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胎瘤这个病说大吧不算大,绝大多数都是良性。
说小吧也不算小,毕竟是需要做全麻手术的。
最开始因为报告单上的“可能”两个字,金希还心存幻想,觉得万一不是呢?
于是她当天就挂了妇科专家的号。
医生解释道:“因为真正的确诊是要依靠术后的病理报告的,所以B超不会写百分百是畸胎瘤,不过畸胎瘤在影响学上有它独特的成像特点,所以基本是能够确定的,你平时有什么不舒服吗?月经规律吗?”
金希说:“没有不舒服,很规律。”
医生:“嗯,那也正常,不过虽然没有不适,但我看你这个已经有七公分了,建议尽早手术,不然有扭转感染卵巢的风险。”
事已至此,金希只能相信医生,她向来遇事不喜欢拖拉,只想尽快解决,于是道:“好,那就手术吧,最快可以安排在什么时候?”
医生又问:“你上次月经什么时候来的?因为涉及到术后恢复的问题,要尽量在月经来的半月前做。”
金希:“三天前刚走。”
“那正好。”医生想了下,问道:“你要做单孔还是多孔?”
医生解释了下,这个手术不需要开腹,只需要做腹腔镜,通俗来说就是从肚皮上打三到四个孔,将手术器械伸进去操作。
不过有些女生爱美,不想留疤,就会选择做单孔的,单孔是只在肚脐上打孔,利用肚脐的褶皱可以藏住疤痕。
金希本来还在犹豫,倒不是在意疤不疤的事情,主要是单孔听起来创伤小,更好恢复一些?
结果又听医生道:“其实内部的创口是一样的,只不过单孔表面看起来伤口小而已,单孔目前我们医院只有主任能做,排期要下个月了,而且收费也要更高一些。如果你可以接受做多孔的话,随时住院随时都可以做,看你时间。”
“那我做多孔。”金希果断道,“大概要多少钱?要住院多久?”
“你有医保吗?”
“学校交过,算吗?”
“可以的。一切顺利的话,住院四天,自费大概需要三四千。”医生耐心道:“你是大学生?”
金希一边点头一边在脑海中思索着这个费用确实有些高,她手头的钱不够,但如果先去打两个月工再手术恐怕就会耽误开学时间了。
跟父母要?但自从春节时吵了一架后,半年来谁也没联系过谁,她现在不太想低头服软。
到底该怎么办?
她还没想明白,又听医生道:“那你有家属在这边吗?全麻手术是需要家属签字的。而且术后第一天最好有个人照顾你。”
金希一时间更懵了。
医生见的病人多了,一看就知道这些问题小姑娘都没想好。
于是道:“这样吧,这是我联系方式,你回去准备好了想手术了再给我打电话。”
金希接过来,并道谢,一团乱麻地离开了医院。
*
她想了一整晚,觉得自己还是该尽早手术,因为只要这件事一天不解决,她就一天无法安心做别的事。
至于钱和家属签字的事情……
金希无奈之下,只能给母亲打电话。
但她一连打了三个都没人接。
她知道母亲不爱随身带手机,怕丢怕干活儿弄脏,只好等母亲看到后打过来。
这一等就等了一整天,傍晚时金玉霞才给她回电话,“怎么了二丫?”
语气稀松平常,就像这半年来的隔阂从未有过。
金希鼻子有些泛酸,强忍着,语气平淡地叙述了一遍,然后问道:“你能过来吗?钱算我借的,我会还你。”
金玉霞先是惊讶:“这是啥病?你谈对象了?”
随即急躁:“你这孩子,就算谈对象结婚前也不能给他啊!”
金希:“……”
她被那句“给他”雷得外焦里嫩,为数不多的那点伤感也被冲击的烟消云散。
无语道:“没谈,没做过爱,跟孩子没关系。”
或许是她用的字眼过于直白,金玉霞被她弄得非常不好意思,半天没说话。
金希又跟她简单解释了下什么是畸胎瘤。
金玉霞这才犹豫道:“那行吧,我过去。”
金希松了口气,又道:“我来帮你在网上买车票,买后天的吧,你先收拾下东西,不急,上车前记得带身份证取车票。不知道怎么上车就问工作人员,下车的时候也是,我会在出口等你。”
金玉霞说:“好。”
随后金希给医生打了电话,确认三天后手术。
只是这样一来,原本打算的等毕业典礼过后就回导师那边帮忙,应该是要延后了,毕竟术后恢复也需要一段时间。
于是她又向导师发消息说明情况。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开始上网查住院要带哪些东西,趁着吃晚饭的时间去了趟超市购买。
等她提着一大袋子拉拉裤,一次性垫子,防滑拖鞋等生活用品回宿舍的时候。
荀雨真才惊讶道:“都快离校了,你还买这些做什么?”
金希这才意识到,她似乎还没跟室友们讲自己生病的事情。
知道这个消息后,她满脑子都是要怎么解决,直接把“恐慌,向朋友倾诉,寻求安慰”这一环节省掉了。
要说她内心非常镇定强大,倒也没有。她只是习惯了自己处理问题,无论是客观问题还是情绪问题。
金希叹气,又说了一遍。
之后就被荀雨真和龚安琪当做瓷娃娃照顾了起来,饭也不用她买,衣服也不用她洗了。
金希就这么非常不好意思又拒绝不了地躺了两天。
直到第三天,荀雨真和龚安琪又坚持陪她去医院,金希觉得实在太麻烦她们了:“真的不用了,我妈今天就到了。”
“那不是还没到吗?我们先陪着,等阿姨来了我们再回学校。”龚安琪道。
金希无奈,于是一大清早,她在室友的陪同下先去办理了住院手续,将带来的东西收拾好,放进病床旁的柜子里。
之后又在医生的安排下,将术前的心电图和ct以及血常规传染病八项等检查做了个遍。
万事俱备,就等明天的手术了。
荀雨真问:“阿姨几点到啊?要不我去接她?”
“不用不用。”金希急忙道,“她得晚上了,我去接就行,车站离医院又不远。再说班里今天不是还要聚会吗?我去不了了,你俩替我多吃点。”
二人没再坚持。
送走她们后,金希无所事事地在病床上躺了会儿。
跟她同病房的是两位阿姨,前两天做的手术,如今正扶着床慢悠悠地走路。
金希看着她们腰都直不起来的样子,隐隐感到一丝害怕,索性把帘子拉上不看了,吃过午饭后,她迷迷糊糊地睡了会儿,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金希还以为是要去车站接母亲的闹钟响了,拿起手机才发现是母亲打来的电话,而且时间还早着呢,所以她就这么躺着随手接起来道:“妈,怎么了?你上车没?”
“盼娣啊,那个……跟你商量个事儿。”金玉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道,“妈不去了行吗?”
金希握住手机一紧,立刻坐了起来,皱眉道:“为什么?”
金玉霞道:“主要你弟这边过几天就要中考,学校还给他们放假了,你爸不让我去,说我得在家给你弟做饭。”
金希冷笑道:“李博裕都多大了?你不做这个饭他能把自己饿死吗?给他做饭重要还是陪我手术重要?”
“当然是你那边比较重要,但你爸说……”
“别动不动就我爸说。”金希打断她道,“我可以不认他这个爸,那你呢?你还想当我妈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爸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爸……”
金玉霞应该是开了外放,李建业在一旁听见了,嚷嚷道:“你还敢不认我?真是个白眼儿狼,我们生了你养了你……”
“是吗?你们养了吗?没让我饿死就算养是吗?”金希道,“从小到大你们在我身上花的钱加起来有多少?我帮你们带孩子做家务下地干活儿,按保姆的工资算又得多少?哪个多你算过吗?这还没算你们雇佣童工,不然还得多罚一笔呢。”
李建业可能是词穷了,被她气得只会“白眼儿狼,没良心,不孝女”几个词翻来覆去地骂。
金希不想搭理他,又对金玉霞道:“你不来就算了,我也不逼你,但你怎么不早说?我都定好明天手术了,术前检查也做完了,现在你让我怎么办?”
金玉霞内心对女儿多少有一丝歉意,道:“要不你回来?来老家这边做,妈也能顾得上你,还便宜点,你们大城市啥都贵。”
“我不回去。”金希面无表情道,“人家都不让我进老李家门了,我回去干嘛?再说与其回去被你们气死,我宁愿在外面病死。”
金希说完就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一气之下把父母全部拉黑了。
拉黑完才想起来,她今天办理住院手续时,仅剩的一千块存款都交上去了,剩下的原本是想等母亲来了之后再付,但现在……
吵成这个样子她死都不想再跟父母借钱了。
那要向同学开口吗?但她知道两位室友也是到月底就穷得恨不得天天吃馒头咸菜的贫苦人士。
还有手术签字的问题……
要不再跟医生商量下?为什么就不能自己签呢?
有一瞬间金希真的自暴自弃地想死就死吧,这个手术不做了,爱咋咋地。
但是转念又想凭什么?就算真的有人该死,那也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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