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裴承尘楼底下,当初薛千书和他说好的,搬出来之后各自租房,互不干扰。反正她也觉得跟人一起住有很多不方便,刚好不用迁就谁。
下了车,裴以迈从后备箱拿上薛千书带回的北城特产,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大门。
今天就连电梯也跟她作对,两边四个愣是同时卡在顶层好几分钟,本以为是有人要搬东西所以慢了点,结果下来之后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薛千书啧了一声,“奇怪。”走进去嘟囔抱怨:“没人还要等这么久。”
裴以迈后脚跟上,贴近电梯另一边按下楼层,附和笑了笑。
他也有裴承尘家的密码,三个人互相知道。只是裴以迈家在市区别墅区,当初他说既然不再回裴家,就买一套适合的稳定下来,还是薛千书跟他去选的,离她小区不远。
电梯很快到了十二层,一层两套,对门,裴承尘在1201。
薛千书踩着高跟走去,尽管她尽量轻,空荡的楼道还是铺满了咔哒咔哒声,半分钟后在黑色紧闭的大门前消失。
她按了按门铃,后退,无人应。再按,依旧无应答。
“可能不在家吧。”裴以迈站在她身后并没有要凑上来的意思,语气听不出起伏说:“下次再来。”
她抬起手腕扫一眼,这才临近七点,天刚暗,酒吧还没开,按理说裴承尘还是在家的。
“估计是没听到,他平时这会儿还没出去的。”薛千书将手腕移动到密码锁旁,划亮,按下她一直不理解的数字组合。
门轻松打开,她轻推往里面迈了一步,猛地愣住,像是突然被抽走了魂,双手失去力气缓缓下坠垂在两边,默不作声。
裴以迈察觉异样,眉头蹙起两步从墙边移动到她身后,顺着薛千书视线低头。
她脚边躺着一双高跟鞋,她和脚上那双一模一样,银色细亮片还反着玄关亮光,凌乱叠躺的姿势好像在炫耀某些事情。
下一秒,裴以迈走到她左边,伸出右手,摊开,绕过她脑袋盖到眼前。
卷翘的睫毛顶住他掌心,没有动静,他知道,她没有抬过眼,应当还没有见到里面的精彩,居然松了一口气。
“走吧。”裴以迈面色冰冷望向客厅沉声说。
视线被裴以迈手掌全数盖住,只见得点点黄光,薛千书双手握拳,掌心留了几个指甲印后又松开,却只轻声说:“我想看看。”
她好奇,在她面前戒荤吃素的裴承尘,到哪一步了。
大概是没想到她如此淡定,裴以迈张嘴要说什么又停住,只是望着她嗯了一声,带了半分没压住的心疼。
等薛千书偷偷深吸气做好准备后,裴以迈慢慢往下挪开那双修长白皙却用来隔绝肮脏的手,虚抱在她胳膊处不敢走远,默默等着给她支点。
视线展开,高跟鞋不远处是男士运动鞋,再往前是花衬衣,黑色半身裙半挂在茶几上,女士红丝绸上衣垂在黑色沙发靠背,像爬出来的野玫瑰,满是**。
而遥远的餐桌,蕾丝揉成团,一副被人好好爱过的模样。引往房间处,是裴承尘的腰带...
空荡又热闹,若是想象力好,都能脑内还原了。
像被抽走了氧气,薛千书胸口一顿发闷,呼吸不上来。
“我想离开这儿。”她声音打颤,腿像灌了铅,迈不开,只好小声求助裴以迈。
目之所及找不到裴承尘的身影,但每一处都说着他去过。她甚至想不出来裴承尘那般摸样的神情,她没见过。
裴以迈立刻圈住她肩膀,转身,将门带上,迅速去往电梯处,一言不发眼神凌冽,不乐意让一点点余光沾到身后那片区域。
这次电梯倒是很顺畅,直直都停在12层,一按便开,裴以迈圈着她要走进去又停了。
他另一只手里,还有两盒北城特产,红色盒子本就吸睛,此刻更是难看。
裴以迈干脆将它摆到一旁垃圾桶上,才继续圈着她往电梯最里面走去。
直到楼底下,按响车辆,将她送上副驾,帮她系好安全带,他才离开她,绕过车头上了副驾驶。
车子没有目的离开小区,汇入主干道。
“饿了吧?去吃饭。”裴以迈将速度慢下来,轻声询问,仿佛刚刚没经历过那些一样。
薛千书坐得直,眼神发虚,她虽然已经放弃幻想和裴承尘甜蜜结婚然后过上恩爱日子,但裴承尘也陪她走过了很多难捱的日子,终是不能随意玷污的白月光。
以前她写文卡住或者共情笔下人物情绪受到影响,就会在私密号上写了随笔,他就会长篇大论给自己开导,甚至用着过期段子逗她笑。
这些暖心时候的裴承尘,怎么就变成了刚刚的裴承尘了呢?
“在前面停下吧。”她侧头望着一旁灯火通明但人流稀疏的商店毫无波动说。
裴以迈嗯了一声,车子随即靠路边停稳,薛千书解开安全带推开门,朝准备跟着去的裴以迈交代:“我自己就行。”
直径下车走进店里,随意选了两罐啤酒,结账,向服务员露出一个难看但礼貌的微笑以示尊敬,再脚步飘着走出去。
站在车边,她没开门,只望了望四周,这个地方不知道是哪,没来过,路上没有几个行人,连路灯都比别的地方暗一些,突然还真找不到要去的目的地。
就在她双眼无神环视四周时,裴以迈往副驾驶侧身,修长的胳膊伸向副驾打开车门,“外面冷,先上来吧。”
她这才回过神,一头钻进去。嘴里吐出一口冷气泛起白烟,却丝毫看不出她有任何寒冷之意,说:“去江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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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在南城江边,往日这个点熙熙攘攘,大概是因为冷空气,只偶尔走去两三对小情侣,好像在给她腾出整理思绪的空地。
薛千书看着空旷走道自嘲,“真配合我的情绪,帮我把观众藏起来了。”
解开安全带,余光望去,裴以迈的侧脸在黑夜里好像越发冰凉了,一言不发跟着她的动作欲下车。
“我想自己待一会儿。”她制止。
裴以迈停下,转身朝她笑了笑,帮她把围巾系好,“好,我在这等你,天冷,不要呆太久。”
薛千书挤出一个微笑,点头。
对面是繁华区,霓虹灯倒映在江面上随着波纹散开平铺在江面,但也不足以散到这边,所以这里依旧只有昏黄的路灯在工作,一对比倒显得更荒凉了。
薛千书手里拿着啤酒,迎面来的江风弄散大衣束带,钻进毛衣内吹得她阵阵刺骨,暴露在空气里的细脚踝如被钝刀慢慢划一般生疼。
她坐到长椅上,脱下那双撞衫了的高跟鞋,踢到一边,打着赤脚踩在宛若冷藏室的地板,居然比穿着高跟鞋要多一点安全感。
是她敏感了,鞋子又没有错。
拉开啤酒罐,猛地喝了一半。
当初裴情郎出现的契机她心情也是这般低落。
高中有一次段考考砸了,她怕回去被数落,就一个人跑到门口的草坪上发呆。
那时的夏天夜空还满是星星,她随手在私密号上发了“心情不好”四个字,就躺在草坪生疏找着星座。
没多久,裴承尘探着头,邪魅的面孔带着不解的眼神挡住她望向繁星的视线,她欣喜若狂翻身才发现,裴承尘身后还跟着抱了一堆零食的裴以迈。
裴以迈走过来将零食塞进她怀里就退到一旁不讲话,薛千书撕开一包柠檬味的薯片,拿起完整一片全数塞进嘴里,酸酸甜甜,脆脆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她以为是明知故问,含羞低头。
“你心情不好除了来这儿还能去哪。”裴承尘坐到她身旁,双手往后撑,仰起头,看着天。
她望去,少年被风吹起的碎发好像舞在她的心跳上,一下一下加重着这个画面的珍惜值。
“你…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猜的,他说你考砸了。”
裴承尘说,下巴随意指向离他们几米远的裴以迈。
她并没有看裴以迈,而是觉得看到了自己少女心事的主人公,干净洁白,偷偷关心着她的情绪,又永远嘴硬不承认在偷偷关注她,符合了她所有假想特征。
于是她开始以裴承尘为中心,开始写下《眷与郎》大纲。
大学之后,裴承尘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不再因为她的私密号去帮她忙前忙后。她当时在修改《眷与郎》终稿,整个人的情绪都沉浸在里面,永远可以找到理由说服自己。
比如,不乐意陪她看青春疼痛文学电影,是因为裴承尘热血,他更爱那些打打杀杀。
跟朋友出去吃饭也不乐意带她,是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交际圈。
不跟她谈感情,不牵她手,不抱她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都习惯了彼此,水到渠成毕业就会结婚了,况且他也没有跟别人在一起。
毕业之后不愿意结婚,是因为他不羁,他爱自由,他性格就是这么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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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千书仰头将剩下一半啤酒倒进嘴里,猛地咽下,将空瓶子揉瘪,一个投球,顽皮但准确命中垃圾桶,忍不住哼哼笑了一下。
下一秒,眼底覆盖上无尽的失望。她没办法说服自己裴承尘带别人回家是因为什么,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脏,烂,差三个字将那天夏夜清爽的少年从她心底揉碎,像是刚刚投进垃圾桶的空罐子一样,试图丢出去。
打开第二罐啤酒,薛千书起身,踮着脚慢慢移动到护栏边,仰头又喝下半罐,展开双臂想让风吹得烈一些,却突然失去重心往后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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