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南方的这座城,温度不见降些,反而逐步进入它一年中最燥热的时候了。
汽修厂的生意确实很好,甚至说,很是红火。何湫每天出门的时候都能看到汽修厂的三个修车间里尽停了车,丁堰一个老板,也忙得脚不沾地。
但Black Tower的网络点击量很不错,生意却不如七月份的时候了,冷清了不少,毕竟没多少人会在酷暑的日子里来店里喝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何湫有点点焦虑,但赵峥却满不在乎,说这是季节常态。而且店里跟着推出了几款季节性的饮品和甜品,外卖的订单量并没有明显的降低。
“不是老板就别操老板的心了,”赵峥坐在她对面,推给她两本书,“好好干你的工作,没事儿就看你的书和电影。”
饶是如此,何湫早上提着早餐到汽修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酸话。
“丁老板…最近生意很好,很开心嘛…”
丁堰睨她一眼,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菜包塞进她嘴里,“是挺高兴的。”
“唔…”何湫把包子拿下来,“我不吃…”
“菜包,知道你不吃鲜肉的…”丁堰嘲笑她,“赵峥说你天天在他店上焦虑。不是我说,你个月薪五千五的人干嘛操这不属于你工资阶层的心啊?”
何湫咬了一口菜包,恨恨地说:“是呢,可能就是贱,干活没成效都觉得这个五千五拿着都烫手。”
有人喊丁堰,他三下五除二把手里的豆浆解决掉,起身把袋子杯子揉一团扔进垃圾筐,“我挣钱去了。你自己玩儿吧。”
虽然店上生意不算好,何湫还是早上就过去了。
上回被赵峥忽悠着接了做账号的活儿,是因为她觉得她被刺痛到了,想做一些改变。但在这之后,她其实也并没有做出什么所谓“痛改前非”的行为,该抓热点抓热点,该写鸡汤文写鸡汤文。在店上生意不好的八月,她甚至还多接了好几份外快。
何湫想攒钱,倒不是迫于生计什么的。她现在虽说背着房贷,但房贷是赵蓉在还,她还有一小笔不算少的存款,活得其实挺逍遥。
但钱么,没人嫌多的。一方面,房子写的她的名字,每个月一万多的房贷全让赵蓉在还,她良心不安;另一方面,她又做的不是什么安稳的行业,哪天干不下去了,或者Black Tower倒闭了,都是很有可能的。
何况她对自己的个性很了解,千金难买姐乐意,有钱的行当是一件都不想做。趁她还有些为五斗米折腰的觉悟,赶紧把该挣的钱挣了,省得哪天忽然幡然醒悟,落得一个一边嘴硬一边喝西北风的下场。
但比起稿子,她现在有一件更让她焦虑的事情:丁堰要过生日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何湫正在店里找黄陶要果子吃,闻言一下就愣住了:“丁堰要过生日了?”
“堰哥八月中的生日呀,你不知道?”黄陶有点惊讶。
何湫尴尬地笑笑,“我印象里丁堰没过过生日。那…他一般怎么过啊?”
“嗯…一般堰哥就请大家吃个饭,他不收礼物的,你别有思想负担。”
“nonono,”何湫开玩笑,“我主要是担心他请客不叫我。”
丁堰不收礼物,但何湫还是觉得应该给他准备一份。或者说,她想借生日这个由头送丁堰一份礼物。
但,送什么呢?
送贵的呢,显得她谄媚;送便宜的呢,又显得没新意。
何湫趴在桌子上,看着空空如也的word文档,深深叹了口气。纠结了好半天,何湫掏出手机找场外协助。
何湫:【宣。】
杨漠:【臣在。啥事儿啊皇上?】
何湫:【你们男生一般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啊?】
杨漠:【?】
杨漠:【我们要有皇后娘娘了?】
何湫:【滚你大爷的,问你正经事呢。】
杨漠发了一张哈哈哈哈的表情包过来。
杨漠:【哪种类型的男人啊?说来听听。哥在遥远的北京给你一些中肯的、积极的、正中红心的意见。】
何湫:【男,二十五六,本科学历。】
杨漠:【这是哪位死者的信息?疑惑.emoji.】
杨漠:【咱能来点主观点的描述吗?你对他什么感觉?两个人关系是远是近?你是为啥要送人家礼物?诸如此类。】
何湫思索了一会儿,慢慢打字:【关系挺好的一个朋友,送生日礼物。感觉嘛,人挺帅的,身材也好,做事也很利落…】
何湫:【虽然有时候死贫吧,但人是很好的。】
杨漠:【?】
杨漠:【还说不是皇后娘娘?】
何湫:【去你的,就知道跟你说不上。朕乏了,退下吧。】
杨漠:【嗻。】
“奴才样儿…”何湫被他哄得老开心,又想到丁堰毫无着落的生日礼物,气得当场给杨漠发过去一条语音:“啥也不是你!”
在丁堰生日的前三天,何湫收到了丁堰的电话。
“周五晚上有空吧?”
何湫一听就知道他打电话来干嘛,但还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啥事啊?”
“请你吃饭,邵辛阳黄陶几个都在。”
“发了呀丁老板,”何湫调侃他,“天天请人吃饭。家里有多少矿啊经得起你这么折腾…”
“你住我家隔壁你能不知道?”丁堰在那头笑了一声,“有空来玩。晚上六点店里集合。”
“行,保证提前到。”
挂了电话,何湫心想,得,连“生日”两字都不提。
丁堰本身对过生日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小时候是因为当妈的不在,丁勇跟他爷爷奶奶一般就是给他煮一碗长寿面,上面卧两个荷包蛋,盯着他吃完,生日就算过了。
开店之后,几个年轻人关系不错,丁堰往往就会在生日那天请客,吃顿饭或者去酒吧KTV玩一玩。他不爱搞吃蛋糕许愿送礼物这一套,觉得麻烦。
今年的生日,跟往常没什么两样,只是多了个何湫。
晚饭是在一家江湖菜馆解决的,几个人吃完饭,丁堰又带着他们去了一家河边上的酒吧。
“哎,”何湫用手肘撞了撞丁堰,“这也是你产业?”
“说不上产业,就是很小的一笔投资。”丁堰不甚在意地回她。
“不是吧…”何湫本来只是习惯性地调侃他,愣了好一下,“叫你丁老板还真没叫错哈…你这几年挺发达啊…我不会最后发现你家财万贯、产业链遍布整个荣城吧?”
丁堰很无奈地笑了一下:“想哪儿去了,我家穷得叮当响的时候你都看着呢。这家酒吧老板之前是做汽车零件的,算老相识。盘店的时候几个哥们儿一起凑的钱,我出的少,算不得啥。”
这家酒吧在附近的年轻人里头蛮出名,丁堰定了一个离舞台和音响较远的位置。
一排排斗酒上上来,黄陶就叫唤起来:“我生理期喝不得酒,等会儿咋玩呀?”
邵辛阳凑了个脑袋过来:“老规矩,玩骰子,出局的人喝酒。鉴于今天我们有新人,”他冲何湫抛了个媚眼,“我建议加入真心话大冒险环节,有意见吗各位?”
没人有意见。
邵辛阳小声在丁堰耳边上说:“哥们儿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然后他又转头大声说:“啊…那至于桃子,不能喝就…”
“我帮桃子喝吧。”何湫自然地接过他话头。
“啊?”一群人全转过来惊讶地看着她。
石祁连忙说,“别呀小湫姐,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儿在这儿呢,怎么能让你帮桃子姐喝呢?”
“得了吧,”何湫不甚在意的接过骰子桶摇了摇,“瞧不起谁呢,先把姐们儿喝趴下再来说道啊。”
“行,”丁堰看了她一眼,“那就这么定了。摇骰子,输家喝酒加真心话大冒险。”
赖绍华今天家里有事,没来。他们五个人围着沙发坐了一圈,每人面前一个骰子桶,中间是找服务员要的真心话大冒险的牌。
摇骰子第一轮,石祁开头,喊的“四个四”,轮到何湫喊的时候已经是“七个四”了,邵辛阳看了丁堰一眼,立马大喊“开!”
何湫手里头只有一个四,石祁有三个,丁堰邵辛阳各有一个,黄陶手里一个四也没有,算何湫输。
何湫也干脆,端起一小杯酒就下肚。邵辛阳乐颠颠地把卡牌背面朝上捧到她面前,示意她抽一张。
她把卡牌翻开,是真心话:最近一次谈恋爱。
“就简单讲讲。什么时候,跟谁,谈了多久,为什么分手啊等等…”邵辛阳说完,冲丁堰挤眉弄眼,丁堰只看着何湫,压根不搭理他。
何湫一点也不扭捏,坦坦荡荡地回答问题:“大一下的时候谈的,跟一个文学院的学长谈的。谈了有…将近半年吧。”
“为什么分手?”黄陶八卦地把脑袋挤过来。
何湫抬眼看向丁堰的方向,这人正靠在沙发背上盯着她,灯光太暗,她看不清楚这人眼里的情绪。
何湫收回眼光,耸耸肩:“没啥,就是发现他是个烂人,就分了。”
“怎么个烂法?”邵辛阳八卦得不行。
何湫才不搭理他,“下回输了再来问我吧。”
第二轮,丁堰输了。一杯酒下了肚,他去翻牌,是大冒险:与在座的一位异性亲吻。
丁堰眼都不带眨一下的:“邵辛阳你拿牌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把这些挑出去,我重新挑一张啊。”
邵辛阳连连告饶:“我忘了,我的错。”
重新翻开,还是大冒险:与在座的一位异性喝交杯酒。
丁堰把牌扔回桌面上,叹了口气:“咱下回能不能把里头大冒险的牌都挑出来?好好的兄弟姐妹情非给这牌搞变质了都…”
几个人就都乐成一团,黄陶看热闹不嫌事大:“哎我今天喝不了,我救不了你了堰哥…何湫,请吧~”
起哄的人只有三个,欢呼鼓掌的声音却很嚣张。丁堰手里已经被邵辛阳塞了一杯酒,他并没有立马起身往何湫这边来,而是先冲何湫歪了下头:“你ok吗?不行咱换牌就是了。”
何湫并不想显得扭扭捏捏,她心里头很清楚,她越是含羞矜持,这群人越是来劲儿。何况,她更不想下丁堰的面子,于是端起一杯酒,示意两个人中间的邵辛阳让开:“腾个地儿,姐们儿要喝交杯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