？”椅子上的人似乎很惊奇，“站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里在玩什么呢。”
前方传来椅子转动的声音。
瘦子死死盯着地板，半点不敢抬眼。
“抬头。”
他身体一抖，像被利刃刺入背脊，缓缓抬起头。
最先闯入视线的是一双黑色长筒靴，光线落在哑光的皮革上，被吞噬得模糊不清。再往上，是一身雪白的风衣，长过肩的黑发垂了几缕落在布料表面，黑与白的碰撞尖锐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那人一双长腿随意地交叠在一起，上半身松垮地倚在椅背上，很是惬意的样子。
再往上——
瘦子颤颤巍巍地往上看去。
他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有点弯，带点似真似假的笑意。
客观来说，那其实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在房间灯光的映射下，折射出猫眼石一般的漂亮光泽。但对瘦子来说，那双眼睛不亚于索命的厉鬼。
“一周太长了。”厉鬼有点遗憾地说，“算了，你们这段时间跟秃鹫他们交涉也辛苦了。这次就我去吧。正好，最近那边好像发生了点有趣的事情。”
“饶命啊饶——”
瘦子闭上眼就是磕头求饶，结果磕到一半，他忽地反应到了什么。
……二把手刚刚说了什么？
他睁开眼，惶恐地抬起头，椅子上却已不见男人的身影。空荡荡的桌面上只剩下一杯喝了一半的白水，液体还在微微晃荡。
他僵硬地扭过头，与同样惊恐的同伴对上了视线。
……二把手有多久没有亲自出过面了？三年？五年？
“你说我们这下是不是完了。”他梦游般问。
“谁知道呢。”同伴的声音隐约带上了哭腔，“那家伙就是一个疯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