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希一共在医院住了三天,第四天虽然她腰还是直不起来,但仍然被医生以病床不足为由轰走了。
杨静送她回宿舍后,又不得不返回了自己学校。
其实真正恢复起来也挺快的,金希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状态一天比一天更好,到毕业典礼那天,她已经能够基本恢复术前状态了,只是不能剧烈运动和提重物,金希身残志坚地站上舞台,从老师手中接过双手自己的毕业证和学位证,再微微低头由老师拨穗。
宣告了大学时代的彻底终结。
返回B市后,金希将剩余的七千块钱还给了何迎夏,又在导师的强烈要求下休息了两天,才开始正常进出实验室。
七月份,李建业用金玉霞的手机给金希打电话,金希接起来听到她爸的声音还愣了下,这才意识到她还没把她爸从黑名单放出来。
金希本以为她爸又会怒骂她不孝顺竟敢拉黑亲爹,但意料之外的,她爸从头到尾都很温和,还关心了下自己术后的恢复情况。
她很快就猜到她爸这是有事要她帮忙。
果不其然,在绕了一大圈子之后,李建业犹犹豫豫道:“你高中成绩那么好,学校老师们应该都挺喜欢你的吧?”
金希冷笑道:“那又怎么样?”
李建业清了清嗓子道:“那什么……你弟今年不是中考吗?没考上一中,距离自费线还差点,你能不能去找找你当年的老师?或者校领导?有你这么个姐姐在前面摆着,让他们知道你弟肯定不会差到哪去是不是?就通融一下……”
金希差点被气笑了,道:“先不说我没有那那么大的脸面,就算我有,我凭什么帮你?你前脚以李博裕中考为由拦着我妈,不让我妈来陪我手术,后脚他没考过,又想起要我帮忙了?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没考上就去打工,你不是一直这么教育我和姐姐的吗?你要实在舍不得你儿子,送他去读职高也行,总之别烦我。”
金希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之后给金玉霞发消息:【再把电话借给我爸我就把你也拉黑了!】
又过了几天,金希从母亲那里得到了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她爸一次性花了五万块钱把她弟送进县一中了。
是的,县一中在自费线之下,也收高费生,相当于花钱买分数,差的分越多,交的钱也就越多。
只是金希还是低估了她爸对儿子的教育的重视程度,也低估了她爸的钱包厚度。
“他竟然拿得出这么多钱?”金希惊讶道。
“跟你大伯二伯借了点。”金玉霞叹气,“我也觉得你弟那个脑子真没必要浪费这个钱,但没人听我的。”
“随便你们吧,到时候还不上钱别找我就行。”金希如此道。
*
金希实在不想浪费过多的精力在老家那些事情上。
正式读研的日子里,她每天都有看不完的文献,做不完的ppt,每周一次的组会汇报,时间久了感觉自己身上都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实验室特有的气息。
好在她们大导小导人都不错,不会刻意为难学生,也不会像网上很多人吐槽的那样让学生做一些职责范围外的琐事。
师兄师姐们也经常很有耐心地帮助她们。
金希觉得读研的日子比大学时简单了许多,当然这种简单不是指学业上的,而是指她的生活愈发单纯,每日接触的人变少,需要上的课程也少了很多,所思考的最多的也就是要如何完成项目。
十月份,金希跟随小导以及两位师兄一同出差,目的地是某海滨城市,也是两位师兄的老家。
因为只有金希是女生的缘故,她得以一人独享大床房,酒店距离海边不远,金希透过房间内的窗户能隐隐看到海岸线。
她前天晚上还想着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看看海,结果第二天参加完学术会议之后,小导就大手一挥放金希三人去玩了,而他自己还要跟随几位领导去聚餐。
两位师兄懒得去,金希就自己扫了共享单车,慢悠悠地骑上了沿海公路,海风吹动她如墨般的长发,卷起白衬衫的一角,又恰好接住不知何处飘来的落叶。
后来她骑累了,就把单车停在路边锁好,兴致勃勃地学着身边的几位小孩子们那样,把鞋子脱掉去踩沙子,又挽起裤腿去踩水。
秋天的海水有些凉,金希刚一落脚,就被冰得“呀”了一声,但她没舍得离开,稍微适应了会儿能接受这个温度后,她就在海水和沙滩的交界处慢悠悠地走。
有穿着救生衣划着皮划艇的大叔问她要不要玩,问过价格后金希摇了摇头。
黄昏时分,金希坐在沙滩上看了场橘红色的日落。
正要返回酒店时,有位举着相机的年轻女孩叫住了她,说刚才给她拍了张照片想送给她。
金希很惊讶,而且她没想到的是照片竟然是已将放进相框的,于是连忙道谢。
对方笑着说不用谢,又说:“小姐姐笑得真好看,看上去就是生活很幸福的人。”
金希一时间有些愣住,在对方走远后才看向照片,照片中她双手向后撑在沙滩上,身体四十五度仰躺,长发自然垂落,眯着眼睛看向天边最后一抹橘红,脸上的表情俱是轻松惬意。
金希恍惚间竟觉得有几分陌生,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渐渐摆脱了年幼时的凄苦愤懑。
原来她脸上的笑容已经足以令别人用“幸福”来形容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考上大学?还是改了名字?或是开始读研?
金希发现自己说不上来,她只知道自己一直走在自己想走的那条路上,并且未来也将会一直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
出差的补贴被金希省下来,外加导师发的两个月工资,总算在春节前还清了何迎夏的帐。
原本她是不想回家过年的,但听姐姐说今年会回去,于是金希立刻买了车票。
一年多没见,姐姐黑了也瘦了,但浑身洋溢着一股奋发向上的干劲儿。
金希心疼姐姐一定吃了很多苦,不由分说地拉着姐姐去镇上要请她吃饭。
李博裕死皮赖脸要跟着。
金希就骂他:“吃吃吃,你吃个屁,都胖成球了。”
球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球,上了高中的李博裕身高不足一米七,体重却足足有两百斤。从早到晚嘴都不停也就算了,关键还没个吃相,总是边吧唧嘴边吃得满脸满手油。
每次吃饭金希都不肯坐他旁边,现在好不容易带姐姐出去,更是不想被他影响食欲。
所以任凭李博裕怎么闹,金希都不带搭理的,骑上电瓶车就带姐姐走了。
近几年镇上发展的也是越来越好了,各种餐饮店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姐妹俩一人捧着一杯奶茶进了家川菜馆。
李招娣感慨道:“之前都是我请你吃饭的,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金希笑眯眯说:“那要感谢姐姐给我这个机会啦。”
“你啊。”李招娣点了点妹妹的鼻子。
因为姐妹俩都常年不在家住的缘故,她们的房间基本沦为了堆放杂物的地方,根本没地方躺了。
她们吃完饭回去又收拾了很久,把东西东塞一点西塞一点,还放了一部分去李博裕的房间。
李博裕本就因为姐姐们吃好吃的不带他而生气,见状更是怒极,打开窗户把所有被金希放过来的东西都扔进了院子里。
大晚上丁零当啷响个没完。
金希蜷在被子里,扫了眼院子里,见怪不怪地跟姐姐道:“没事儿,小王八蛋又作妖呢,别管他。”
当晚下了场雨,李奶奶大清早起来扫院子时才发现那些东西,有好几大卷卫生纸,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电煮锅,全都泡了水不能再用了。
她舍不得骂孙子,就来骂金希姐妹俩:“人家别人家当姐姐的有啥好东西都想着娘家弟弟,就你们俩是个怪人,打小就欺负你们弟弟,没心肝的东西……”
李招娣当老师的职业病上来了,道:“奶,您说话讲点逻辑,您的好孙子糟践东西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咋?我哪说得不对了?要不是你们欺负他,他能拿东西撒气?”李奶奶理直气壮道。
金希差点又觉得前些日子在海边时那种“自己过得还不错”的感觉是错觉。
她早该知道,无论她在外面的生活有多么轻松自由,只要一回老家,就总会被打回原形。
好在她现在有足够的底气去反抗。
对付奶奶这种老顽固,讲道理是没用的,她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和行为准则,任何人都说服不了她,但金希也不需要说服她,只需要让她闭嘴就行了。
于是金希冷笑道:“就欺负他了怎么着吧?奶奶你是不是忘了去年春节我当着亲戚和邻居的面说改名的事情了?”
“干嘛?”李奶奶没明白她为啥突然提到这个,这一年多村里表面上不说,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笑话他们家呢。
李奶奶想到这里就对金希更加厌恶。
“也没啥。”金希道,“就是告诉你嘴上注意点,再说些我不爱听的,明天亲戚上门我还敢闹。”
“你也不想被二伯娘知道你天天咒她爹早死好让二伯继承他们家门店吧?”
“还有二伯家的两位姐夫,您也没少骂他们抠门吧?要不我去跟他们说让他们多给您带点东西?”
“我是回家来过年的,我过不痛快大家都别想痛快。”
“赶我走也没用,这也是我家,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回就回,我想走才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1章 反驳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