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厅内已经到了不少人。椅子摆得密密麻麻。聂心优果然有办法,将聂星柔安排在一个不错的位置。
聂星柔没有急着落座,聂心优问:“要我带你走走吗?”
正在这时,一道熟悉的人影从她身边走过。聂星柔瞥了一眼,有些诧异地盯着对方的背影。
胡浩辉来了,蒋恩慈呢?
等了半天,聂星柔也没到蒋恩慈的身影。她失望地收回视线,聂心优问:“有熟人啊?”
聂星柔摇了摇头。
两人绕着会场走了一圈,聂心优细心介绍了场内布置。最后,她凑近聂星柔的耳畔小声说:“你知道吗,我们的上方有个VIP包厢,顶尖的收藏家都在那里。”
之前她听施爱说过VIP包厢,能进入包厢的人都是名流和顶级富豪,一般的有钱人还进不去。聂星柔好奇地往上看了看,什么都看不见。
也是,位于顶端的人,怎么会轻易让她窥见?
聂心优又说:“你知道蒋尚仪吗?她今天也来了,就在VIP包厢里坐着。”
听到这个名字,聂星柔感觉意外极了。对于艺术家来说,拍卖会是绝对的禁区,艺术家参加拍卖会和影响他们的纯度和声誉,蒋尚仪怎么会来?
可想到蒋尚仪上午的突兀问话,聂星柔又觉得她跑来这里也不算稀奇。
聂心优揣摩了下她的表情,眉毛一挑,这女人没见识,连蒋尚仪都不认识。
*
VIP包厢里摆着香槟和精致的点心,藏家和名流举杯畅聊,大家的目光若有若无都看向一个位置——
作为当代知名画家的蒋尚仪一出现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有人上前和她搭讪,她只是轻笑点头,然后坐到了一个年轻男人身边。
年轻男人身着Caraceni的深蓝色西装。意大利手工定制西服向来对身材有微妙的要求,他穿得格外合称,也愈发显得丰神俊朗、器宇轩昂。
众人愈发好奇,这个年轻人什么来头?
“姑姑,你来这里不太好吧?”蒋恩慈问。
“我不来,能见到你吗?”蒋尚仪问。
“怎么会呢。您找我,我一定会来。”
蒋尚仪抓着蒋恩慈戴着手套的左手,说:“是掩盖好了,再来看我?”
“拍卖会开始了。我帮您介绍一下吧?”
蒋恩慈顺势用左手拿起拍卖画册,手掌处传来痛感,他连眉头也没皱,佯装自己很好。
蒋尚仪盯着他,眼里有显而易见的心疼。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啊。”
*
港城嘉德的拍卖会是拍卖师是个外国人,他说着流利的英式英语,偶尔还夹杂着两句粤语。他幽默风趣,不时引得台下竞拍者发笑。
聂星柔第一次参加拍卖,整个人有些紧张。竞价环节时更是气氛凝滞,身边的人频频举牌,大家杀红了眼的架势就像在抢购打折商品。
好多作品都超过了原本的最高估价,动辄百万的价格让人咋舌。聂星柔已经被这些价格搞得通货膨胀了。她突然开始质疑自己最初的想法,三千万美元买一幅画,贵吗?
咚的一声,小锤敲下,聂星柔吓了一跳。
台上的拍卖师宣布,465号以最高价斩获了拍品。
聂星柔看了看旁人的表情,有人懊丧,有人抿唇思考,有人交头接耳。
她收回目光,看着摊在膝盖上的册子。沃霍尔的画排在第十二位,她还有时间熟悉流程。聂星柔拿出手机戴上耳机,反复熟悉几个英文数字的读法。为了加强记忆,她默念了好几遍。
有几次,聂星柔看到了坐在前排的宁橙侧头和旁人交流。不知道是不是被打压太久,聂星柔还有种奇怪的期待,她竟然希望在竞价时和宁橙正面对上。聂星柔打起精神,小心观察起四周,试图再收集一点有用的东西,免得自己临场闹笑话。
*
拍卖师开始介绍第十二号拍品。
前面的拍品只是草草介绍,连名字都不一定念全。可这是备受瞩目的作品,拍卖师介绍得格外详细,似乎在侧面衬托它的重要地位。
全场都在跃跃欲试,会场内的气氛都变得很不一样。
聂星柔的左手不自觉抠在了裤缝线上,右手紧紧捏着报价器。
当报出六百万美元的底价时,大家纷纷报价。聂星柔没跟上,等反应过来时,价格已经飙升到六百八十万了。
聂星柔没有报价。她没有竞拍经验,但也知道看着宁橙的动向走。价格节节攀升,七百万美元一过,一个让她意料之外的人报价了。
胡耀辉直接把价格加到了七百五十万。
宁橙依旧按兵不动。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冲动,聂星柔按下报价器,同样加了五十万。她的心脏突突直跳,有种做了坏事的感觉,但又很享受这种冲动。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聂星柔感觉脑袋有点缺氧,微微眩晕。
拍卖师念出她的号码。大概这是她今晚第一次报价,又加码偏大,拍卖师还特地对她多说了一句话。不过聂星柔没听懂,她礼貌地笑了笑。
场内出现呼声,不少人回头看她,其中就有宁橙。
在和宁橙对视的时候,聂星柔报以微笑。宁橙嘴唇微张,表情诧异,像是质疑她怎么有本事出现在这里。
看到宁橙这副表情,聂星柔觉得长久以来在工作上的憋闷感烟消云散。不管出了会场有多惨,但现在,她占上风。
价格突破了两千万。不少凑热闹抬价格的买家放了手,竞争者里还有聂星柔的熟人。除开宁橙,胡浩辉也在竞价。
他代表谁报价不言而喻。而蒋恩慈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胡浩辉转头,冲聂星柔颔首示意。聂星柔原本抠着裤缝线的左手攒成了拳。
不管蒋恩慈是什么身份,不管她和蒋恩慈、宁橙差距有多大,但在这一刻,他们是平等的。即便她是代替别人来竞拍,但她每一次报价,都是和蒋恩慈在一条线上竞争。
差距感突然在这一刻消失了。
总有一天,她一定能凭自己的本事坐在这里,为心仪的艺术品报价。
*
价格直奔三千万而去,场上只有胡浩辉和聂星柔还在竞价。宁橙用一种“你疯了”的眼神盯着聂星柔,可她已经看不到宁橙了,只是暗自在心里盘算两方报价会达到多少。
场面胶着,两人一直在相互较劲。聂星柔的报价超过了预算,价格已经达到了三千一百五十万美元。
胡浩辉却突然没有再跟,拍卖师紧盯着他的动向,接着又看回了聂星柔。拍卖师重复了聂星柔给出的价格。
接着,拍卖师第二次重复了三千一百五十万美元。
聂星柔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了她的心脏,她的手心发潮,几乎握不住报价器。
要成了吗,她真的能为项总拍下沃霍尔的画吗?
拍卖师的小木锤高高举起,即将一锤定音时,锤子在半空停主了。
“三千八百万,271号给出了三千八百万的价格,后排还有人想要出价吗?”拍卖师的视线紧紧攫住了聂星柔。
这个数目远超项老板给出的价格。聂星柔沉默地摊开双手。报价器上有她沾着汗液的指纹,显得有些狼狈。
小锤用力落下,铛的一响,像是砸在了她的心脏上。聂星柔觉得自己像是被压烂的西红柿,双肩倏然颓败。
掌声响起,辛德瑞拉的魔法消失,她又回到了真实的人间。
胡浩辉回过头,歉意地冲她笑了笑。
*
拍卖会结束,人们相继走出会场。聂星柔起身,她看到胡浩辉走向台前,宁橙原本要向她走来,却因为看到一个著名收藏家而半途改道。
聂星柔往会场外走去,一种巨大的茫然感将她笼罩,而这种茫然感,居然是金钱带来的。谁说金钱没有意义,她这会儿被巨大数额的钱砸得晕头转向的。
聂星柔甚至开始疑惑,蒋恩慈到底是谁?
他不像是寻常富二代,他的有钱程度完全是她不能理解的。原本聂星柔还模模糊糊有点儿概念,可真正见到他不露脸就一掷千金时,那种震撼无法言喻。
三千八百万美元,两亿四千五百万人民币,这样巨大的财富她根本不敢想,而蒋恩慈仅仅只是拿这笔钱买了一幅画。那幅画只有两米高,一点六米宽。要是拿这钱去买地,起码能买下一整片建筑用地。
她低估了蒋恩慈的身价。
楼上VIP包厢的客人也走了出来。聂星柔恍然嗅到了蒋恩慈身上的香水味,她回头一看,一个穿着蓝色西装的男人站在不远处。
他眉目清俊,神情冷淡。气势太过出众,她一眼就能看见。
聂星柔下意识低头检查自己的衣服。今天她穿了件打折购入的Sandro工装西服,看起来还算得体,应该没有出错。
再抬头时,蒋恩慈身边多出了一人,居然是蒋尚仪。蒋尚仪看着聂星柔,冲她招手:“又见面了。”
蒋恩慈看了蒋尚仪一眼,眉头皱了起来。他小声问:“你认识她?”
蒋尚仪说:“早上在画廊见过,她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聂星柔走上前来,对蒋尚仪打了招呼:“蒋老师好,我是聂星柔。早上我太没礼貌了,没认出您是谁,实在不好意思。”
站在一旁的蒋恩慈顿了一下。
蒋尚仪说:“你也是做艺术品交易的?”
“啊是,目前就职于荷城艺昌画廊。”聂星柔说。
聂星柔突然感觉蒋恩慈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分神看了他一眼,蒋恩慈穿越她往后看去,两人只是短暂地有一阵视线交汇,一切都像是聂星柔的错觉。
蒋尚仪听到聂星柔的回答,只是笑了笑。这表情聂星柔熟悉得很,对方根本没有听过这个画廊的名字,仅仅是表示礼貌而已。
“好好发展,你有前途。”蒋尚仪说。
“谢谢蒋老师。”聂星柔朝她鞠了一躬。
聂星柔心里清楚得很,对方说的肯定是客套话。可她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毕竟是来自当代画坛著名华裔画家的夸奖,这也是很有分量的客套话。
而且她们聊天时一直有人试图上前搭讪,都被蒋恩慈身后的黑衣保镖给挡回去了。聂星柔甚至看到了宁橙,毫无意外,她也被挡了回去。
那一瞬间,聂星柔感觉自己心里在放烟花,小人得志的喜悦感怎么都压抑不住。
太爽了,聂星柔从没感觉到这种特殊优待,今天简直是应该被铭记的一天。
见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聂星柔想多看蒋恩慈两眼,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好时机。她礼貌地向两人道别,蒋尚仪突然问:“不找我要签名和合影吗?”
聂星柔傻乎乎地“啊”了一声,双眼瞪得滚圆。她是真的没敢想这件事,能说上话已经很荣幸了,还能有这种好事?
蒋尚仪说:“手机给我,我们拍张照吧。”
聂星柔拿出手机递给蒋尚仪,蒋尚仪转手把手机递给了蒋恩慈:“Leo,帮我们拍照。”
在他接过手机的瞬间,聂星柔感觉自己的心快了一拍。蒋恩慈低头看手机时,不自觉“嗯”了一声。
“有什么问题吗?”聂星柔脱口而出。
蒋恩慈看她一眼,蒋尚仪也凑了过去。她了然地说:“他喜欢贝尼尼的雕塑,看到你的手机壁纸,有点意外。”
聂星柔抿唇,左手不自觉落在心口,企图遮掩越来越快的心跳。
“不过说来,贝尼尼的阿波罗和你还有几分神似呢。”蒋尚仪对蒋恩慈说。
聂星柔被说中心思,瞬间抬头,不期然和蒋恩慈对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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