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临关眼中的上官黎,是那样的运筹帷幄、睥睨天下,只一刹那,就让临关想起了初遇的那日。
临关出身世家,可他却不属于世家。
众所周知,当今世界有八姓,凌驾于众氏族之上,生杀予夺、睥睨天下。
风萧氏,便是其中一姓。
而封氏,则是风萧氏麾下最强氏族之一,毫无疑问的门阀贵族。
出身封氏的临关,本是众人艳羡的世家子弟,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的一生,不是成为封氏的中流砥柱,就是伴随风萧氏天之骄子走向至尊,但无论那条路,他的未来都会是光辉至极、叫人望尘莫及。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一场源自风萧氏的权力更迭,使得临关父母失势,也使得临关那一支没落。那时,不知是不是为了投诚,风萧家新家主甫一上任,族长便急不可耐的给临关一家安上了叛徒的名义,在以酷刑处死父亲后,又将临关与母亲流放至治下苦寒之地。
由此,以他的身份,无论是在氏族子弟中,还是在平民百姓中,都不受待见。任凭他术法武功学的再好,也逃不掉做一只阴沟臭虫的命运。
“哟,这不是大少爷吗?”
一群少年浩荡荡的逼向临关,围成个圈,面上皆是鄙夷。
为首的少年轻蔑的看向临关,道:“方才你是使了封家的秘技吧?可真不要脸的。”
“是啊,不要脸。”
另外几人纷纷附和。
“叛徒还敢偷学啊?果真是大少爷,脸皮就是不一样呢哈哈哈。”
一阵哄笑。
下流、卑鄙、下贱……
诸如此类,每一天,每一天,都是无尽的耻笑。
可母亲对此却是充耳不闻,漠不关心,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
直到那天,一群小族子弟闯入他家,趁他不在,残暴的辱骂虐待母亲,此后,她才有了一点不一样的神情。
是痛苦,还是不甘?
城外二十里,有一处乱葬岗,成山的枯骨腐肉是玉魑花的最佳养料。
母亲有旧伤,需要这样被冠以邪恶之名的花株续命。
乱葬岗上,尸骸遍野,浓重的腐肉气息扑面而来,几只秃鹫停在腐烂的肉骨上,大快朵颐。
临关强忍着不适,在一堆血肉模糊的尸体中翻找着玉魑花。
一具又一具,不知翻了多少具,才堪堪找到一朵。
洁白的鲜花盛开在恶臭之中,便是成河的血液也玷污不了它分毫的圣洁。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身后,秃鹫不知何时倒在了血泊中。
一阵阴风吹过,寒气入骨。
临关心神一凝,瞬间闪出数十步,远离了原来的位置。
下一刻,一道阴森可怖的身影浮现。
轮廓似人,却无皮无骨,唯有一身血液,以及,数不清的裂瞳。
见此,临关瞳孔猛缩,心中震惊难以言表。
那身影眨了眨全身的裂瞳,略带疑惑的看向临关,缓缓靠近。
就在临关准备蓄力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浑身软绵,双眼不知何时变得模糊。
眼看着那恶鬼越来越近,临关不免心下一凉。
他还不想死,母亲,还在等着他……
簌的一声!
远方,几根青葱的藤条飞驰而来,缠住了临关,唰的一下,带走了他。
乱葬岗上,血瞳一身的恶鬼直愣愣的看着眼前一幕,气急败坏,却又无计可施。
“多谢。”
良久,临关神智清醒后,扑通一声跪下,朝着眼前人深深叩谢到。
“你这是做什么?”面前人一阵措不及防,慌忙扶起临关。
“你救了我,以后,无论刀山火海,只要你想,我都为你去——前提是,不影响我的母亲。”
那是少年这一生最真挚的承诺。
“哎,哪需要你做这些,我只是顺手而已。”少女摆摆手,拒绝了他。
哪成想,少年竟是以为少女不信,忙说道:“我是认真的。”
“知道你是认真的,我也是认真的。”少女回到,随后又放低了声音,“你还是先整理一下吧,衣服乱糟糟的,看着好埋汰的。”
临关面上一红,手忙脚乱的理了理衣服。
肆虐的风声下,是静默的天空。
“你在乱葬岗做什么呢?”
少女问到。
临关答:“找花,我母亲要用。”
少女指了指临关手中的玉魑花,道:“是你手上这个?可是这花治不了病的。”
临关神色瞬间黯淡,沉默片刻,闷闷道:“我知道……可这是唯一能给她续命的办法了。”
谁料,少女突然对上临关的目光,道:“要不这样吧,你给我做工,我帮你母亲治病。”
死水般寂静的内心,就这样突兀地被激起一圈涟漪,久久不息。
泉城之中,南璃尤息好不容易才与解归闲入了城,却迟迟寻不到住处。
偌大一座城池,别说可交易的独立院落,就连一座奢华些的客栈都寻不着。
更可气的是,那些档次低些的客栈在见了二人后,无不找各种理由推拒,死活不给入住。
“真是的,这泉城果然是见一次讨厌一次。”南璃尤息并肩走在解归闲身旁,小声嘀咕着。
街道上,过往的行人在看见衣着华丽的二人后,纷纷投以鄙夷厌恶的目光,让人不适。
解归闲无视众人目光,微微偏头看向南璃尤息,道:“既如此,不如快些出城,去下一处吧。”
“可是,要去下一座城,还得好久呢,而且……”南璃尤息还欲再说,却接到解归闲的眼神示意,下意识住了嘴。
解归闲随之收回目光,平静道:“没事的,城外百里外有个小村庄,那有解家人。”
“行吧。”南璃尤息无奈,顺从地跟了上去。
不料,就在二人加快步伐,将要出城时,却被一行突然出现的守卫拦住了去路。
“且慢。”
为首那人直视二人,面无表情,道:“二位目前还不能离开此地。”
“凭什么?”南璃尤息上前一步,质问道,“进的时候拦着不让进,出的时候又拦着不让出,你们泉城还真是太久没见过世面了,搞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了?”
“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那守卫虽是如此说着,眼中却没有丝毫歉意,反而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看着就让人火大。
袖下,南璃尤息手中渐渐凝起一股法力,就在她准备动粗时,却忽的被一道女声打断。
“实在抱歉,两位贵客。”
闻声望去,只见一道清丽端庄的身影缓步走近,面上是得体的笑容,端得是平易近人。
那少妇模样的女人走进后,言笑晏晏,道:“都怪我,实在是太忙了,没能及时招待两位,还请见谅。”
南璃尤息与解归闲对视一眼,不发一言。
那少妇又道:“想来二位不识得我,我是领主的身边人,旁人都唤我荆夫人,二位若是不嫌弃,倒也可以叫我一声荆姐姐。”
“原来是荆姐姐啊。”南璃尤息收了法力,灿烂一笑,瞥向一旁的守卫,道:“就是不知道荆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啊,”荆夫人尴尬一笑,“瞧我,实在是疏忽了,没有交代清楚,才闹了这种误会,让两位不顺心了。”
说着,又厉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向两位贵客道歉。”
那一排守卫见此,犹豫着不情不愿的抱拳。
“什么态度!”荆夫人又是一道斥责。
那些守卫才稍稍收敛,端正行礼。
“都给我下去!一群没眼色的。”荆夫人满脸不忿,又转身朝南璃尤息笑着,“两位不如暂且去我的小院落脚?”
泉城郊外,有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其间,一方院落坐落此地,不算奢华,却雅致至极,青山绿水环绕,花香鸟鸣萦绕,好一副水墨丹青画。
门外,牌匾之上,“甘露”二字耀眼夺目,鎏金的墨水熠熠生辉,昭示着主人豪壮的过往以及崇高的地位。
“想不到,泉城还会有这样精致巧妙的地方,荆姐姐品味不俗,我瞧着倒是不输许多世家女了。”南璃尤息瞧着院中花草道。
荆夫人装作没听出话中暗讽,一笑,道:“姑娘过誉了,不过是我喜欢清净,才将别院修作此般。”
恰巧,此时一个低眉顺眼的侍女自不远处而来。
“阿湘,”荆夫人唤道,“过来。”
那名作阿湘的侍女闻言,快步走来,躬身行礼,“夫人。”
荆夫人唤来阿湘,转头又对南璃尤息两人道:“两位贵客,实在抱歉,近日泉城事务繁忙,实在不便过多作陪,不如就让这丫头领二位去居所,稍作歇息。”
说着,将阿湘带至二人身前。
南璃尤息回以一笑,善解人意道:“既然荆姐姐没时间,那我们就不强留了,还要多谢荆姐姐的招待了。”
荆夫人端着笑容,道:“客气了,二位远道而来,这都是应该的,那我这便走了。”
说罢,微微颔首,优雅离去。
阿湘屈膝垂眼,待荆夫人离开,才恭敬道:“二位贵客,还请随我来。”
荆夫人为南璃尤息与解归闲安排的住处,乃是一方僻静清幽的院落,远离诸多烦杂,给足了二人空间。
待清空院内婢女后,南璃尤息轻轻一弹指,一缕青烟随之升起,覆盖整个小院,又渐渐向四周扩散。
随着青烟的四散,小院周围散布的探子一览无余。
片刻,南璃尤息露出些许讥讽,笑道:“果然不安好心。”
解归闲道:“荆夫人心机深沉,恐怕不止这些,还是要多加小心。”
南璃尤息不以为意,道:“我好歹也是南璃家天之骄子,对付一个连名分都捞不着的荆夫人,简直绰绰有余。”
解归闲无奈勾唇,叮嘱道:“别什么话都往外说,隔墙有耳。总之你自己小心,我还有旁的事,就先走了。”
南璃尤息露出些许诧异,道:“这就走了?不歇息吗?”
“不了。”解归闲道。
同时,一道蓝紫光芒自他身后而起,勾勒出羽翼的形状。
随后,解归闲似是不放心,瞧着南璃尤息,欲言又止。
“怎么了?”南璃尤息问到。
解归闲道:“这段时间,你就别乱跑了,好好养伤,等我回来。如果有情况的话,记得及时联系我。”
南璃尤息回到:“知道了,放心吧。”
“一切小心。”解归闲道,下一刻,化作了一道闪光飞驰而去。
南璃尤息望着解归闲的背影,淡了笑意,默了一瞬,转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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