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海森沉默了一会，果断决定不和他多说无用的废话，架着人就走。

卡维为了证明自己没喝醉，硬是挣开他要自己走。他低着头，瞪大眼睛盯着地板，努力放大视野里那一点微弱的清明。

艾尔海森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一点，在他要撞墙的时候拉一把。

回到包厢门口，艾尔海森扯住他：“别急着走，东西还没拿。”

卡维站住了。

看着他这幅样子，艾尔海森无奈地拉着他进去。

荧嚼着水果，酒已经喝完了。赛诺看起来也一点事都没有，甚至在和几个同学斗地主。

“呀，去这么久。”荧往嘴里丢了颗提子，视线在两个人中间转了一圈，发现卡维有点不对劲，“……他这是喝醉了？”

卡维很大声地反驳：“我没有！”

荧缩了缩脖子。

艾尔海森瞥他一眼：“是醉了。那我们先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拜拜。”

拿了随身物品，艾尔海森招呼卡维：“走。”

卡维反应了两秒，跟上他。

看着卡维略显迷糊的目光，艾尔海森实在想不通。

世界上怎么会有酒量这么差的人。

秋日的夜是凉的。卡维走着走着不动了，站在街边，艾尔海森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卡维抬头看着天空。

城市里看不见多少星星。艾尔海森跟着望了一眼就不再看，站在后面等着看卡维又要整什么。

“……”卡维突然回过头，“艾尔海森，天黑了。”

“嗯。”

他噌噌噌跑过来，“我们回家吧。”

说完没等也不动，眼巴巴看着他。艾尔海森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回了个“哦”，抬脚就走。

走出去两步，发现卡维还站在原地。

“……”

艾尔海森道：“卡维？”

卡维追上去：“艾尔海森，你能不能不要走在我前面。”

“什么？”

“我想追你，追不上。”

艾尔海森脚步顿了顿。

他也想追卡维。

回家的这段路虽然不远，但卡维醉成这样，艾尔海森在考虑要不要打个车回去。但思索间卡维已经飞快窜出去，嘴里念念有词。

“卡维！”艾尔海森不想放任醉鬼乱跑，难得语气急了些，上前去把人拉住。

“要迟到了！”卡维回头。

“什么要迟到了？”

“上课要迟到了。”卡维说，“上课迟到被妈妈知道了，她会骂我的。”

“你上哪门子的课。”艾尔海森松开手，“慢慢走，别待会吐了。”

卡维低着头看路，两只脚走成一条直线。他还是瘦，衣服被灌进来的风吹得鼓起，好像要随风而去。

人来人往间，艾尔海森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打开相机，拍下了他的背影。

“艾尔海森！”他忽然叫起来，四处张望，直到看见落后几步的人，“你快点。”

他仰起脸，看着靠近的艾尔海森。

靠得太近，艾尔海森又闻到了那股甜香的酒气。卡维拉着他的手，心满意足地继续走。

“……”艾尔海森心里被一阵满足填满，来源于卡维抓着他不放的手。

他忽然头脑发热，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让卡维听清这句话，这句一瞬间不顾一切、脱口而出的话：“卡维，你想和我谈恋爱吗。”

“……”

卡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许并没有听清。艾尔海森绷着表情，说不清心里是否松了一口气。后半程是沉默的，走到大楼门口，还被小梅扑上来闹了一会。卡维又蹲下去逗猫，不知道酒醒了多少。

艾尔海森想忘记刚刚自己说过的那句话。但偏偏这时，卡维说话了。

“艾尔海森，”他像在自言自语，“我有喜欢的人了。”

“……”

为什么会突然蹦出这句话。是反射弧太长了？是一直在思考怎么回应他的问题？是在仔细想怎样回绝才显得比较礼貌吗？

卡维到底是不是清醒的。

艾尔海森站了一会，没说话，半晌纡尊降贵跟着蹲在小梅面前。小梅瞄了他一眼，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艾尔海森没在意，看着卡维的眼睛，缓缓问道：“……卡维，a?的导数是什么？”

卡维顿时停下逗猫的动作，偏过头来。他皱起眉头，冥思苦想，雾蒙蒙的双眼里写满了努力回忆的痛苦。

艾尔海森下了个初步判断：应该还没醒，不然不可能连这种问题都要想，不像装的。

一阵风刮过，卡维打了个喷嚏。小梅吓了一跳，圆圆的眼睛看向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垂下眼，和它对着盯了半天。

“喵！”它跳过来扒拉他的手，又扒拉卡维的手。

“知道了。”艾尔海森皱起眉，“他没那么脆弱，不至于风吹一下就感冒。”

呆在旁边仿佛大脑宕机了的卡维忽然问：“艾尔海森，你在和小梅说话吗？”

“……”

“喵喵。”是的。

“你居然能听懂猫咪讲话。”卡维手肘搁在膝盖上，支着下巴，满眼艳羡，“我也想听懂猫咪讲话。”

艾尔海森：“我没有，刚刚不是我在说话。”

卡维显然不信：“那还能有谁。”

艾尔海森抬头一望，随手指了指身后刚刚路过的一对小情侣：“那个男的。”

卡维跟着看了一眼，“哦”了一声，还是觉得不对，但混沌的大脑又想不出来结果。

“不对，我觉得刚刚那句话应该发生在至少三个人的场景里……”他话没说完就被耐心告罄，同时恼羞成怒的艾尔海森一把拉起来，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回家。”艾尔海森握住他的手腕，强硬地往楼上走。

“哦……”卡维又打了个喷嚏。

“……”艾尔海森皱着眉。

这人喝醉了还能喝出这么多并发症？

脑中忽然闪现出卡维上辈子的结局。艾尔海森目光暗了暗，看来以后不能让卡维沾酒了。

他把卡维塞进房间，“自己去洗澡，用热水，洗快点。”

卡维站在房间里，伸手拉住要走的艾尔海森，在他询问的目光下，说出自己对刚刚那句话的疑问：“‘自己去洗澡’……难道还可以叫别人给我洗吗？”

“……”卡维喝完酒的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

艾尔海森黑了脸：“不行。”

“哦。”卡维缩回房间里去了。

艾尔海森看着他关好门，才转身离开。他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下楼。

房东是个人很好的中年阿姨。租在这里的学生一般有什么小磕碰小感冒，紧急的时候都会去找她借点药，半夜饿了更是跑下去借厨房。

艾尔海森直觉卡维要是这么晕乎乎的睡下去，明天起来绝对头痛。于是他上网搜了醒酒汤的做法，头一回下去借厨房了。

一楼厨房的灯还亮着。房东阿姨坐在里面，还在烧开水。艾尔海森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她回过头来，眯了下眼睛，笑道：“来借厨房吗？”

“嗯。”

她说着边往外走：“自己用吧，记得把灶台整理干净哦。”

“好，谢谢。”艾尔海森翻翻冰箱，找出几样能用的食材，对着教程照葫芦画瓢快速煮了一碗。

他整理好灶台，也不觉得碗烫手，想着卡维应该洗完澡了，端着就往楼上走。

结果到卡维房门口一看，房间门还是他走时的样子，掩着的角度都不变。他敲了两下推门进去，卫生间的门关着，淅沥沥的水声很均匀，听起来像是花洒一直放在一个地方不动。

“……卡维？”艾尔海森把碗放在桌上。

没有回答。

他想敲两下卫生间门，一用力却直接推开了。艾尔海森吓了一跳，勉强维持着镇定的表情，把门又合上。

怎么洗澡不关门？？

他提高了声音：“卡维？”

依旧没有回答。

不会是洗澡洗睡着了吧。艾尔海森想到卡维那晕晕乎乎的样子，觉得这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绝对不让卡维喝酒的决心又坚定一分，艾尔海森暗暗紧张到心跳都开始加快，再次推开了门。

卡维坐在角落里，还真是睡了。

刚刚看起来虽然很不清醒，但是还蛮有精神的啊。

艾尔海森视线在他身上停了一秒，像躲什么牛鬼蛇神一样移开眼，关掉花洒，不敢再近一步。

他少有内心这么踌躇的时候。小小的卫生间里没了水声彻底安静下来，不知道是房间隔音好还是已经很晚了的原因，连外面都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艾尔海森四下看了看，唯独不敢看卡维，飞快扯下浴巾扔到卡维身上。遮住了不能看的地方，他才慢慢走过去，蹲下身，叫道：“卡维，醒醒。”

还是没有回应。艾尔海森终于觉出不对，伸手探上卡维的额头。

一片滚烫。

所以怎么会又发烧了啊……？！。。

但这下就不是醒酒汤的问题了，他又得去找阿姨借退烧药。艾尔海森不再犹豫，把卡维整个擦干了抱起来塞进被窝里，再次下楼。

连阿姨刚刚烧的开水都刚好派上用场了。

她热心而担忧地塞了几片退热贴，叮嘱说严重了一定要去医院。艾尔海森回来的脚步里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急切，合上房门，他去找了块毛巾打湿，给卡维擦了擦脸。

这情况朕不知道能不能叫醒。叫不醒的话，药该怎么吃呢？

卡维明明只是发烧啊，又不是晕过去了。艾尔海森刚这么想着，把湿毛巾放回原位，再出来时，发现床上的卡维已经睁开了眼睛。

发了个烧，酒好像也醒了点，只是脸红彤彤的。他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子跟着艾尔海森转。

“正好，喝退烧药。”

卡维动了动，坐起来时被子从肩上滑落下来，他动作顿了一下，大脑迟钝地意识到什么，“我怎么没穿衣服？”

“你洗澡洗睡着了。”艾尔海森面无表情。

“……哦。”卡维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还好脸本来就红，因为害羞再红一点也看不出来什么。

反正艾尔海森没看出来。卡维把药一饮而尽，又重新躺下去，拉好被子。

他头晕，这么躺着很舒服。艾尔海森撩开他额前的碎发，把退热贴覆上去。

卡维眨了眨眼，直勾勾盯着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忽略他的视线，贴完了就要走人。

他临走前关了灯，想了想，语气生硬地补了一句话：“半夜不舒服的话，你弄出点大动静，我会来。”

卡维问：“我该怎么弄？”

“把自己从床上滚下来。”艾尔海森丢下最后一句，关了门，屋里彻底陷入黑暗。

卡维的大脑昏昏沉沉，呼吸也是热的。他不大舒服，但是想到艾尔海森，在陷入黑甜的梦境之前，忽然无声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