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清晨,聂星柔尚在睡梦中。朦胧间,一阵梦幻曲响起,接着有什么东西满屋子乱爬。聂星柔被吵醒,万般不情愿睁开了眼,看到了一身运动装的蒋恩慈。
聂星柔睡眼惺忪,嗓子眼还堵着。她轻咳了两声:“叫我有事吗?”
“先把闹钟玩具捡回来。”蒋恩慈说。
聂星柔还有点懵,她没问为什么,只知道要履行指令。于是她起身,困顿地眯着眼找那个到处乱飞的小怪物。等到她抓回来将它安回去之后,它终于不叫了。
聂星柔也彻底醒了。
这东西太有病了,只有蒋恩慈才会拿来折磨她。
她眨了眨眼,“弄回来了,然后呢?”
“换衣服,去跑步。”
聂星柔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拍了拍耳朵,又问:“你说什么?”
“锻炼,晨跑。”蒋恩慈语气笃定。
一瞬间,她有些呆滞。她指着自己,问:“你要我现在陪你去跑步?”
蒋恩慈点头,聂星柔仔细端详,他黑眸深邃,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他在想什么呢?
聂星柔抓起手机看了下时间,现在时间,05:07。天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怪不得她觉得自己还没睡够。聂星柔看向蒋恩慈:“你总不是因为怕黑才叫我陪你跑步吧?”
“我是你的雇主。”蒋恩慈起身,回头看了她一眼,“十分钟后客厅见。”
聂星柔还想糊弄一下,可蒋恩慈的表情却由不得她再多说半句。她努了下鼻子,自言自语道:“我还有英语单词要背呢。”
“背单词是有技巧的。”蒋恩慈说。
“你教我啊?”聂星柔下意识回应。
“可以。”
如果用跑步能换来蒋恩慈的英语教学,她愿意少睡两个小时。毕竟这种好事谁能拒绝呢?
聂星柔连忙从美人榻上跳了起来,往电梯的方向冲过去。她生怕蒋恩慈反悔,边跑边喊:“说好了啊,你教我英语,我陪你跑步!你别反悔!”
原本空旷的雨林书房响彻聂星柔的声音,蒋恩慈想,这女人嗓门真的不小,很有荷城人的风范。
等电梯门合上,蒋恩慈低头一看,聂星柔连拖鞋都没穿,赤着脚就跑走了。
蒋恩慈到客厅等聂星柔,梅姨指挥用人准备早餐的食材。蒋恩慈叫住梅姨:“梅姨,家里的空调都换成地暖。”
“好。”梅姨点头,“正好聂小姐不喜欢穿拖鞋,跑来跑去很容易着凉。”
*
聂星柔的小半生基本没什么早起经历,可这一次,聂星柔居然披星戴月出来跑步。
老天爷都不懂她有多努力!为了一个人改变自己的习惯真的是生平头一次啊。
早上的寒气冻得她瑟瑟发抖,她还被健身教练按在一边做拉筋伸展运动。教练精神抖擞地批评聂星柔:“你这筋硬得像地板,不拉开等会儿有你受的。”
“谢谢,我情愿亲自后悔。”聂星柔说。
话音落下,蒋恩慈走过来顺手轻推了一把,将聂星柔的肩背推了下去。原本下不去的她,愣被推到腿和背平行了。
聂星柔一声惨叫,她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被抻得这么平,简直像被熨斗熨开了一般。
“对就是这样,要伸展开,才不会在跑步的时候受伤!”教练还在一旁打气。
蒋恩慈说:“你也不必后悔了。”
这还是人吗?聂星柔龇牙咧嘴。
*
跑步时,蒋恩慈遥遥领先,聂星柔气喘吁吁掉在他的身后。她好几次想要试图追上去,教练就在后面给她泄气:“平稳呼吸,好好保持现在的速度。不要试图越级!”
聂星柔想,这教练到底是来训练体能的还是来训练心态的?她才懒得管教练的警告,一直试图跟得更近一些,她也的确做到了,两人的距离不过两个身位而已。
蒋恩慈的额头上戴了条灰色的发带,说不清是早上的晨雾还汗珠将他的额发打湿,碎碎的刘海落在额前,看起来格外温柔。
不过这张脸也没办法治愈聂星柔,她以为自己体力还算不错。可在竹里馆跑上一圈,她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而蒋恩慈除了身上多冒了几粒汗珠,整个人平稳如常,简直不可思议。
聂星柔费力往前赶了几步,终于跑到了蒋恩慈身边。她张着嘴喘气,一串白气往上飘去。她想缓一缓再说话,可嘴上一紧,像是被封了口。
“跑步不要张嘴。”蒋恩慈说。
聂星柔生生被蒋恩慈捏成了鸭嘴,原本要出的气憋在了喉头,不上不下地卡得难受。
“看着我,深呼吸。”蒋恩慈说。
聂星柔才不想要深呼吸,她轻拍蒋恩慈的手背,想要他松手,可他却怎么都不松。无奈,她只能用鼻子吸气,哪知道一用力,她呛到了。
蒋恩慈松了手,聂星柔一顿猛咳,甚至都咳出了肺音。这时远处有人转头,聂星柔捂着嘴定睛一看,转头就把蒋恩慈推到了一旁的树干后。
好在树干粗壮,完美地遮掩了两人的身形。聂星柔的双手按在蒋恩慈脸颊两侧的树干上,整个人呈现壁咚的姿势将他牢牢压住。
蒋恩慈的脑海有一秒钟的空白,他的心像是被身后的粗粝树干磨到了,莫名快了一拍。
两人贴得太近,聂星柔死死盯着远处的人影,而蒋恩慈看着她的脸蛋。他发现聂星柔的左侧鼻翼上有一粒很浅的小痣,如果不仔细看,根本辨别不出来。
他的目光顺势往下,看到了她嫣红的嘴唇。很软很润,还有一层亮亮的光泽感。诱得人想要上前一步,他不由自主倾身。
这时,聂星柔深深吐了口气,退出了他的怀抱。软绵绵的身躯离开时,蒋恩慈感觉到有一点冷。
“解释一下?”蒋恩慈抱臂,压住荒唐的想法,居高临下看着她。
聂星柔的眼珠转了转,说:“我帮你解决了不想看到的人。”
“你该让对方躲着我。”蒋恩慈说。
她就知道这人没那么好糊弄!聂星柔垂下眉眼,语气犹豫:“那我总不能去扑别人吧,好像不太合适。”
“我看看是谁不太合适。”
蒋恩慈往外走去,想要一探究竟,聂星柔生怕他从背影认出了段明喆,连忙拿手去遮他的眼睛。蒋恩慈一手擎住她想要造次的右手,说:“我不能看?”
“为了一天美好的心情,不看也罢,是不是?”聂星柔讨好地笑。
“我觉得不教你英文我会更开心,你说呢?”蒋恩慈黑眸沉沉。
这人动不动就要挟她,是不是有点幼稚了?
聂星柔蹭了下额角,说:“是段明喆。”
“可以啊,你连他的背影都认得这么清楚。”蒋恩慈的语气有点怪异。
这是什么阴阳怪气的口吻?聂星柔拧眉,她何止能够认得清段明喆的背影,她老远就能分出她好几个顾客的身形。当然,她觉得蒋恩慈要的不是解释。
“那我下次会要他躲着你走,这样可以吗?”聂星柔可怜兮兮地看着蒋恩慈,还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虽然她也不知道这种老套又古早的装可怜手法对他是否有效,但总的来说,还是先转移他的注意力比较好。
蒋恩慈垂眸看她:“装可怜有用吗?”
“总要试试?”聂星柔说。
蒋恩慈夺回了自己的衣角,超越了聂星柔半个身位。他说:“再跑一圈。”
“再跑一圈就当原谅我了?”聂星柔追问。
回答她的,是蒋恩慈慢慢跑远的背影。
*
一早上的运动量已经超过了聂星柔一周的运动量。她整个人疲乏到不行,听蒋恩慈教英文的时候,她困得脑袋狂点,像极了她上高中时听英文课的模样。
差生就是差生,想要一夜蜕变,纯属做梦。
聂星柔的脑袋又要点到桌面上时,她的鼻子被蒋恩慈捏住,几乎无法呼吸。她憋红了脸,抬头看着蒋恩慈。
蒋恩慈面无表情:“不教了。”
冷冷的小鼻音里透着非常明显的不高兴,聂星柔登时就清醒了。她双手合十,做祈祷状:“别啊,我去喝杯咖啡,马上就清醒了。”
“不教。”蒋恩慈斩钉截铁。
“再给个机会好吗,我一定不打瞌睡了。我保证我会把眼睛瞪成铜铃牢牢看着你,让你享受聚光灯下的感觉。”聂星柔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比出了“2”的手势,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比向蒋恩慈。
而蒋恩慈只是一声冷笑,收紧的下颌线越发显得锋锐,整个人写满了“你别惹我”这四个字。
聂星柔的手指如小人一般,慢慢爬向桌角,轻点蒋恩慈的手背。她说:“差生也要有个转变的时间吧?”
蒋恩慈将手背在身后。他沉默了好一阵,说:“再给你一次机会。”
*
聂星柔就知道,蒋恩慈所谓的“机会”,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蒋恩慈打开电脑,点开了一个名叫“Typoman”的游戏。他告诉聂星柔,只要能够打完第一章,他就继续教她英文。
打个游戏而已,能够难到哪里去?聂星柔兴致勃勃点开了游戏,败在了前言上。
这个游戏的玩法真是好脱俗啊,主角小人居然需要单词拼成通关武器,才能通过每一个小关卡。
聂星柔为了让小人通关,对着那些字母抓耳挠腮,想方设法把它们凑成单词。可更要命的是,这次凑成单词,下次遇到新的难关,居然还要从上一个单词里借一个字母。最绝的是,网上的攻略也不全,还是要靠自己。
这比要她一天背一百个单词更狠。蒋恩慈,真是太会对付她了。
她回头看坐在沙发上看书的蒋恩慈,问:“我能请场外救援吗?”
蒋恩慈说:“随便,只要你能过关。”
聂星柔迅速拨通了堂弟聂雪言的电话,她冲着电话说:“聂雪言,快点来帮我拼几个单词……什么东西,你也不知道?那你英语一百三十分怎么考的,小镇做题家啊?”
“你给我把小脏鞋的全名拼出来?看,你这不是拼得挺好吗?怎么品牌名你倒背如流,要你拼个单词就yue了?”
“不帮忙就别想要那个拇指防抖相机。”
……
蒋恩慈坐在沙发看着聂星柔。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整个人显得格外生动。她冲着电话里的人吼了一通,但那样的语气证明了她和电话里的人关系亲密。蒋恩慈拿起手机,给胡浩辉发了个消息。
【蒋恩慈:聂xueyan是谁?】
【胡浩辉:聂雪言,聂星柔的堂弟。】
【蒋恩慈:。】
他刚放下手机,聂星柔突然左手握拳,右手抓着鼠标,喃喃自语:“聂星柔,你可以,你绝对能过关!”
只见她钻研一阵后,将头发揉得乱蓬蓬的,嘴里还在念:“OGRGED到底能组成什么单词啊这不是要死了吗?”
看着她蓬蓬的头发,蒋恩慈的右手手指动了动,想把那些乱发捋顺。
这时,聂星柔的手机响起。她接起电话,下意识回头看了他,突然将声音压得很低。她急匆匆起身,走到了蒋恩慈的视线之外。
蒋恩慈的右手不自觉握紧了。第一次正式见面时,她接电话都没有避开,现在她是给谁打电话?
不多时,聂星柔讲完电话走回来了。她面露歉意对蒋恩慈说:“我差点忘了,我今天约了朋友在‘澄’见面。游戏我先存档,回来继续。我先走了。”
说完,她急匆匆存档关电脑,便离开了。
聂星柔离开后,四楼变得空空荡荡。蒋恩慈从未觉得这里如此寂静,他被热带植物裹挟,静到只能听到流水和呼吸。
明明以前没有这种感觉,他只觉得如果再空旷一些就好,将他彻底掩埋其中无人发觉最好。
可现在为什么觉得太安静、太冷清了?
蒋恩慈静坐了一会儿,胡浩辉和尤眠突然上来了。尤眠说:“我来的时候看到了段明喆的车离开竹里馆,他也住这儿啊?”
听到这话,蒋恩慈想到了聂星柔刚才的奇怪表现。他看向尤眠,问:“你今天是不是要去‘澄’?”
“我不记得我有这个安排啊?”尤眠疑惑道。
“你有,我记得。”蒋恩慈语气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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