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突如其来的转变,李清是纳闷的,但他没时间纠结于此,此刻他更应该纠结的,应该是到底要怎么把我八爪鱼似的双手从他身上挪开。
是的,我黏住了。
从电梯到家门口到进玄关,我都黏在他身上,不愿放开。
就让我一直沉醉在粉色的蜜糖罐里吧,就算说我史上最强无敌恋爱脑,我也欣然接受不反驳。
你们不懂我的满足,不懂我那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李清无奈地蹲下身,擦干净他的行李箱小轮,我仍扒在他身上,他起身我也起身,除了两条腿正常行走,上半身已经不受控制了。
直到走进卧室,“满目疮痍”的衣柜让我的蜜糖罐一击即碎。
我发出土拨鼠的尖叫“啊——”
“为什么这么乱!”
“你这个坏男人!你好狠的心!你居然真的留给我收拾!你是不是一点都不爱我!”
李清笑了。
他还敢笑?!
他放下行李箱,脱下外套,挽起袖口,就这么挂着满脸地笑走出卧室,拐进了厨房。
“随便吃点?”
我跟在他身后不停控诉,“吃。不过就算你给我投食我也不会屈服你的!”
李清正从冰箱里拿出食材,闻言忽然转过身。我还在气鼓鼓地盯着他后背,没防备他凑得这样近,鼻尖几乎要撞上他的下巴。
下一秒,嘴角被吻住了,他轻轻吸允了一下,便离开,像落了片羽毛般的软。
“加油哦。”他声音压得低,带着笑意的气音拂过耳畔,说完便转身去摆弄燃气灶,仿佛刚才那个吻只是随手掸掉了我肩上的灰尘。
我僵在原地,手还保持着要去戳他后背的姿势。灶上的火开始燃烧,我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唇瓣——那里好像还留着他唇角的温度,烫得人指尖发麻。
等反应过来时,脚已经不由自主地挪回了卧室。
衣柜门还敞着,毛衣和衬衫缠成一团,袜子像战败的兵散落在角落。
换作平时,我定要叉着腰再骂十分钟,但此刻看着这堆狼藉,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他那句“加油”。
“谁要你加油……”我小声嘟囔,手却已经伸过去,先把皱巴巴的T恤一件件捡起来。
不知怎的,收拾的动作越来越顺。把裤子叠得方方正正,将他的衬衫和我的裙子分开放置,连掉在柜底的两只不成对的袜子都捡了出来。
我当时拆家有拆到这个程度???
等衣柜门终于能顺畅合上时,我已经累得瘫在床边。
听见厨房传来煎牛排的滋滋声,混着淡淡的黄油香,我探头看了眼——李清正站在灶台前,左手拿着锅铲,右手轻轻晃动平底锅,白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侧脸在暖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连撒黑胡椒的动作都透着股认真劲儿。
“哼,看在你做饭的份上,这次就饶过你。”我小声嘀咕着,起身去浴室洗澡。
热水浇在身上,想起刚才那个猝不及防的吻,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翘,连沐浴球搓出的泡沫都觉得是甜的。
等我穿着睡衣出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餐具:两盘煎得外焦里嫩的牛排,旁边放着一小碗撒了葱花的水蒸蛋,蛋黄嫩得能晃出汁水,连刀叉都摆得整整齐齐。
我坐下拿起刀叉,刚切下一小块牛排送进嘴里,突然顿住了。
以前在C市的时候,李清连煮泡面都能把水烧干,更别说煎牛排了,有次偷偷给我露一手,结果把牛排煎成了“炭块”,还嘴硬说“这是黑椒味的特殊做法”。
可现在这块牛排,外皮焦香,内里是刚好的五分熟,连黑胡椒的量都撒得恰到好处。
何承熹的话突然冒出来:“李清哥那时候天天在家守着阿姨,得自己做饭,还得变着花样给阿姨补营养……”
我的鼻子猛地一酸,牛排含在嘴里,突然就没了味道。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餐盘边缘,溅起小小的油星。
李清本来正切着自己的牛排,见状赶紧放下刀叉,伸手过来擦我的眼泪,声音都慌了:“怎么了?太老了还是太咸了?要不我再给你做点别的?”
我摇摇头,哽咽着把刀叉放在盘里,攥住他的手:“李清,这几年,很辛苦吧?”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掌心的温度似乎都降了几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得像在呢喃:“你都知道了?”
“何承熹告诉我了,”我抬起头,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心里更酸了,“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年……我一直以为你不爱我了,我偷偷埋怨了你很久,埋怨你的爱为什么如此短暂。”
他伸手把我揽进怀里,力道大得像要把我揉进骨血里。
他身上的雪松味被油烟覆盖了小小一部分,还是让我贪念的吸鼻。
我听着他胸腔里急促的心跳声。
“对不起,胡思路。”他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带着点哽咽,“那时候我爸刚走,我妈又那样,我每天都像踩在棉花上,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我不想把那些糟糕的事告诉你,影响你正常的生活,怕你跟着我一起难过,也怕你看到我那个样子……”
“胡思路,我那个时候……失衡了,我很讨厌失衡的感觉,你能明白吗?”
或许我真的能明白,我能想象如李清这样一个生活有序,一切了然于胸的人,在遇到内心极度坍塌后,就是面如死灰的沉寂,他需要花很长的时间重新建立生活的支点,这个过程,好比一次生命的重塑。
我双目瞬间湿热,泪水泛滥成灾。
他轻轻支起我的身子,我才发现他眼角也湿了,睫毛上挂着的水珠,在暖黄灯光下像颗小珍珠。
他用拇指轻轻摩挲我的眼尾,把眼泪一点点擦掉,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都过去了,胡思路,真的都过去了。”
我还是收不住眼泪,抬手捂住脸。
他却轻轻拨开我的手,俯身吻上我的眼帘,带着点凉意的唇瓣轻轻吸允着睫毛上的泪水,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什么味道啊?”我吸了吸鼻子,鼻音重得像堵了棉花。
他看着我泛红的眼睛,突然低笑出声,指尖捏了捏我的脸颊,眼底满是宠溺:“还能是什么味道?肉的味道啊。”
“你讨厌!”我被他逗得破涕为笑,伸手捶了他一下,眼泪却还在掉。
李清用指腹擦净我脸颊最后一点泪痕,指腹带着刚握过刀叉的薄凉,却把我耳尖都蹭得发烫。
他没说话,只是拿起我的刀叉,切下一小块带着焦边的牛排,是我最爱的部分,又舀了勺晃悠悠的蒸蛋,一并递到我嘴边:“张嘴,再不吃牛排要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乖乖张嘴,嫩滑的蛋羹混着焦香的牛肉在嘴里化开,暖意从舌尖漫到心口。
他就这么一勺一口地喂,自己都没顾上吃,眼神专注得像在做什么重要项目,连我嘴角沾了点黑胡椒酱,都伸手用指腹轻轻擦掉,还故意逗我:“胡思路,你怎么跟小朋友似的,吃个饭还漏嘴。”
我咬着勺子瞪他,眼泪刚收回去,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等一盘牛排和半碗蒸蛋下肚,我撑得靠在椅背上,他才拿起自己的盘子,几口吃完剩下的牛排。
收拾完餐具,他把我抱到沙发上,还拿了条毛毯裹在我身上,像裹粽子似的。
客厅只开了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打在他脸上,把他眼底的红血丝都柔化了。
他靠在我旁边,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刚才哭那么凶,现在缓过来没?”
“早缓过来了,”我往他怀里缩了缩,突然想起何承熹说的满桌照片,戳了戳他的腰:“你房间里的照片,到底有多少啊?不会把整个衣柜都塞满了吧?”
他耳尖悄悄红了,伸手挠了挠下巴:“就、就一抽屉,之前从C市搬回来的时候,没舍得扔。”
“我要去看。”我拽着他的胳膊晃了晃,眼睛亮晶晶的。
他拗不过我,起身时还不忘把毛毯裹在我身上,像拎着只裹满棉花的小动物,牵着我的手往卧室走。
床头柜最下层的抽屉,一拉开就闻到淡淡的清香,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叠照片。
有我大学毕业时举着毕业证傻笑的,刘海被风吹得乱糟糟;有我们去植物园,我蹲在花丛里拍蝴蝶,他偷偷拍我背影的;还有张我趴在书桌前写策划案的,嘴里叼着笔,眉头皱得像小老头——这张居然还被他过了塑,边角都没磨白。
“你居然连这张都留着!”我拿着照片笑出声,“当时我还跟你发脾气,说你拍得丑。”
他从后面抱住我,下巴抵在我肩上,声音带着点怀念:“不丑,那时候觉得你皱着眉都好看。”
他伸手翻出另一叠照片,全是我们一起去吃小吃的,有我嘴角沾了酱汁的,有我举着糖葫芦比耶的,每张背后都用笔写了日期和地点。
我看着那些清秀的字迹,眼眶又热了,转身靠在他怀里:“李清,你怎么这么傻,这些小事都记这么清楚。”
“那个时候很想你,就顺手把这些照片整理记录了一番。”他轻轻擦了擦我眼角的湿意,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然后是鼻尖,最后落在唇上。
这个吻比之前都要温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珍惜,他的手轻轻揽着我的腰,像是怕一用力我就会消失。
直到我喘不过气来,他才慢慢松开我,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呼吸都带着点烫。
“李清,”我攥着他的衬衫衣角,声音有点发颤,“你那时候明明这么想我,为什么不冲动一次来找我?哪怕就一次也好。”
他的动作顿了顿,眼神暗了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找过的。”
“啊?”我抬头看他,满是疑惑。
他攥着我的手,指腹反复摩挲着我手背的纹路,像是要把这三年的空缺都摸回来:“2020年冬天,疫情刚松点,我想你想得整宿整宿睡不着,偷偷买了去C市的票,行李箱都收拾好了。临出发前给你打电话,还是占线,我猜我的号还在你黑名单里,站在车站大厅,看着滚动的车次表,又把票退了。”
他喉结滚了滚,声音又低了些:“后来办了张新号打给你,电话通的那一刻,我却不敢说话了。我听见KTV里的音乐声,听见你跟朋友笑,还说‘再点首歌,顺便问问有没有男模’,你还说‘单身多好,没人管’……”
他低头看着我,眼底藏着细碎的疼,“我那时候想,也许你想跟我分手是认真的,没我反而更开心,就没再打扰。”
“后来忍不住又打了几次,每次都只敢听着。听见你在电话里骂‘哪个变态总打骚扰电话’,骂运营商泄露**,我都觉得,能听听你的声音,就够了。”
我愣住了,怪不得那个时候总有陌生号码打来,接了只剩呼吸声,我以为是恶作剧,拉黑一个又来一个,没想到全是他。
我又气又笑,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下来,伸手捶他胸口:“李清!你是不是傻!KTV那是开玩笑的!还有你打那么多电话,就不会说句话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
我越说越委屈,声音都发颤:“而且我早就把你从黑名单放出来了!年底我忙得脚不沾地,电话占线不是很正常吗?你就不会多打几次,不会换个方式找我吗?”
他没躲,任由我捶着,反而伸手把我抱得更紧,力道大得像要把我揉进骨血里:“我是傻,我也会害怕的,胡思路。”
他把脸埋在我颈窝,声音带着点闷意,“我怕我找你,你说不想见我,怕我这点念想,都被你掐灭了。”
我们就这么抱着躺了会儿,他忽然翻身坐起,从床头柜摸过手机,解锁时指尖都有点抖。
微信点开,第一个对话框赫然是我的名字,备注还是当年我闹着让他改的“宇宙第一美”。
“我们才加回来没多久,哪来这么多记录?”我凑过去看,他却一直往上滑,滑到聊天框中途才停下,把手机递到我眼前。
屏幕上的消息像旧电影帧,一帧帧撞进我心里——
2019年11月29日:“胡思路,我不分手,你以后再把分手挂在嘴边,我真的会掐死你。”
下面是刺眼的灰色提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2019年12月19日:“胡思路,我爸病了,我先回江城了,你等我好不好?”
依旧是那句拒收提示。
2019年12月31日:“胡思路,明天就是新年了,我煮了饺子,没你包的好吃,你在就好了。”
2020年1月1日:“新年快乐,我很想你。”
2020年2月4日:“胡思路,江城好冷。”
2020年3月27日:“今天给我妈煮了粥,她吃了小半碗。你要是在,肯定会嫌我煮得太稀,逼我回炉重造。”
2020年5月9日:“桃源那款小游戏,我照着做了个简化版,你要是在,肯定是第一个玩家,还会吐槽我界面审美一般。”
后面的消息更碎,碎到像日常的絮语——
“网上看到今天C市的月亮‘长毛’了,你记得带伞,别又淋雨。”
“绿道的枫叶红了,风一吹像落了满地火,胡思路,你在就好了。”
“出差到西安,吃了你心心念念的biangbiang面,没有那么好吃,或许,你在就好了。”
“什刹海的日落染红了半边天,我站在湖边看了好久,总觉得你该在我身边。”
“资金链断了,团队快撑不下去了。”
“以前再难都觉得能过去,这次我不知道了。”
“胡思路,或许你在就好了。”
还有几条,是孤零零的祝福——
“生日快乐,胡思路。”
“新年快乐,胡思路。”
“胡思路,一切终于慢慢走上正轨了,你在就好了。”
我握着手机,指尖都在抖,那些个琐碎的字眼慢慢模糊,眼泪砸在屏幕上,晕开那些没发送出去的字。
原来他不是忘了我,是把我藏在了无数个“你在就好了”里,藏在了三年的日日夜夜里。
“对不起……”我转头看他,声音哽咽得说不出话。
他伸手把我揽进怀里,轻轻擦着我脸上的泪,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是我该道歉,对不起,胡思路。”
我埋在他怀里,伸手回抱他,把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原来那些年的误会和等待,都只是为了让我们在重逢时,更懂珍惜彼此。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在被子上洒下细碎的银辉,我忽然觉得,只要身边是他,过去所有的遗憾,都能变成往后的甜。
他低头吻了吻我的发顶,声音轻得像晚风:“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等了,每天都跟你说这些废话,好不好?”
我点点头,在他怀里蹭了蹭,把手机还给他:“以后这些话,要当面跟我说,不许再发在对话框里了。”
他笑了,胸腔的震动传过来,带着暖意:“好,都听你的,当面说,说一辈子。”
这承诺还不够,我直起身跪坐在床边,掐着他的脖子威胁道:“还有,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告诉我,不许瞒着我,不管当下我们有没有吵架。”
闻言,他搂住我的腰,让我坐在他腿上,“不会吵架,我让着你。”
这糖衣炮弹来得猝不及防,我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手指却还没松开他的脖子,故意板起脸:“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沟通’!沟通懂不懂?就是你别自己扛,我也别瞎猜,有事咱们一起商量!”
他被我这副“拿乔”的模样逗笑,胸腔的震动透过腿腹传过来,带着暖意:“好。”
这还差不多。
我松开手勾住他的脖子,凑过去亲他。
唇瓣刚碰到一起,他就反客为主,手臂收得更紧,把我牢牢圈在怀里。
这个吻比之前都要黏糊,带着失而复得的珍惜,他的舌尖轻轻扫过我的唇缝,像在试探又像在撒娇,惹得我攥紧他的衬衫领口,连呼吸都变得发烫。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才慢慢分开,额头抵着额头,彼此的气息交缠在一起。
他眼里盛着笑意,我也忍不住弯着嘴角,连房间里的空气都甜得发腻。
“你干嘛一直笑啊?”我被他盯得浑身发酥,像吞了半罐蜂蜜,忍不住先开口问。
他挑了挑眉,反问:“那你又干嘛一直笑?”
好家伙,才和好就学会踢皮球了!
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蛮横起来:“我是小皇帝,我问你就得答!哪有反问的道理?快说!不然我就……”我故意顿了顿,想不出威胁的话,只能硬撑,“不然我就再掐你脖子!”
他握住我捏着他脸的手,轻轻吻了吻我的指节,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我笑我女朋友怎么这么好。”
“就这?”
“不止。”
“那还有呢?”
“谢谢你回到我的身边,我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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