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天宫5
“说好了，这个事情不允许有第三个人知道。尤其是……”
“尤其是宋离渊，对吧？”尉迟青不耐烦地答复，时忆已经像苍蝇一样在他耳边乞求了半天了，“他到底怎么你了，你这么怕他？”
“我不是怕，只是……”时忆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不是怕是什么呢？每次只要自己出了状况，就特别怕被宋离渊知道，生怕他生气了。
不过他倒是没想过宋离渊为什么生气。目下也依然没时间去想，他还得应付尉迟青的疑惑，于是胡乱打哈哈。
“他那么温温柔柔的，谁会怕他啊？”
尉迟青仔细想了一番也没觉得宋离渊到底哪温柔了，平时黑着一张脸，从没见过笑，还铁石心肠，从来不肯好心收留自己，也不多管闲事，不帮他应付授官……
想着想着就想了一大堆。
“他温柔吗？”尉迟青抽抽嘴角。
时忆眨眨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温柔吗？像软柿子似的，随便捏。平时不管干什么都微微笑着，我上回闯了祸还帮我说情辩白，留我住了几晚上，之前还顶着天君帮我脱身……多温柔啊？”
“……咱们说的是同一个人？”
“算了不管这个。总之，你答应我不告诉他了对吧！”
“嗯嗯嗯，快滚蛋别烦我了。”尉迟青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切，不必远送你爹。”说罢就想闪身离去，却发现自己气力尽失，一动神力就浑身猛地抽痛，“唔……”
尉迟青拧着眉，倒是没上前大惊小怪了，时忆对此表示满意，摆摆手离开。
生辰宴盛大极了，一看天君这次就没少操心，毕竟是及冠之年，如此才说得过去。时忆赴宴的主要目的就是吃饭，喝酒。
于是天君作贺词的时候，他在吃，一帮人碰杯时他在喝，聊天的时候他又在吃，不一会碰上杯了他又跟着碰，就这么吃了一整个饭局，一句话没说。
宋离渊坐在副位上一直瞟着时忆的方向，抿着嘴想笑，但是看他一个劲喝，脸色又渐渐变得不太好看。
于是他向底下的尉迟青使个眼色，让他想办法把时忆送出去。
尉迟青无助回望。
也是，他哪管得了时忆这尊佛。
于是宋离渊轻叹一口气，拱手向天君辞了礼说句失陪先行告退，自己先离了座。
在尉迟青的提醒下，时忆才把目光从饭里移开看到宋离渊已经离席。
他想了想编些什么借口离开不容易被看出来，最终思考失败。“喝多了，先失陪。”
于是在尉迟青怀疑的注视下，他如芒在背的从殿后门钻了出去。
刚出了殿门，宋离渊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时忆扭头一看，是他正靠在门旁，目光如炬。
“尉迟不说，你会抬头吗？”他轻轻笑着，时忆听着他的语气倒像揶揄似的，不禁觉得宋离渊的情感越来越丰富了。
“倒不一定……好巧啊你也在这里。”时忆说不上来为什么有些紧张，两只手交错起来，藏在袖袍下。
“不是巧，是我在等你。”宋离渊双手环胸，背靠着木门，“礼物。”
时忆猛然想起，他没有按着队列把礼物放进那一堆里，因为他怕宋离渊不看那堆东西，直接堆进杂物间里和古筝作伴。
“我想单独给你。”
说着，他抽出根细长的杆，被服帖的丝绸袋子裹住，轻轻一拉，一支玉笛便脱出绸缎。
“很好看，多谢。”宋离渊笑着拿起这支横笛，放在嘴边吹了吹。
声音灵动极了，比时忆的那支吹起来音色更润，仿佛能深陷乐中，当真看到竹林，听到叶声……
等等，倒不像是想象出的，而是身临其境。一般人可能感觉不出来，但是宋离渊能隐约觉出不对。
“你用神力作的？”宋离渊问道。
时忆嘴角上扬起来。问出这句话，就说明他在吹笛时想到了自己。
宋离渊没得到答复，直接伸手去抓他的手腕，感受他体内的神力。
“你把所有神力都用光了？”他心底有些震惊。
“还能再练回来的呀。”时忆声音不太硬气，辩解道。
宋离渊沉思了一会，时忆等着他再出言教训亦或是退还什么的，却不料他什么也没说。
“我收下了，这当真是最用心的礼物。”他神色愉悦地笑着，时忆心底一动。
“宋离渊你果真是和别人不一样。”
宋离渊依然笑着看他。“怎么不一样？”
“你没怪我。”
他倒是想狠狠教训时忆一顿。只是一对上时忆那副期待的表情，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而已。毕竟他用尽了神力也是为了给自己送礼，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而且，他的确很喜欢这份礼物。
宋离渊轻轻把玉笛别在腰间，看着时忆的脸倒是苍白了许多。
“你就没想过留一点神力？”如今天庭上位移方式基本都要用神力，时忆头脑一热这种方式可谓是极其不可取。
“我忘了。原本是想留一半，只是……”想到的东西太多了，都想一同赠予宋离渊，勉强都给塞进去，神力不知不觉就全用掉了。
若非尉迟青及时打断他，恐怕他现在还躺在床上吃丹药。
“好吧。既然你耗力是为了赠我礼物，这些时日我带你出行。”宋离渊主动请缨，“天君那边我也会应付过去。”
时忆的感谢发自肺腑：“多谢！！”
“他已经死了。”尉迟青双手摁住宋离渊的肩膀，“你别妄想了，时忆已经死了。”
宋离渊眼中的血丝几乎将整个眼眶内染成红色。
“不。”
“如果他死了，魂魄呢？”宋离渊冷静得病态，“魂魄没寻到，他就还活着！”
尉迟青紧紧闭着眼皱眉，桃花眼尾还是溢出一滴泪来。“他魂飞魄散，没留下魂魄。”
宋离渊眼神可怖地看他一眼，问道：“为何这样想？你希望他死吗？”
“我不希望，可这是事实！宋离渊你别骗自己了！”尉迟青声嘶力竭地希望他能醒过来，泪水不觉间留了满面，但宋离渊只是摇了摇头，轻轻拨开尉迟的手，走了出去。
宋离渊只身一人静静地走着，脑海中走马观花似的一遍又一遍过着时忆的面孔。玉笛轻轻震颤，像是在回应他。
宋离渊感受到异动，从腰间抽出这支笛。
他轻吹起来，每一个音都仿佛是时忆轻轻抚着他的手吹奏出的，他听见两个音色合在一起，是时忆那支笛与他现在所奏的这支。
“大神救我！”
“今天我就狠狠压压那个天君爱徒的风头！”
“你输了。”
“凡间的传说，能保平安。”
“你喜欢玉笛还是竹笛？”
“宋离渊你别不服输哦，一局定胜负。”
“本来就是买来玩的嘛！不值钱，以后再买就是了。”
“’八千山水湖光山色，十一龙潭光怪陆离。‘我这诗作的可好？”
……
“我是时忆。敢问尊姓大名？”
待到他反应过来时，曲谱已尽，湿热的液体打在横笛上，从脸颊刮过，划出一道痕。
他将时忆教过他的曲子吹了一遍又一遍，一曲又一曲，似是因为他的死去，笛中的神力渐渐变得淡弱，宋离渊耳边清脆的竹叶音在此刻才变大起来，周遭场景开始风云变幻，模糊中变成一片竹林。
一个身影翩然出现，面对着他，指尖抚上琴弦，轻弹着一架华美而古旧的古筝，时不时抬眼笑看他一次。
笛音中的这一切，都是他赠予自己的生辰礼物。宋离渊未曾停下，只敢用眼不停看着他，看着看着就淌下几滴泪，模糊了视野，等到泪全都滚下，再一言不发地望着，手中不停。
生怕他只要一停下，一靠近，周围的一切就会消失不见。
“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对吧。”宋离渊问眼前的人。
眼前的人摇了摇头，凄厉的声音很小，很低，像是说给他一人的耳语。“这不是我，你醒过来啊，宋离渊。”
不是？“怎么会呢，这分明就是你。”宋离渊辩驳着，笛音骤然停止，“你就在我眼前，那么真切。”
一袭青衣之人先作烟消散而去，随后是时忆给他的这整个世界，都随着笛声的停止，无影无踪。
“我已经不在了。”
宋离渊抽出剑握在手中：“为何拦我见他。”
无人再应，因为他心底自有答案。
过了很久很久，等到他握剑的手已僵硬，剑落地发出脆响，他才回过神来，这只是自己的府邸而已，没有竹叶，没有亭台，也没有古筝前翩然而坐的一人，只有一架古筝罢了。
“让我再看看你也足够。”宋离渊说着又吹起笛，闭上眼，渴望再听见时忆送给他的那片世界。
可是没有，没有那些声音。
有刀剑相撞的锒铛之响，震天的敌营杀声，魔神病态的狂笑，烧红的铁具落在肉上时发出的刺响，审判的铁锥敲下发出的一波又一波回音……
唯独不再有时忆的声音。
有关他的一切都无法再被想起，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聒噪，痛楚。
宋离渊仍盼望着，等到这一切与他作伴的梦魇都褪去后再看到一次时忆的面容。
只是什么都没有。他只要一听见笛音，耳中就被这梦魇所充斥，刺得他耳膜都在疼痛，穿透大脑，头痛欲裂。
他无法再奏乐，无法再去听这原本美好的声音。在他的世界中，只剩下宁静和纷扰两种区别——无声和噪声。
在那梦魇的吞噬中，他早就无法再去回忆有关那个人的一切，他渐渐忘掉了那个人，与和那个人在一起时的一切。
他甚至不知这支笛子从何而来，也不知这支玉笛里曾经充满了神力。
如今随着时忆的死去，也都流逝掉了。
宋离渊的情感不是越来越丰富了，而是因为你才有了这么丰富的情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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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三章 天宫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