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在苏镇值班的捕快叫做伍季,又叫伍老五,快四十岁了,是个老光棍,家里去年才送走老母。他在苏镇的衙门值班,正打着瞌睡,突然摊上这么个命案,匆忙拉着手下的人赶来看看。
中年人细长眼睛,鼻梁高挺,八字胡须不长,不难看也算不上美髯,中规中矩的身材。他雷厉风行地询问事情的起因经过,随即上楼盘查。
黎璃终于起身,祁阳也不再和女子问那位姓田的事了,悄悄往木桌上放了点银钱,悠悠慢慢地上了楼。那女子惊讶地看了眼女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银钱藏在自己袖子里,心中窃喜。
这燕春楼一楼是歌舞伎表演的地方,舞台和看台倒是造得不错,二楼则处处红纱曼裹,只剩下一个个房间房门紧闭。
这楼构造还挺有新意,为了保证风雅,二楼的长长走廊边的扶手处做成了红墙,糊上了窗纸,在一楼是没办法看清楚二楼行人的,女孩凝视着走廊,她想了想,摇摇头,回去了案发的那间房。
人群已经散开,有几个人在走廊尽头哭,尤其是老鸨,哭得最凶,也不知是在哭摇钱树没了还是在哭燕春楼生意被这事给搅黄了。
还有几个没被吓到的人凑热闹凑得开心,以及为数不多的伎子,因同为红尘中人,对着尸体叹气哀伤。
捕快们飞速查勘了现场,又找来了一个郎中来鉴定死因。人命关天,马虎不得。
“回伍大人,此人虽然后脑有个伤,但胸前也被带着魔气的刀子捅穿了,魔气可不是开玩笑的,估计是被这一刀带走了。至于后脑那个伤,像是磕到了什么,但也很重,也是要命的。大体是在这一两个时辰里死的。”郎中小声道。
伍季心里有了一点谱,问老鸨:“今天出入这燕春楼的人有哪些?”
老鸨抹开眼泪,瞅了眼老板姜贵,答曰:“咱们燕春楼临着江边,一晚上接待的客人南南北北都有,咱们一向是给钱就迎,不问名姓的。”
姜贵也开口:“伍兄啊,你当了这捕快这么些年,咱们都是知道的,这条街来者是客,今个出了这么档子事也不好找啊,当时一声惊叫,很多客人都害怕得拔腿就跑,我带着人进来,除了死了的小郑和这两位仙家谁也没看见。”
之前发现尸体大喊大叫的那小厮也连连点头。
“仙家?”伍老五疑惑。只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向黎璃和他身边摸着下巴在想事情的女孩。
祁阳等了这许久,终于聊到她了,抢答:“修者脚程快大家都知道的,我们路过门口,发现有人遇害来看看,自然是比掌柜先到的。”
伍季问:“你们是哪个仙门的人?怎么证明?”
“云山,知道吧?若是不信,大可以请云山的人来看看。”女孩非常自信地回答道,回答得黎璃都快信了。
他平日随心所欲惯了,来去自由,想也不想直接一步出现在犯罪现场。这事虽然不难解释,但小友比他反应快得多。只是这个澄清的理由实在是……哭笑不得。
好像没错,但又是纯粹杜撰。
杜撰的缘故倒是不难理解,天底下的仙家宗门众多,唯有云山最是有名,正派气质显赫。
毕竟修仙者要积攒福报好度过心魔劫,一般不敢舍弃前程做坏事,伍季将信将疑,道:“二位只要能证明你们是灵修,不是魔修,就可以了。别的我们也不查。苍天明鉴,修士在人间作恶会遭天雷的。”
祁阳轻轻松松地抬手凝聚起丝丝灵气,半透明的气团微微漂浮,只是伸手给郎中看。这魔气向来肃杀,灵气向来温润,郎中再没见识也知道这就是灵力,也就对捕快大人点头了。
自古灵魔不相容,是灵修那就是灵修,断然没有魔修装作灵修的道理。
伍老五这才压下怀疑,问:“两位来这里时人怎么样了?”
“就现在这样,不过人死了,有尸臭。”女孩笃定道。
有人突然插嘴:“我们进来的时候怎么没闻见?”
“你们冲进来突然把门开这么大,风一吹,味道突然就被冲散了。而且你们一直没熄灭熏香,味道干扰忒大啦。”祁阳对答如流。
伍季疑惑,问郎中:“她的意思是这人死的时候恐怕比我们想的要早。”
郎中道:“小的推测的时辰不准。这屋子里残留的魔气对尸体**是有影响的。”
一名捕快去把香薰熄灭了,没过多久,大家都仔细闻到了尸臭。
“老五,她说的是真的。”一名捕快对伍季说。这人不死好一会可闻不到这味道。
“现在知道我们和这个案子无关了吧,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等两个时辰还多,等到大家发现了还站在这里,这时间都够修士去千里以外了,不是更找不到?”祁阳淡定解释,“而且两三个时辰前,我们刚刚在苏镇靠船找客栈下榻,船夫还认识我们的。且不说人生地不熟,就说我们压根不认识这兄弟,只是明日就要乘船离开的过客而已。”
伍季眼看这小姑娘这么清晰地澄清自己,心里称奇,他也不认为这事和这两位有什么干系,只是道:“两位还请在苏镇暂留,我们现在要查查此人是否与什么人有仇,等确认了真凶是谁,两位再离开苏镇,我们官府也好做人,劳烦告知客栈是哪个,到时候让人来通知二位。”
“行。客栈是叫来客客栈。”
伍季本来以为两人会离开了,他也好去派人问问船夫,却没想到这位沉默的男子依旧安静地站着,女孩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眼下夜深,二位……”
“不打紧,我们只是看你们查。”江州一霸虽然今晚被耽搁了,没能去江边试试耗子能不能钓鱼,但她对这个案子很有兴趣。
众人眼见这么小的孩子居然不害怕,心道不愧是修仙的,只是这么个哑巴的师父怎么有了这么个能说会道的小徒弟,真是好玩。
伍老五不再说话,让几个手下去把这层楼的几个熟识郑寻的伎子们拉来一个个盘问。
命案不算小事,燕春楼是没办法开张了,昨夜那个时间段走过二楼的人都被找来问东问西。
本来人是不好找,奈何去青楼的人相互出卖指认,最后还是找来了不少人。
问到后半夜的时候,黎璃和祁阳各自去搬了一个椅子,老五兄问,他们俩看。还有几个人也跟着他们一起坐一边看着,姜老板倒是不知道去忙活什么别的了。
有个捕快在一处柜子角下擦到了血迹,确定了这人是这么撞到上面的,比对了后脑勺的伤口也颇为吻合,伍季微微点点头,也没说什么。
眼看着这天不消多久就得亮,黎璃附耳问小友,“困不困?”
“不困,我感觉我快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啦。”祁阳小声说,表现出了绝佳的干劲。
“不去河边了?”
“改日、改日。”女孩嬉笑道。
青年并无所谓她什么时候去玩,只是他看这闹剧看得无聊。他并不关心是谁杀了谁,反正都差不多,理由都那么荒唐。
令伍季惊讶的是,这一楼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看见谁可疑地走下来,更别说带着血了。
仔细检查遇害人房间里的所有窗户,却全无痕迹,青苔都是崭新的。
怪了,凶手是从哪里走的?行凶时的衣服又去哪了?
伍季注意到屋子里的招财木盆栽有折口,这只能证明凶手和死者发生了推搡,但死者是在最歌舞升平的那段时间死的,纵然发生了打斗,恐怕外面也听不见。
尸体上没有其他明显的伤口了。
伍老五和几位捕快只好耐心的一个个盘问,不断地传唤住在这一楼层的小馆们。
等到一个叫崔卿的小倌被伍季传唤问话的时候,已经是问话的最后一批人了。他酒劲尚未褪去,人懵得很,听说郑寻死了,只觉物伤其类,他被逼着卖给鬼见愁,迟早英年早逝。郑寻这家伙先自己一步而去,真是预示了自己的未来。
伍季问崔卿:“昨夜戌时的时候,你在哪?”
“回大人,小的昨夜喝了许多酒,又一直在楼外边,待到子时才回来这燕春楼。”崔卿尽量条理清晰地答道,“我喝酒还走错了房间,刚刚歇下不久。”
“你可见过什么特别的人出入燕春阁?”
“回大人,不曾。”
祁阳仔细看着这人修长白皙的手,蓦地跳下椅子,靠近嗅了嗅这人的身上的脂粉味,崔卿莫名其妙,也不知这小姑娘是谁,晃了晃脑袋。女孩冲他笑笑,便又回去一边坐着。
伍季知事情不简单,问:“你说你走错了房间,你走错去了哪一间?”
崔卿记不太清,羞恼地答道:“小的当时没留意,反正就是这层楼的一间。”
伍季狐疑了一瞬,不过此人看着也不像是个什么心思深重的人,他让人派人去查了查崔卿的房间,除了些伎子的腌臜事物,也没什么魔修痕迹,又问:“你都醉成这样了,怎么知道你走错房间的?”
“小人的房间里从来是栀子香,今日胡乱走的那房间味道还挺怪,反正是寻常香料,我本来要回去睡着,都没走到帘幕就觉得不对,可门又没锁,也没声音,怪得很……就出去了。”
“就这样?”
崔卿回答道:“嗯,千真万确,小人回去后就睡倒了,进楼的时候有妈妈看见的。”
伍季望向老鸨,而老鸨也点头了,说:“他之前在外面街上呢。”
伍季让崔卿去一边站着,也没怎么为难他。
事情变得明晰起来,女孩已经想明白了这案子的全貌,就要和人分享,黎璃看她那神采奕奕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勾唇,跟着她出了门去走廊最深处。伍季也没管这二人,只继续问下一位小倌。
青年不喜熏香,终于得到解脱,顺水推舟问:“依小友所见,凶手是谁?”
祁阳拉着青年的袖子,示意他蹲下来,附耳说:“听这些人刚才说,和郑寻这人有纠葛的人倒也不少,一是这的小倌,大多和他非常不对付,他们你争我夺,相互恨得牙痒;二是老板姜贵,听闻他为人刻薄,对此事又态度奇怪;三是那位姓田的;四是之前来过的那位魔修。”
“不过嘛,是那位姓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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