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6.(二合一)

他们都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来这个地方,车一路向北,大火焚烧过后,森林完好无损,唯有一棵的树身黑漆一片跟夜融为一体,高耸的枝叶有活力的顺着风摇曳,其他再无痕迹。

2月15日凌晨,白承安抱着秦遇回了家。

在那之后他一刻也没有停歇,紧接着就往研究所赶,沈鉴开站在门口等着他们,白承安看见师兄时步伐不由自主地缓了下来,他偏过头滚了滚喉结,闭目又睁开酸涩的委屈感在这一瞬间蔓延开来,又在下一秒被白承安强压了下来,他正过头。

沈鉴开眼下也是一片乌青,看起来疲惫不堪,没见到人时他的脸色惨白,瞳孔黯淡不安,等看到他的师弟才慢慢恢复了些往日的神采:“回来了就好……”他垂下眼,又抬起来,仔仔细细看师弟有没有受伤,发现无事,漂亮的眼睛这几天头一次带上了笑意。

白承安是跟方允行一起来的,方允行虽然有想问的事情,但还是没打扰他们师兄弟,他提前走开了,只是先进了大厅静静等着,那一道身影站的直一动不动。沈鉴开语气缓了缓带着几分疑惑温声道:“小遇呢?没跟你一起来吗,是去休息了还是受伤了?怎么回来的路上也不接电话,让我一直担心你们两个。”

白承安还在台阶下,神色不明,他身后依旧是未亮的天色,是寂静无声的中央区,只有研究所还亮着灯。他侧过头不知道望向了哪里,眼底的神色,与他映入眸中的景色一般,沉寂深邃不见底,声音冷静又平淡:“我没事师兄。至于秦遇,他,只是要休息一段时间,再等等就回来了。”

这个语气让沈鉴开心神一跳,呼吸停滞的瞬间,他猛地回头去看方允行。

两个人隔着研究所大门厚重的玻璃对视了几秒,方允行率先移开视线,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他无声地叹气,他掏出手机,头低的很低很低。

下一秒,沈鉴开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收到了方允行发来的消息:

【方允行:抱歉,我去晚了。我到的时候……小遇已经出事了。】

白承安听见声音缓缓回头,他面色平静地望师兄,没说话了。

“……这样。”沈鉴开的回复又慢了半拍,握着手机的手无力下垂,某一瞬间里他心脏像钟表的节拍跳动着,滴答、滴答,一刻也不停,吵闹的不行。沈鉴开看着白承安的眼眸什么也说不出来,带着笑意的眼睛又散开了,睫毛发着颤,他还想说什么,只是实在难以发出声音。

为什么会这样。

沈鉴开在心底问自己。

脑海里其它的声音蜂拥而来——

“都是因为你,他们才会死……因为,你救错人了。”“师兄,我不想喝加了姜的醒酒汤——”“沈鉴开,我喜欢你。”“师兄……”“都是你的错!你错的离谱!”“师兄师兄!这盆花真不能给我嘛!”“小鉴开?”

……

“你要跟我走吗?”

好多人的声音,好多人,他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好多人都在他脑海里说着什么,沈鉴开听不清明,一开始他能听出研究所大家的声音,到了后来就听不清了,这些混乱的声音不管什么最后都会演变成一句。

因为你。

沈鉴开恍然摇了下头,可能是没休息好的缘故,他这几天总这样。他出神的时间看似漫长,实际上再次抬眸看向白承安的时候,现实里才过了半分钟不到。

他们师兄弟一上一下再次对视,却皆沉默不言。明月高悬,当下无人心向月,也无人心绪如月光般波澜不惊。

良久,白承安看着沈鉴开脸上好似越来越难过的表情,很轻地眨了下眼睛,他大概知道师兄在为他难受,但是身体的感知反应慢了好几拍才向大脑传递来正确信号——师兄很担心。于是白承安轻微地扬了扬唇角,哪怕并不明显,安慰道:“不用担心,师兄,真的没事。”

紧接着下一句话就恢复了平静,“我跟方前辈还有点事要聊,师兄一起吗?”

他踩上台阶,走到沈鉴开身旁,也是这时候沈师兄开口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沙哑干涩,像一把钝刀,但还是缓缓地,他先朝着白承安道歉:“不了……对不起承安,我理应跟你一起处理的,但是……我今天,有些太累了……”末尾的几个字轻的几乎听不见,白承安看不见的地方,沈鉴开苦笑着,他没回头再看他的师弟,只是抬起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前方:“我也需要回去休息一下。”

“这里就交给你处理了。对不起,承安。”

·

白承安不知道自己是疯了还是真的冷静,但没关系,这不要紧,要紧的是他已经可以有条不紊的处理师兄遗留的事宜了。

他先去研究所的隔离室见了应许一面,没让人跟着,再次走出研究所大门的时候,才七点,天刚亮了点,还是雾蒙蒙地一片蓝。

按照中央大楼近两年来的“风范”,大小官员都会迟到,管事的除外,不管事的要到九点才能到,跟研究所对接的负责人还算负责,他是卡着八点半的点儿来上班。今天天冷,他刚在暖和的走廊脱了外套,一进办公室又被吹来的冷风打了个寒颤。

负责人暗骂了一声,嘴里嘀咕着:“昨天是哪个保洁地值班,怎么没关窗户,大早上冷死个人了。”

他懒得喊人训话,正要自己过去关个窗户,安静的办公室里除了他的脚步声突然插入一道平滑的滚动声,他下意识顺着声音侧头,瞳孔一震。

——白承安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工学椅上,负责人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只能庆幸这里的桌椅选的都是当时能找到最好的放上来的,最起码白组长不会因为坐的不舒服迁怒……吧。白组长背部靠着椅背,以一个仰躺的姿势看过来,翘着二郎腿转了半圈,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姿势不像以往那么的端正,手肘抵在两侧的把手上,拿了份不知道是什么的文件。

但也看不出来心情好不好。

负责人属实被吓了一个激灵,磕磕绊绊地问好:“白、白组长,您回来了啊……”他眯起眼,想看清白承安手里拿的什么文件好有个准备。

刚这么想着,白组长合上了这几张薄薄的纸,随手往桌上一放,他起身坐直了,腿没放下,朝着跟鹌鹑一样的负责人往对面的位置一指,胳膊举的偏高、手心朝上,漫不经心地一抬就收了回来,而后平静地吐出一个字:“坐。”

……这好像是他的办公室来着,来晚的负责人暗自腹诽,面上一声不吭地走到自己的工位上端坐着。

他倒不是怕,只是这位的战绩历历在目——向来只听自己想要的答案,一点亏都不会吃,更何况白承安很有可能是下一任的所长,像他们这么小虾米根本拿捏不到白承安,再上面一点的人物都精的跟什么是的,也不会主动对上,都是他们做下属的吃暗亏。

窗户没关上,一小阵一小阵带着凉意的风,让白承安的脑子清醒了不少,见人坐好了,才缓缓开口询问道:“因为我师兄脾气好,所以调人走的说明下发给你们,最后也没个准信是吗?”

“不不不,我当天向上面反应了,正想着今天、天来了就给沈组长发消息!”负责人的外套被他窝囊地放在身后,他没时间套上,语气急急忙忙地回着白承安。

“哦,那就是定下来了?夏栖什么时候到研究所?”

“这个……”负责人一时语塞。

白承安没什么反应等着他说完,负责人沉默了几秒尴尬地陪着笑:“上面那位——就是陈部长,是定下来了开会的时间……她说手下的人跟沈组长闹了些小矛盾,进监狱了,想跟沈组长聊一聊……您看?”

“陈部长?”白承安重复了一遍,他竟然并不觉得意外,唇边带着几分讥讽,“这位最近已经管的这么宽了吗?”

“新官上任三把火嘛,您也知道我们……”

白承安懒得扯皮了,他刚回来要忙的事情很多,了当地打断了,淡淡道:“两件事,一我今天来是通知,等会我会派人把夏栖接走,劳你也通知一下上面。”他咬字加重了上面两字,没管负责人快哭的样子,直接起身道:“二,师兄抓进去的人自然有他的道理,不必麻烦浪费师兄的时间聊什么。”

他说完,转身大步往外走,负责人反应也快,叫苦不迭地火速跟了上去。

“白组长、白组长,咱再商量商量,成吗?您这边宽限两天,就两天?”

白承安今天穿的正式,一身冷淡的黑色大衣,胸前别了朵茉莉样式的胸针,听着耳边这人喋喋不休地说着好话,他侧过头,屈尊降贵地扯了扯唇角:“怎么,这里是什么菜市场吗,还能讨价换价?我还以为那位陈部长信奉的是谁先出手,就是谁的呢。”

声音依旧冷淡、语调平平,却满是嘲讽。

几日不见,不知为何白组长看着更不好相处了。

话说道这个份上了,负责人没再跟了,他面目愁容地叹了口气,神仙斗法,小人物遭殃啊。他谁也不占,也轮不到他站队,就是个传话的,手里那一丁点权力早就被陈蓉的人顶替了。

·

沈鉴开还是倒下了。

方允行的人把夏栖接到研究所之后,白承安马不停蹄着手研究,就像沈鉴开那样,他开始处理初步的细节时,手机也一直放在身边,等到白承安收集完两个人的资料,手机滴滴响了一声。

他拿起手机时,又响了两声。

何向明先给他发了消息,沈鉴开的消息紧随其后。

【何向明:沈博士这边不太好,详细情况等你不忙了电话联系。】

两个人一前一后,各执一词。

【沈鉴开:小事而已,不必担心。承安这几天照顾好自己我就放心了。】

白承安垂着眼,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电话拨了出去。

何向明是白承安叫过去的,他从中央大楼回研究所的路上把张源叫醒了,问了一下他失踪这几天都发生过什么。

沈鉴开太护着他们,张源也只知道师兄审了一个人,再然后撑着两三天没睡了,怎么劝都没用。

白承安抿着唇,应了一声:“知道了”,他回忆起凌晨的分别的时候,还是觉得师兄的脸色不太对。他如今也是谨小慎微起来了,哪怕因为熬夜的问题,没有医生去看过,白承安到底不放心。

……

沈鉴开到家的时候也还早,他应该困的,但是没补觉。沈鉴开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起身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莫名地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在胃里翻滚,他扶着洗手池,干呕着,腰弯得深。索性这两天进食都少,洗手池除了零星未消化掉的、只有胃酸的水,也不至于让沈鉴开觉得太过不堪。如果不是有支撑物,他几乎站不住,无声地噎着,难以制止自己,生理性地眼泪不可控制地溢了出来。

慢慢地,慢慢地,沈鉴开自己蹲了下来,他不知何时不再呕吐了,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直至缓了过来,让自己强行冷静了下来……又不知道蹲了多久,起身的时候眼前发晕,黑了很长时间,他只能又缓着,最后再次洗了把脸。

现在,只有耳边喋喋不休地声音还在了。

沈鉴开再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可能是在问自己为什么。

他呆愣着出神几秒,垂下眼、又抬起来看向自己。他漱过口了,但喉咙干涩的痛感挥之不去,身体向不断地反馈着疲惫的信号,沈鉴开这么看了会儿,又控制不住地咳了起来。

他没再吐了。

几分钟后,沈鉴开又洗了把脸,就这么出了门,一个人去见了宋源最后一面。

没人知道他跟宋源聊了什么。

只是何向明赶到沈鉴开家里的时候,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应声,他记得白承安说过他师兄状态不对,思考几秒,何向明把门撬开了,这是末世之后他学会的第一个技能。

等进了门,何向明在客厅里没见到人,他先在门口叫了几声:“沈博士?沈博士?”

无人应答。

客厅空无一人,沈鉴开住的平层,卧室的门开着静悄悄地,最终何向明的目光望向紧闭的书房,他紧紧地皱着眉,几步走到门口,手放到书房的锁上,向下一压开了。

这个门没被主人从里面反锁,何向明是狗鼻子,门刚开他就闻到了淡淡地铁锈地、像血腥味儿,他面色一变,提着手中的药箱,快速去查看沈鉴开的情况。

沈鉴开半趴在桌上压着一只手,没力气握住的笔倒在身旁,闭着眼,苍白的脸色竟然在此时安详了下来,垂落在空中胳膊上一道长长的伤口向下染过血色。

……

何向明刚给白承安发过消息,沈鉴开就醒了,这次是彻底地醒了。何向明帮他包扎的时候,那么几分钟沈鉴开眼睛睁开了三次,每次都是睁开短暂的几秒就又昏迷了过去。

沈鉴开看着胳膊大概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带着歉意朝医生笑了笑,解释道:“抱歉,但我不是……嗯,自杀。只是想保持清醒而已。”

何向明说:“我知道我知道,这个伤口确实不至于昏迷,沈博士应该是这几天太累了?我给您开几片安眠药先睡一觉怎么样。”

沈鉴开抬起没受伤的手拧了拧眉,他听着医生说的话,轻轻“啊”了下,说道:“不,没事,我暂时不需要,谢谢何医生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手跟医生对视:“既然只是太困了,身体没撑住,何医生帮我跟承安报个平安就好,说我没什么事。”

何向明嘶了一声:“沈博士说完了,我给您处理完伤口第一时间就给白博士发过去了。”

沈鉴开无奈,单手打字给白承安发了个“只是小事”的消息。

下一秒何向明接到白承安的电话,他避开病人去了阳台,戳穿了沈鉴开的谎言:“沈博士目前的状态有很大问题,他精神压力应该不小,忧思过重,再加上这几天熬的太厉害精神不济,有点被什么东西影响了。沈博士本身也偏向完美主义,责任心太重,操心的也多——上次杨可出事的时候、还有这几年研究所里谁出现问题,单我知道的,每次出事沈博士的研究方向都会变一变,这几年专攻丧尸探测仪方面也是因为这个吧?”

何向明其实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带着几分猜测:“研究所最近是出什么大事了吗?刚刚跟沈博士聊天的时候,他反应有点迟钝——不是困的,像是没听清。初步断定,他应该是因为突然遭受了连续打击或着只是他的痛苦阙值承受不住了,所以有了一点……幻想症之类的,一直在逼他……”

逼他干什么。何向明顿了顿,没有明说,话锋一转只是道:“我的建议是这几天他身边最好有人看着,你知道的心理方面我还不怎么专业,我会的都是一些歪门邪道。”

“好,知道了。”白承安眼前是面白墙,挂了电话,他头贴着冰冷的墙面想了几秒,有了决策。

他不能不管师兄。

白承安请了一周假,将所里的事情分别交给方允行跟张源他们,夏栖跟应许那边他让方允行带着梁祝安暂时接手了。

·

沈鉴开不想给师弟添麻烦的,他大概知道自己病了,只是控制不住。一开始他有积极地配合医生的治疗,白日里好像也都是笑着的,白承安一直陪在他身边,张源、范何必他们也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次。

可是,他真的控制不住。

他无法接受因为自己间接或直接害死了身边的人……这让沈鉴开陷入了极度的自厌,他并不脆弱,只是一切都太突然了,太仓促了。

沈鉴开的人生太顺了,他人好心善,如果是在和平时代他会一直这么顺下去。被沈鉴开救过的人说他看人的时候眉目一直是低垂的状态,对于遭受苦难的人他伸手的瞬间又是弯腰平视,抬眼的那一瞬间,有一种佛望世人的悲悯感。可沈鉴开终究是人,不是佛,难以做到问心无愧。

尤其是某天,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清醒的时候,白承安抱着他,嘴里不断地重复着:“没事的师兄,没事的。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你要好好的。”

沈鉴开迷茫地看着满地狼藉,缓了好久,他没听清白承安又说了什么,动了动嘴,嗓子哑的像变了个人:“是我的错,只是、只是你不知道承安……”

那一瞬间,活着让沈鉴开感到恶心。

他清醒的少,大部分时间都麻木着,吃什么吐什么,咽不下一口食物,原本就瘦,几天下来更加清瘦了,都快看得出骨头了。

白承安已经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他拥有的也少,如今也被一一收走,只能牢牢地抓住最后的几根稻草。

又是不知道某天,沈鉴开看着他的师弟,面无表情、眉心皱的很深,满是疲惫,这几天以来他头一次有了情绪——沈鉴开很喜欢承安,无关情啊爱啊的,他把白承安当弟弟。白承安嘴硬心软,身上带着温柔的韧性,只是这个突如其来的时代磨平了白承安的温柔,沈鉴开也没有护住。他无声流着泪,由于太久未正常进食,流不了多久就干涸了,他的双手被锁着,悲恸欲绝,不顾被勒的红印,将白承安抱在了怀里,沙哑地声音,又是一声声道歉:

“对不起,承安,对不起,对不起……”

疼啊。

疼啊。

真的,太疼了……

白承安在被师兄抱住的瞬间,他双手发着抖回抱了沈鉴开,他们两个人抱得紧,像是互相缠在一起的荆棘,又比这个更为亲密,如汪洋里地溺水者紧紧抓住了彼此。

他也在落泪。

说不上是谁抓住了谁。

过了半响,白承安声音很低,他说道:“师兄,你想向我赎罪是吗?再等等,你应该再等等,等我原谅你,才能去赎罪对吗?”

沈鉴开迟钝地思维挣扎着,最后缓缓闭上眼,“……是,我需要赎罪。”

道德感高的沈鉴开有想过杀了宋源,他最终没有动手,罪犯的罪行不应该由他审判,同理他的罪行也不由自己审判。

这种过渡章再写下去我也要碎了呜呜呜……干脆一章写完发了。

*最后一段之后修,写的时候也蛮混乱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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