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冬)高兴

涴儿三度有孕,最高兴者莫过皇帝卫祎。

有道是开花结果难。他多日辛勤,播洒种子、灌溉良田、施下肥料……一步不敢偷懒,如此费尽心机,竭尽人力,最后苦苦期盼天意。

好在苍天有眼,赐下孩儿,真是天佑大盛、天佑皇室。

“赏!宫人侍卫,厨娘匠工,凡宫廷记录在册者,皆赏一月例银。凡李妃近侍宫人,赏银三月。”

卫祎一时高兴,忍不住赏赐众人。俗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自己高兴,也得让别人感受到他的高兴。

扬起笑,他大迈步伐走进内室。床帏,王嬷嬷换上百子千孙帐,收起垂挂的流苏、香包、绣囊等一干玩意儿。

“娘娘胎像不稳,不宜用香,这些东西奴婢先收起来。”

涴儿由于孕间操劳,胎像不稳,只能在太医建议下卧床保胎。她虚虚喘着气,唇色发白,腰腹垫高,身边跪坐两个小宫女服侍汤药。

看了眼堆成小山的玩意儿,涴儿交代说:“嬷嬷,里面有件老虎形状的香包,装了菖蒲、艾草、忍冬……你送去给旻儿,他眼馋几天了。”

王嬷嬷笑:“小殿下眼光好,这东西原是您缝给皇上的,费了不少心思,做的栩栩如生。”

皇帝乍一收到礼物,小孩似的乐呵,一直把玩好几天,等新鲜劲儿过了才吩咐人悬挂床头。

涴儿眉目柔和,如沐春风朝嬷嬷道:“小孩子就喜欢奇特玩意儿。”

“旻儿就眼馋朕的东西。”卫祎拨开帘幌,眼眸含光走近,“床帘挂了多少香包,唯独那个特殊,乃宓娘所赠,偏巧入了他的眼。”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涴儿听得他这般形容,如花笑容浅淡稍许。

抚着男人的手,她瞳孔微缩,嘴角下抿,小心替儿子解释:“旻儿贪玩心性,偶尔忘记礼仪,皇上不要放在心上。”

卫祎顺劲儿落坐,古怪看她:“朕何时放在心上?宓娘,你胡思乱想些什么?”

明明他那么疼爱他们的孩子,怎么到头来只因一件不足挂齿之事,她却面色惶惶?

吐口浊气,卫祎眼光暗沉,有些想发火,不过思及她腹中胎儿……他重重呼吸,暗自平复好久,终于压下邪火。

涴儿怔愣,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慌忙补救:“臣妾多嘴,皇上息怒。”

她急忙挪身子为他顺气,灵活柔嫩的指尖不停摩挲男人硬朗、炽热的脊背,顺着纹理,划过肩胛骨、脊骨、缓缓来到尾椎……

年轻的身体经不起撩拨,皇帝很快感觉口干舌燥,像是几天几夜没喝过水,同时尾椎骨一麻一麻的痒痒,身子热气熏天,蒸的脸发烫。

迷迷糊糊间,他闷哼两声,晕乎乎躺她腿上。

王嬷嬷不敢多瞧,垂头逃出去躲清闲。

乖乖,伺候皇上二十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情迷意乱,跟条披着衣裳的大狗一般。

老脸臊的通红,她边走边扇风散热。行至院中央,刚欲转身回屋,就瞧见一道身影摇摇摆摆踏过门槛。

“奴婢见过晋王主子。”王嬷嬷福身,“您怎么这时候来了?”

卫旻欲哭不哭,一双杏子眼通红,“嬷嬷,我听说母妃生病了。”

“嘘!”王嬷嬷食指压唇,恶狠狠瞪吕鱼眼,随后伸手抱住卫旻,哄道:“哪个烂舌头的胡说,娘娘好着呢。殿下,娘娘要为您生小弟弟了,您该高兴才是。”

闻言,吕鱼忽然抬头,神色惶恐,面容逐渐灰败。

这厢王嬷嬷安抚过卫旻,便派人带他先用点心,等东边寝房没动静再叫人传话。

卫旻一走,王嬷嬷便怒目而视,骂道:“你猪油糊了心,竟敢利用李娘娘争宠献媚!皇上上回被打断好事,是念在你是个忠仆,故而饶你小命,你还蹬鼻子上脸,死性不改了?”

喝口水润润嗓子,她继续大骂:“你消息挺快,娘娘这头有事,那头你就撺掇晋王。这般急功近切,你也不想想,皇上多重视李娘娘,他怎会允许自己的孩子待娘娘全是利用!爱屋及乌,子以母贵。吕公公,你可别弄错了主次!”

痛快骂完,王嬷嬷呼哧呼哧落座埋头喝了一整碗茶。

这个吕鱼,愈发过分。幸好这回是遇上她拦着,弄清事理。若非如此,小主子一进门就大声囔囔娘娘生病,皇上难免忌讳。

届时,他焉能落着好!

“你呀,太心急。”长叹口气,她揉着额头,忍不住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说……李娘娘同陛下,都向着晋王呐。”

“就算娘娘生了小的,那也是为皇室开枝散叶,尽帝王之责。长子与幼子,到底不同。”

吕鱼战战兢兢跪着,任由王嬷嬷叱骂,半分不敢反驳。显然,他意识到自己的小心思有多么愚蠢。

寒冬腊月,狂风伴随着骄雪肆虐,紧闭的花窗掩住黄昏。灯下,花堆堆红叠翠,红花绿叶,交相掩映。

庭院深深,暮色霭霭。

小太监身躯如松,跪的腰背笔直,他悔恨流了滴泪,忍不住道:“嬷嬷,奴婢不是成心的,从前那样的日子,不算计我们早被作践死了。”

王嬷嬷默然片刻,道:“现在不是从前了,李妃地位稳固,不会失宠。”

吕鱼笑了,颇有几分讽刺:“嬷嬷,从前李妃生下殿下时,大家也是这般想的。”

王嬷嬷一噎,恼羞成怒骂他:“你个泼皮!当年那是因为……”

废太子三字在舌头上缠个圈,她急忙咽下,粗略说道:“当年那事传出去,必得要载入史册,给后人看笑话。皇上最要面子,一时想不通才驱赶娘娘。”

“皇上心里,一直有娘娘……”

吕鱼闭嘴不语,这话他没法反驳。

“好了,我不与你废话。总之,要做大事,就得沉住气,不要拖殿下后腿。”

王嬷嬷心累不已,摆手赶人,独自清闲去了。

吕鱼垂首站起,拍拍袍子,出门去寻卫旻。

寝房西窗,雪色花颜。软榻,女人衣襟散乱,如娇弱菟丝花,紧紧攀附在蓬勃焕发生机的男人肩膀。恰如诗中一句: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随着他五指拢紧、急促动作,涴儿嘶嘶吸气,蹙起眉毛。

卫祎听见动静,猛地惊醒,流出一身冷汗。

“宓娘?”

涴儿眼底带泪,唇色发白,上半截身子后仰,捂住腰腹欲要躺下。

卫祎吓得魂儿快飞走,身子也不热了,甚至手脚开始冒出凉气,当场萎靡不振。

“皇上,臣妾有些难受,咱们还是别乱来。”

“好好好,朕不乱来。”卫祎手足无措,思来想去将涴儿抱回床上,出去叫了太医过来。

方太医来诊过脉,表情有瞬间扭曲,挤出抹笑,他恳切道:“皇上,娘娘胎像不稳,头三个月切忌房事。”

卫祎脸皮发烫,呐呐点头。送走太医,他脱鞋上床,静静躺在涴儿身旁。

良久,他侧过身子,于沉沉暮色中无声描摹她的眉眼。

卫祎唇角翘起,觉得宓娘真美,比宫人歌赋中还要好看。

“宓娘,你真好看,比宫里所有人都好看。”

涴儿侧目,谦卑笑道:“五郎谬赞,臣妾蒲柳之姿,哪里能当得起您的称赞。”

“你担的起。”卫祎环抱住人,低头在她唇角印下吻痕,“朕第一次见着你,便觉得宓娘姿容美丽,恍若夏日菡萏,清艳难言。”

“一晃几年过去,如今咱们要生第四个孩子了,真好。”大手覆上尚未隆起的腰腹,他笑得温柔:“朕要给你晋封,赏赐你的家人,还要给这个孩子建道观佛寺,为他祈福,让他平平安安生下来。”

“等他出生,朕就大赦天下,减免赋税,好为他积福免灾。等再长几岁,朕就带他读书识字,骑马玩乐。总之,朕要做天下最好的父亲。”

“朕是世上最好的父亲,你是世上最好的母亲,孩儿便是世上最快乐的孩儿。”

卫祎兴致勃勃同涴儿说起未来期盼,一双眼睛明亮如繁星,满是光芒。

涴儿深深瞧他,最后伏进他怀中,感动道:“五郎,臣妾替孩儿谢谢您。”

阖上眼,涴儿心想,她这辈子,到底没倒霉透彻……

卫祎哄睡涴儿,听外间宫人报晋王到来,便小心翼翼下床,轻声往书房去。

“旻儿。”他笑嘻嘻唤儿子,关心问:“你何时来的?”

寒暄着,他眼观四方,见熏笼炭火正旺,桌上摆有小食、枣茶等物,遂放心不少。

虽重视宓娘这一胎,但对于目前二人膝下的一子一女,卫祎只会更珍惜。

“父皇——”卫旻跳下椅子,扑腾短腿,要跳起扒拉父皇的腿,“儿臣来了好一阵儿,都没见着您和母妃……还有弟弟妹妹!”

伸臂抱起孩子,卫祎抬高手臂举着他,哄道:“刚才是父皇不好,让旻儿久等。但你母妃今日很累,喝完药睡了。父皇陪你玩会儿举高高,等你母妃醒时,咱们一家五口坐一起吃晚饭。”

“好!”卫旻脆生生应下,他最喜欢玩举高高,尤其父皇力气很大,能将他拋的好高,然后稳稳接住。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选自南北朝佚名·《孔雀东南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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